几人登州上岸,秦仲与韩向道好。
“秦兄,听闻,这船入京后遭了贼?京都重地,怎会有这种事发生?该报给大理寺查查,你们几位可有受伤?”
“多谢韩大人关心,我们几人无妨,只是柔丫头丢了个随身物品,倒也没有大事。”
说着,韩向看向秦柔。
秦柔上前给施了个礼,韩向便一下将注意力放在了秦柔身上。
“这就是柔丫头吧,几年不见果然出落成大姑娘了,姿容出众,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可比!”
韩向上次来漠北时,秦柔才不过六岁,已出落得明眸皓齿,聪明灵动,小小年纪就知礼懂节,韩向对他这个未来的儿媳可谓是满意到家了。
秦柔粲然一笑“多谢韩世伯夸奖,世伯送的长命锁,阿柔一直带着。”
韩向更是乐开了怀“要说这长命锁,当年却是一双,阿柔一个,子檀一个,阿柔还好生带着,子檀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从来不听我这为父话,今日又是有事要忙不肯来这渡口接你们,要我说,还是生个女儿好,贴心。”
闻言,秦柔适时低了低头,做含羞状。
她这未来公公果然不忘提点着婚约一事。
只是若依嫂嫂所言,韩惟今日难免不是被哪里的姑娘绊住了手脚。
秦柔一低头,两个长辈便又聊了起来,二人是读书时便留下来的情分,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两个孩子定指腹亲事。如今,多年未见,一时见面,苍老半生,自然感慨万千,便扯着手互叙旧情多时。
秦柔发现没人在她们身上留心,与浣纱递了个眼色,二人偷偷摸去了长街。
夜色虽然落下,然而长街却花灯如昼,乐音袅袅,京都啊!不愧是京都!任她在书里读过多少,都想象不出这古时京都的盛况啊!
秦柔的兴致大涨,一路竟似游在画中,左瞧右看。
“姑娘,前面就是宁安观了。”浣纱唤道
秦柔这才从这京都繁华抽离出来,向着浣纱的视线望去,那道观在小径处开一小门,匾上书宁安观三个大字,小径幽深,正是于闹市中取静,观门虽小,来往香客竟夜间亦不曾断。
浣纱陪着秦柔从小路挤过去,门前只燃着一盏油灯,火苗熹微,浣纱挤在人群中埋怨道“那神医必然是极刁钻古怪的,否则,怎会连皇室宣旨请他,他都只以一句”只为有缘人医病”打发,姑娘苦心去求他为老太太医病,万一不成,给老太太的寿礼岂不没了着落。到时,若是二房有心刁难,只怕姑娘要吃苦头。还不如现去长街寻一物,这里可是京都,绫罗绸缎,各式珠宝什么没有,将今夜搪塞过去再说。”
这事说来也奇怪,秦仲一行人本欲于月前赶到京都,为秦老太太过寿,可风雨阻碍,误了行程,大寿之期,昨日已过。几人便只好今日回府后,再为老太太献礼做寿。
秦柔为老太太备的南海珍珠,是红羌圣女送她的稀罕物,秦柔放在那金漆小盒中,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坐卧皆贴身放置。
本来平安无事,谁料,昨日与秦威、林氏饮了几杯水酒,几人便昏睡过去,醒来后,那盒子便不翼而飞。
秦柔还以为招了贼,可仔细翻了一遭,竟只有那个小盒子丢了。
那船不大,要找窃贼也不难,秦柔只欲报官,可秦仲却说,既未伤及几人性命,该当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便将那价值连城的珠子拱手让与旁人了,秦柔不晓得,她的爹爹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但见秦仲执意要将此事作罢,也无可奈何。
可秦老太太过寿,她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就算老太太不见怪,二房难免有龃龉,秦柔吃了哑巴亏,只好闷着头想法子补救。
这才听嫂嫂林氏说,长街的宁安观乃神仙观,里面住着一位老神仙,老神仙医术了得,有起死回生之法,只是他医病不以贫富,金银为重,只为一个缘字。
若是有缘,家徒四壁也医,若是无缘,黄金千两不收,因此,才有浣纱之前所说的“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典故。
秦柔从众人身旁挤过去,低声道“祖母身上的伤是陈年旧疴,只怕非这位老神医不能医的,我来这求药,一则是真心希望祖母的腿疾能好,二则一般的金银细软,哪里能堵二房婶婶的嘴,反落一个敷衍罪名,非这种难于登天之事才过的去二房的那一关。”
“姑娘莫非有把握,那老神医能为老太太诊病?”
“咱们包袱里这几味药材,着实珍贵,若他肯收,便有七八成的把握。”
秦柔将名帖与那几味药材交给院里的小童,由那小童指引,来至厢房等候。
秦柔环顾这厢房,这里陈设清简,只一个案几,上面铜炉燃着一炉香,香后挂着一画,上写着“清净自然为本真”,除此外便别无他物。
而厢外,香客云集,摩肩接踵,来来往往,你推我嗓,争执不休,还有扯着嗓子,非要拉着香客算卦的小道。
可只将门一关,厢房内便清净自然,别有一片天地,可见这老神仙是俗世中的出世人,自然不同凡响。
不一会儿那老神医从后面转了出来,头戴纶巾,身穿道袍,脸上颧骨高耸,瘦如骨柴,眼神却分外有神。
秦柔作了揖,那人一挥手似是对这些虚礼没兴趣“施主从漠北而来?”
这道士倒是一句废话也无啊……
“……正是”
“姑娘送来的东西在漠北亦是少有,不知姑娘从何处得到?”
“道长,这些东西皆是红羌圣女所赠,药材珍贵,我却留着无用,想来在道长手中才能造化世人,物尽其用,只求,道长能为我祖母医病。”
“她那般古怪,如何肯送你?”
秦柔听着这话倒向是与圣女相熟,这神医能愿与她一见,或许不是为了药,而是为了人,便道“难得与圣女投机。”
那道士上下轻蔑地打量一番秦柔,转而将视线移出去,负手看向窗外,似是想起往事,半晌不说话,秦柔亦不敢扰他。
后来,幽幽地嗤了一声“北城秦府?我记下了。”话毕转身便进去了。
秦柔正不知这是何意。
道士身边的小童,却上前递了拜帖“施主,道长改日便会亲自去秦府拜访老夫人。”
“当真?”秦柔懵然看向那小童,旁人费心苦求不来的,轻而易举便到了自己手中,秦柔难免有些不可置信。
小童笑了出来“这拜帖做不得假,姑娘放心。”
秦柔接过拜帖,喜不自胜,倒也顾不及他是为何应允,便欲即刻奔回府中去见秦老太太。
浣纱也是喜不自胜,可二人走至大殿处,那扯着嗓子喊算卦的小道士却拉住了秦柔,说要给秦柔解卦。
秦柔见他死命拽住衣角怎么也不肯放自己,只得依着他,抽了个签子,看他有何卦可解。
秦柔托腮看着这要给她解签的小道士,笑出声来。
这小道士不过十岁,长得圆脑袋,圆眼睛,活脱脱一个牙未长齐的娃娃,解起卦来蹙着眉头,像有好大愁,倒是少年老成的模样。
“妙妙妙!”一会儿,小道士喜笑颜开,乐得砸吧起嘴。
秦柔又被逗乐了“看来是个上上签,敢问小师傅,何妙之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此卦与上一卦倒恰巧为一对,姑娘,你看,妙不妙。”
秦柔接过这签子,上面用娟秀小楷写着四句诗,下面画着一花,落款处坠着,得此卦者与上一卦为乾坤阴阳卦。
“阴阳卦?什么是阴阳卦?”
小道士笑着站了起来,背着手踱着步,又将眉蹙了起来“自古日为阳,月为阴,天为阳,地为阴,放到人身上,自然男子为阳,女子为阴喽,阴阳相济,平衡调和,方有这世间万物。”
“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也不知说些什么?”浣纱白了那小道士一眼,她自来不信神佛的。
小道士见她不客气,也不甘示弱“可见你没有慧根!此卦所说,自然是这位小姐与那前一卦的公子有阴阳夫妻之缘!”
张嘴竟是这样没羞没臊的话,这还了得?岂非要平白辱没她家姑娘,浣纱当时就要提剑,急道,“胡嗪!我家姑娘可是有婚约的!”
小道士见浣纱拎起了剑,不像是好惹的,苦着脸,扁着嘴“此乃卦中所说,并非我胡嗪,此卦乃为这位小姐所求,又不是为施主你求的,不过,依施主你这脾气,只怕求不来这般正的桃花哦。”
“你!”浣纱怒目一瞪,吓得小道士忙缩回了坐上,喃喃道“卦已经解了,总不能吞我挂钱吧。”
浣纱冷笑一声“哦~原来还是为了骗钱。”
“你不愿意信便罢。”
秦柔见两人又争执,忙拿出碎银,笑到“浣纱无礼,小师傅莫见怪,不过,小师傅,你这卦只解了一半,若全解出来,银子自然不会少你的。”
“如何只解了一半?”小道士搔了搔头。
“小师傅只说这两卦乃一对,却未说这上一卦是何人所求?”秦柔也并不信这道士的测术,只是这小道士与这卦都着实有趣,她既已有了婚约,如何又求来这成双成对的签,这铁树开花总不能墙里墙外各开一支吧。
“我不骗你,你看,刚刚解签的公子还在那里呢。”
秦柔顺着小和尚所指之处望去,正有一人穿着月牙白的长衫,负手立着,正与旁边道长侃侃相谈。
这人虽带着面具遮住左上脸庞,举止自有一股放荡不羁的气派,想来也是世家子弟。
似是对几人的目光有所感,那人正也回头看向几人。
见那人看向自己,秦柔不知何故,心虚起来,忙低下头,装作无事,脸上竟腾腾地烧了起来。
谁知那小道士正看着自己只顾发笑“我为姑娘算得这姻缘如何?”
秦柔摇头无奈道“好了,银子不少你的,别作弄我们了。”
秦柔给了银子,才带着浣纱匆匆向外走。
“姑娘,我说他是胡吣,你还不信!信手就指了一个公子,若非只有我二人在他周围,叫别人听去,说不定要闹出故事。”
“既知道是胡吣,左耳进,右而出,只作笑话听好了,何必上心呢?”秦柔嗔她。
浣纱左思右想,笑道“不过呢,我看那公子仪表堂堂,倒也不凡,勉强配得上姑娘,不知是哪家公子,比那韩公子又如何呢……”
“死丫头,才说不信,如今,自己又是在作甚?”
“姑娘还问我?我倒要问姑娘,姑娘没来由,脸红做甚?”二人打闹着向观外去。
虽然没有那世俗的欲望,可是美色当前,不欣赏岂不浪费,要说京都就是京都,形形色色的诱惑真多,这庙里偶遇到的公子,也形容不俗,秦柔正想着。
却未发觉宁安观侧首,季华,也就是改名换姓,想要洗掉他背叛师门过往的原书男主,戚玉章,此时正站在背光处,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柔的背影。
季华蹙起了眉,这长相分明就是她,可是这气质举止,却又不像她,季华手心越攥越紧,眼里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虚汗一层层升起,摇了摇头安慰自己道,怎么可能?她分明早已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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