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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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动作俱是一停。
梅儿妖化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一张脸叫树皮覆盖了大半。
而陈仕棠仰面倒在地上，像是一只垂死的攻击，羽毛耷拉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地上躺了四五只大鸟，他们的翅膀无一不是叫箭只贯穿。
堂屋里，有胆子大的探出头来看，见小华山上的修士们到了，忙互相搀扶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村长！”有人发出凄厉的哭喊。
姜迟顺着那声音去看，先前拿银钱从他们手中买下鹿肉的老人肚子被剖开，仰面躺在地上，双目圆瞪，看向天际。
村里原本的红色囍字叫风吹起，散落在堂屋外。
梅儿跪坐在中央，芳姨躺在她身侧，身上叫那陈仕棠剜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着好不骇人。
“娘——”有个黑脸的汉子冲出了人群，他猛然伸手将梅儿推得躺倒在地，跪在了芳姨面前，“娘，您应一应我。”
可任他怎么哭喊，都没有人给他回应。
许是叫他的哭声所感，村中渐渐响起了哭喊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小华山上前来捉妖的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前两步，“诸位节哀。这妖物我们便带回小华山上去了。”
说话间已有腰间佩剑的修士走上前来，他们手中握着巴掌大小的珠子，那珠子落在几只鸟妖的上方，发出熠熠的光来。
那光消散后，原本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鸟妖也随之消失了。
然而，当其中一名修士走到陈仕棠面前时，许久不曾有动作像是呆傻了的梅儿，突然发出一声响。
只见半妖化的梅儿猛然扑向仍有一口气的陈仕棠。
陈仕棠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
场上众人下意识后退几步，面上叫面前的景象吓得苍白如雪。
梅儿半妖化后，原本葱段般的手指变成了枯树状，如今那树纹纵横的一双手狠狠嵌入了陈仕棠的手臂，鲜血顺着树纹溢了出来。
梅儿眼中没有从前的半点缱绻爱意，只剩那泼天恨意。
她咬上陈仕棠的脖子，眼尾泛红，似要滴血。
陈仕棠脖子上的血肉叫梅儿硬生生地撕扯下来，他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连方才上前想要收服他的小华山修士都叫那凄惨叫声震得停了步子，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喝。
“还愣着作甚，还不收了这妖物。”
姜迟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
她上次在尧镇见到恶鬼杀人时，已然觉得惨烈，可如今马家村的这一切更叫她心猛然直跳，立在原地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那修士的一声喝。
姜迟才魂魄归位，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修士已然抬剑想要砍向梅儿。
剑气似乎涌进了姜迟的眼睛，叫她眼底生痛，几乎要睁不开来。
“你们——”姜迟袖中藤条猛然飞出，撞在了那柄长剑之上。她大口吐着气，一句话要断上好几次，才能说得分明，“你们不说斩杀了这些食人害人的鸟妖，却在这儿对着梅儿姐姐舞刀弄剑，这便是你们的修道之心吗？”
姜迟毕竟万年灵气加身，区区一个小华山弟子哪里挡得住她满是怒气的一击。
那提剑的修士只觉剑身震颤，握剑的手几乎是瞬间便松开了，可那股突如其来注入剑身的力仍旧是顺着虎口，传遍了全身。
那修士退开好几步，嘴角竟是溢出鲜血来。
领头的那位见状，从马上飞起，挡在了自家弟子面前。
“一只桃妖。”领头的修士是个女人，气质超尘脱俗，她抬眸看向姜迟，手中白绸轻动，竟是将姜迟袖中藤条缓缓拨开。
姜迟看向那女人，胸膛上下起伏着。
那女人并不欲为难姜迟，见姜迟冷静下来，便收回了白绸，缓缓走到了梅儿面前。
她垂眸看向梅儿，片刻后，重新抬头看向姜迟。
“你是一只初入世的桃妖？”虽是问句，可那女人面上却是十分笃定。她的视线从姜迟还有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谢濯身上转过，“你们若是没有去处，不如同我一道上小华山去。”
“师叔，他们……”方才叫姜迟打得飞开的小修士捂着胸口走到那女人身边，眼里带着恨，死死盯着姜迟。“他们是妖，我们该除妖卫道。”
好一个除妖卫道。
姜迟听了那小修士的话几乎要笑出声。
这群修士当真觉得旁人什么都不知晓，只当随口便能敷衍了去不成。
“除妖卫道。”姜迟那般想着，边说了出来，她带了笑，只是那笑略有些嘲弄，“若真是除妖卫道，为何不将这几个害人的妖怪斩杀了？反倒要将他们收进炼化珠？”
“究竟是除妖卫道，还是为了那点子灵气。”姜迟抬眸看向那女人一字一句道，“诸位心中自是分明吧。”
那女人面上一愣，显然是不曾想到一个初初入世的小桃妖竟是识得炼化珠这样的法器。
姜迟却是并未停下，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如今，分明梅儿姐姐才是这场灾祸中的可怜人，你们倒好，倒是要对她下手以正视听了。若你们当真想着除妖卫道，为何不曾在这陈仕棠动手前将他收服了？为何直到现在才动手？”姜迟声音清脆，字字分明地落在了小华山修士的耳中，众人脸色都算不得太好。而马家村的村民脸上更是悲愤。
“况且，若非我打破陈仕棠的方外之地，你以为，你们当真能成这斩妖除魔的英雄吗。”
站在姜迟身前几步远的女人脸色有些难看。
姜迟并未说错，平镇上这几只鸟妖，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那时，陈仕棠实在是太过羸弱，便是抓回去，也炼不出多少灵气。
而在平整的小弟子经过几日的探查发觉，这陈仕棠竟是能借着一个普通人修炼，不过几日，身上灵气便馥郁了好些，所以，小华山上的几位，商量之后决定等这鸟妖灵气充盈后，再动手收服他，到那时，自是能够炼化出一颗灵气充沛的珠子，以供他们修炼。
只是打算是这般打算，众人从未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过。
如今叫一只小小桃妖这般光明正大的点破，众人脸色俱是红一阵青一阵。
尤其是沈茴之，这次是她领着门下弟子来干着收妖的差事，心中所想叫人戳穿，她自是站立难安。
沈茴之吞了一口口水，她眨了眨眼，“小华山上事务众多，这鸟妖之事的确是我等错漏。”说话间，她走到了跪坐在芳姨面前的黑脸汉子身前。
沈茴之蹲下身去，从腰间摸出了一锭金子，“这是我的一点歉意，你且收下，逝者已矣，还是早些将她入土为安的好。”
那黑脸汉子的视线落在了那锭金子上，呆滞的目光缓缓动了动，他抬眸看向沈茴之。
他认得沈茴之。
这些年，妖物频出，平镇上也有过不少。
而那些妖物都是小华山上的修士收服的，他曾在人群中见过这位女修士的风姿。
——高高在上，卓然不群。
如今，这位沈修士却是不拘小节地蹲在他的身前，说着歉意。
哪该他们觉得歉疚，该觉得歉疚的，该去死的分明是那些妖怪。
黑脸汉子思绪回笼，他眸中闪光，转坐为跪，对着沈茴之便磕上了几个头。
沈茴之侧过身去，避开了他这大礼。
黑脸汉子抬起头，目光灼灼，“沈修士，我认得您，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我不用您的银子，只想求您件事儿。”
沈茴之站起了身，视线从上方落在了那黑脸汉子面庞上。她神色温和，一改方才的僵硬，宛若神祇，“小华山上的修士本就以百姓为重，用不得求这个字。”
“我娘死于妖物之手，我马家村村民更是不少命丧于此。我求修士，为他们报仇，杀了场上的这几个妖孽。”那黑脸汉子站起了身，伸手指向了梅儿。
“沈修士，这梅儿本就是冬日里出现在梅树下的，我瞧，她就是这祸端的来源！她才是害得马家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黑脸汉子，停了停，转向姜迟同谢濯，“还有他们两个，定是同梅儿勾结了！他们也该死。”
姜迟叫那黑脸汉子指着鼻子，一时怔忪。
她退了两步，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那黑脸汉子，她有些觉得好笑。
姜迟抬手指向了自己，“你……”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你说该死的是我？”
“哈。”姜迟抬眸扫过场上的马家村村民，“若非我从中阻拦，拖延这陈仕棠，如今躺在这地上的该是你们所有人才是！”
“这妖怪怎么还开口咒人呢。”不知是谁啐了一口。接二连三的声音似是擂在姜迟胸口的铜钟。
姜迟动作变得迟缓，她不解，分明是自己想方设法阻拦着陈仕棠，就因为她是妖，所以便成了该死的存在。
姜迟下意识地后退，她的背几乎要站立不直。
一抹暖意撞上了姜迟的脊背，她回头看去，是谢濯立在她的身后。
谢濯微烫的掌心贴着她的背，温度穿过了衣衫传到了姜迟的皮肤上。
“姜迟。”谢濯声音放得很轻，似是在耳语，“你是妖，但这并非罪过。如今错的，是这些人云亦云的马家村村人。”
姜迟迟缓地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然而变故却是陡然发生，叫小华山修士控制住的梅儿却是骤然暴动，只是这一次，她对着的并非旁人，真是那站在芳姨尸首面前的黑壮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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