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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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姨……”梅儿带了颤的声音让谢濯转开视线,看向那洞窟里面。

    梅儿仍旧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只是那嫁衣上沾了灰,原本绣着的金线也是断开了,线头纷乱。

    她面上细心拾掇过的妆面也乱做了一团,谢濯收回视线不再去看,而是看向了姜迟。

    姜迟身上也沾满了灰尘,看着灰头土脸的。

    而小雪狼蹲在她脚边,从原本的小白团,成了小黑团。

    “怎么回事?”谢濯从腰间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姜迟。

    姜迟接过干净的帕子,走到了梅儿身边蹲下,用那块干净的帕子按在了芳姨仍旧在往外渗血的胸口处。

    “不知陈仕棠是个什么来历,方才我想着先把梅儿姐同芳姨也送进屋里暂避,可没等我赶到,便起了大雾。”在这凭空变出来的一方天地里,姜迟空有一身灵气却没什么用处,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芳姨的面色愈发苍白,手脚逐渐变得冰凉。

    梅儿缓缓动了动眼睛,她看向姜迟,轻声开口道。

    “陈仕棠是为了什么呢?”

    也不知是在问姜迟还是在问自己,梅儿惨笑一声,喃喃道,“他若是妖怪,想要吃人,那便吃罢,这样接近我,为了什么呢?”

    梅儿胸前长出的梅枝仍旧好端端的。

    而枝条上,原本是还是花骨朵的梅花,竟是绽放开来,瞧着艳丽无比。

    姜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垂眸看向那绽放的梅花,呆呆站着。

    梅儿也不需要旁人说出什么宽慰她的话来。

    只轻轻抱着芳姨,口中喃喃。

    “我同陈仕棠相识,一年有余。”

    “那时候,他比现在要瘦许多,第一次进我的梳妆铺子时,我险些以为是个病入膏肓走错了的。”

    “后来才知道,他是书院头的教书先生,那书院离我的梳妆铺子极近,一来二去的,我们便熟络起来。”

    “日子久了,也相处出了感情,陈仕棠他也一日日丰腴起来,不再像从前那幅病秧子的模样……”

    “他说要娶我,我很开心……”

    “我吃百家饭长大,村民都很疼我,可我是没有家的……我一直……”

    梅儿还在说些什么。

    可姜迟心中却觉得有什么要刺破天日,涌出来一般。

    “你说,陈仕棠初见你时,瘦骨嶙峋,要死了一样。”姜迟突然伸手,握住了梅儿的手腕。

    梅儿面上神色一滞,却仍旧是点了点头。

    姜迟缓缓松开了手,只见她缓缓抚上梅儿胸前陡然长出的那梅枝。

    “可真是,好狠的心。”

    只见姜迟猛然握住了那根枝条,手中发力,枝条应声而断。

    姜迟松开手去,断裂的枝条落在了地上,很快就变成了扭曲着的,泛红的虫子。

    而梅儿胸口同样传来剧痛,叫她背抵在石壁上,张嘴喘气说不出话来。

    谢濯眼疾手快,几下便将那几只长相狰狞的虫子拦腰砍断。

    白色黏稠的脓液淌了一地。

    姜迟同梅儿相见如故并非没有理由。

    梅儿虽只是个普通人,却是有着馥郁的灵气。

    不知这灵气从何而来,许是那年冬日,本就是村口那株梅花树以灵气护着梅儿,才能叫她活过隆隆寒冬深夜,等到村民将她捡回去。

    那灵气这么些年,并未消散,反倒一直萦绕在梅儿身上。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些灵气,惹来了陈仕棠这样,心术不正的妖孽。

    方才梅儿说,初次见到陈仕棠时,陈仕棠瘦骨嶙峋地,像是病弱膏肓了一般。

    可同梅儿相处一段日子,人便渐渐丰腴起来,变得人模狗样起来。

    那分明是陈仕棠借着梅儿身上的灵气修炼,才会一改颓态,给自己画上这副君子的皮来!

    “梅儿……”芳姨费力地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睛。

    梅儿守在她旁边,闻声忙扑了过去,握紧了她的手。

    “我可怜的孩儿,真是受苦了。”芳姨面色仍旧苍白,可却是有了些精神。姜迟见状松了一口气,可谢濯却不像她那般乐观,他伸手拉着姜迟朝着洞外走去,将不大的地方留给芳姨同梅儿二人。

    梅儿却是说不出话来,泪眼朦胧直直摇着头。

    反倒是芳姨握紧了她的手,似要好好叮嘱她一般,“别怕,这坎儿过了,你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过呢。啊,别怕。”

    姜迟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凄厉的哭声。

    与此同时,四周的灵气开始涌动,鸟鸣声尖锐刺耳,几乎要将姜迟的耳膜穿破。

    姜迟想要回头去看洞中的情景。

    谢濯却是拦住了他,“别看。”谢濯声音很低,几乎要叫梅儿的悲泣声尽数遮住,他低头看向姜迟,重复道,“姜迟,别看。”

    姜迟眼中蓄着泪。

    她同芳姨也好,梅儿也罢,没什么过甚的交情。

    可仍旧没由来的心酸。

    芳姨是如何对梅儿的,姜迟看得分明。

    无论是先前的事事巨细面面俱到,还是后来即便害怕也要将梅儿护在身后。

    即便是回光返照,也只有无尽的,想要交代给梅儿的话。

    梅儿的哭声并未持续多久,山洞外的浓雾渐散,露出陈仕棠那张半人半鸟的脸来。

    “梅儿。”陈仕棠动了动嘴,人面的那一只眼里有着可笑的,缱绻的爱意,而另一只眼中,却是有着属于兽类的凶狠。“我找到你了。”

    陈仕棠的声音飘进了山洞之中。

    梅儿止住哭声,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梅儿姐姐!”姜迟瞳孔猛震,她回过头,几乎是扑向了梅儿,“不能,你不能如他的愿。”

    先前只是胸口长出梅枝的梅儿,竟是四肢都变成了枝干的模样。

    枝干的纹理一点点覆盖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梅儿双眼泛着不寻常的红,高昂着头,喉咙间溢出痛苦的嚎叫。

    “你如今妖变,正随了那人的心了!”姜迟按在了梅儿的手上,她想催动体内灵气扼制梅儿的妖变,然而在这陈仕棠变幻出的一方天地里,姜迟却是空有一身灵气,半点用不得。

    “梅儿……”陈仕棠抬脚跨进了石洞中,谢濯冲上去,却叫他一个眼神便落在了原地,双脚似是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别挣扎了。”

    陈仕棠在已然妖化的梅儿身前蹲了下去。

    姜迟手中匕首袭向他的脖子,却叫陈仕棠一只手便制住了,陈仕棠没有看向姜迟,只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梅儿。

    “梅儿,不是你应承我的吗?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陈仕棠的手上同样附了一层鸟羽,他伸出手,抚摸着梅儿尚未叫树皮覆盖的皮肤。“可我是妖,你是人,怎么生生世世相守。若是你变成灵珠,那便能生生世世相守了。”

    梅儿的眼中时而清明时而癫狂,她盯着陈仕棠,嗓音沙哑。

    “你为什么要杀芳姨?!为什么?”

    陈仕棠轻啊了一声,他视线下垂,落在了没了气息的芳姨身上,“你说她啊。”

    陈仕棠的手呈鹰爪状,猛然上前,拽拖间,芳姨身上的肉被撕成一一块又一块。

    血腥味吸引了外面飞着的鸟妖,一只漆黑的大鸟俯身冲进了石洞中,叼走了被陈仕棠撕扯下来的肉块。

    梅儿见状,几欲疯魔,妖化得更快,树干几乎要覆盖上她的眼球。

    “我若是不杀她,怎么能叫你疯魔入心,妖化后被我炼成灵珠呢。”

    “卑鄙小人!”姜迟一口唾沫吐在了陈仕棠的脸上,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道,“陈仕棠,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陈仕棠的动作微顿,他微微抬眼看向姜迟。

    他的半边脸是鸟状,那只眼睛动起来时连带着眼皮一起翻动着,看着格外渗人。

    可姜迟却是毫无惧色地同他对视着。

    腰间的玉佩有些烫,一阵光亮过后,姜迟袖中猛然飞出两三根藤条,直冲陈仕棠的咽喉。

    陈仕棠显然不曾想过在他幻化出来的一方天地里,竟然有人能够催动灵气与自己相抗,一时躲闪不及,叫那还长着花的藤条顺着脖子捆了三圈。

    只是陈仕棠虽然意外,却是半点不慌,他垂眸看了看点缀在藤条之上的黄花,轻笑一声,“树妖就是树妖,拼尽全力使出的招式,尽是些花里胡哨的。”说话间,他的双手俱是变成鸟爪,猛然握住了那藤条,想要将其折断。

    可姜迟却是丝毫不慌,她握紧了藤条一侧,口中默念咒语。

    只见方才只是长着花,人畜无害的藤条,尽是肉眼可见地长出尖刺来。

    那尖刺扎进了陈仕棠的脖子,陈仕棠面色陡然涨红。

    他猛然掀动翅膀,似是想要将姜迟掀飞,可仍旧是晚了,那些尖刺末端像是长出了爪子一样,勾住了他的皮肉,汲取着他的血肉,似是不将他吸干不罢休一样。

    陈仕棠身上鸟羽尽数炸起,他强忍着脖子上的疼痛手中结印。

    “破!”

    幻境消散,几人纷纷落回了马家村的空地上。

    姜迟摔出去半米,腰腹间似叫什么碾过一般,一时间站立不得。

    陈仕棠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身上的鸟羽沾了鲜血,看着好不狼狈。一侧的翅膀诡异地外弯着,似是断了一般。

    可他却仍是掀动起翅膀,想要逃离。

    幻境消散,谢濯便能动了。

    见陈仕棠要跑,他猛然从后侧扑了上去,手中镰刀正对着陈仕棠的咽喉。

    “定——”

    然而一支箭划破了夜空,同镰刀在空中相撞。

    谢濯手中吃痛,不由松手,镰刀从他手中滑落,他抬头去看。

    不远处,站着好些修士模样的人,为首的那位,正是方才弯弓射箭,阻止他取陈仕棠性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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