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 四个人。
餐厅的空气稀薄,静谧无声。
苏澜双手抱臂看着眼前的苏听然,脸上皮笑肉不笑。母女两个人的眉眼相似, 苏听然脸上的英气更多的是遗传苏澜。
一桌子四个人,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两分钟过去后, 苏澜地哼了一声:“挺好的,苏听然, 你翅膀硬了!”
接着只听“啪”的一声, 苏澜一巴掌拍在桌上, 整张桌子振动, 大碗里的鸡汤洒了一些出来。
苏听然二话不说站了起来, 准备认错。
周章程看一眼苏听然, 也“咻”的一下站起来。
商之巡坐在苏澜的对面, 八风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岳母。他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 眼神平静淡漠,在几个人中气质明显不同,显得格格不入。
一旁的周章程私底下用手勾了勾女婿商之巡的衣襟, 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也站起来。商之巡看一眼低着头的苏听然,跟着缓缓起身。
就在十分钟前,苏澜知道了一件无比荒唐的事情:苏听然代替周听而嫁给商之巡。
这事还是周章程在饭桌上乐呵呵地说出来, 完全不顾一旁苏听然的阻拦。
周章程一直误认为苏澜是知道这件事的,毕竟结婚的当天他就给苏澜打了一通电话过去解释。只不过两个人当时鸡同鸭讲,周章程完全理解错了苏澜表达的意思。
不夸张地说, 现在周章程整个脑门和后背上都出了一层汗。
他拘谨地站着,看着苏澜愤怒的神色, 主动承认错误:“都是我……一时糊涂。”
“周章程, 你是一时糊涂吗?”苏澜如刀般的眼眸剜在周章程的身上, “都已经是半百的人了,你有点为人父的样子么?”
周章程低下头,感性的他瞬间红了眼眶。
苏澜翻了个白眼,把矛头指向苏听然:“你呢?周家人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了?这么荒唐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苏听然,你脑子是不是长包了?”
苏听然虽然知道自己有错,但是也莫名起了一股倔脾气,她冷着脸说:“是的,我活该成了吧?要打要骂随你的便!”
苏澜没想到苏听然居然还会反驳,气得拿起一旁的筷子就往苏听然的身上砸。
筷子倒是没有砸到苏听然的身上,因为商之巡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叮铃哐啷”,一根筷子砸在商之巡的身上又弹落在桌上,一根则落在地上。
苏澜不解气,又拿起空碗往苏听然的身上砸。商之巡眼疾手快地再次将苏听然揽进了自己怀里,那只颇有分量的瓷碗砸在他的额角,发出咚的一声,继而落地,四分五裂。
苏听然这时候心里也一股无名的火,闷闷地低着头不出声。
苏澜打苏听然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小时候苏听然就跟个野孩子似的,到处惹事闯祸。苏澜气得不行罚她跪地,拿起一旁的扫把就往她屁股上揍。
打孩子怎么了?
不打难道要让她上天吗?
商之巡看了眼怀里的苏听然,见她没被打到,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他抬头,望向自己的岳母苏澜。
正巧苏澜也看向商之巡。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都不是好惹的主。不管商之巡在苏听然面前如何低三下四百倍温柔,换一个人却只能看到他一贯淡漠的神色。
苏澜也是一眼就看出,商之巡这人的城府极深。
苏澜也是了解过商之巡底细的人,更知道他就是一直给保护中心捐款的atwood。
只是她不知道,苏听然居然嫁给了商之巡。
商之巡喊了苏澜一声妈。
苏澜轻哼一声,态度倒是好一些:“你不用叫我妈。”
“苏听然既然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叫你一声妈是理之当然的事情。”
苏澜何等聪明的人,望着眼前的商之巡:“这么说来,你知道她不是你要娶的周听而了?”
“是的。”商之巡的态度不卑不亢,一整天风尘仆仆,在他的身上看来像是弱了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商之巡是吧?”苏澜点点头,“什么叫明媒正娶?请问你和苏听然领结婚证了吗?”
商之巡无声。
苏澜了然:“很好,那么你和我苏家没有半分关系,请你离开。”
商之巡不动。
有商之巡带头当炮灰,苏听然不得不抬头多看他一眼。
只不过苏听然这一眼,先是看到商之巡手臂上的受伤划痕,又看到了他额角刚被苏澜砸伤的肿块。
“一个个的,都当成儿戏是吗?”
苏澜抓起手上能扔的东西就要朝人砸过去。
苏听然忍不住朝苏澜大吼:“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暴力解决问题的毛病?”
“好啊你苏听然,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只是在跟你理论这件事情。”
“理论?我用得着跟你理论?我是你妈!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你要跟我理论?简直就是笑话!”
苏听然无奈地重重呼一口气:“又是这样的话,你总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你能不能听听我心里想说的话?”
“我懒得听你说废话!”
一旁的周章程左看看女儿苏听然,又看看前妻苏澜,刚开口:“我……”
苏澜直接朝周章程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也给我滚!”
周章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这会儿眼眶一圈又泛起泪花。
苏听然看不惯老爸这副被骂的窝囊样样儿,又是重重叹一口气,看着苏澜,一副倔样。
苏澜冷着脸看着苏听然:“你今天晚上是跟我杠上了是吧?”
苏听然刚想开口反驳,一旁的商之巡拉了拉她的衣襟:“然然。”
她看他一眼,拧眉。
“别和妈吵架。”商之巡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额,“既然妈不喜欢我待在这里,我现在走。”
苏澜看了眼商之巡,不由冷笑一声。
别以为她看不来,这小子在这里装可怜。
苏澜再看一眼女儿苏听然的模样,发现她竟然还真的傻乎乎地进了对方的圈套。苏澜了解女儿,知道她没有一点城府很心机,她这个人性格爽快,从不藏着掖着。
但苏澜一眼就见这商之巡不简单。这人年纪轻轻眼底全是从容淡定,别看他在苏听然面前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可和苏澜对视时,并未退让半分。
苏听然看着商之巡额上的伤,心里不是滋味。
在她看来,这时候的商之巡可谓是无辜至极,他像是一个被人随手遗弃的布娃娃,看起来那么弱小可怜。
更何况,他额上的伤还是因为她起的。
朝夕相处那么久,商之巡多多少少了解苏听然的性格。
他缓步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里,听到背后苏听然的喊声:“商之巡。”
商之巡背对着苏听然,嘴角微微上扬。他是真的开心,因为她会追出来。
再转身时,他又是一脸无害。
天早已经黑了,明月当空,月光洒在大地,清晰地勾勒出商之巡硬朗的五官。
这人今天看着的确有够狼狈的。
苏听然叹一口气:“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商之巡没说话。
这边附近五十公里都没有旅馆,而且这个点下山也没有车。
苏听然轻咳一下,语气不太自然:“那个,你留下来吧,我妈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不是真的赶你走。”
意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的答案。
商之巡几步走到苏听然的身边,不由自主想拉她的手。
苏听然急忙往后退一步,将双手背在身后。
“别碰我。”她还是一副冷淡的态度。
商之巡悬空的那只手背上伤痕明显,他满脸无辜地说:“然然,我受伤了。”
“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
“好疼。”他又说,“头也疼。”
商之巡眼巴巴地望着苏听然,漆黑的眼眸里全是真诚,跟个孩子似的,看起来更让人心疼。
苏听然听他说头疼,有些紧张:“该不会被碗砸成脑震荡了吧?”
商之巡摇摇头,这次不顾苏听然的反抗,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额角。
月光下看不清额上的伤势,但摸着却鼓了一个包。
商之巡个子高,配合苏听然的身高微微躬身。
苏听然的指腹被按在他的额角,她下意识摸了摸。
两个人这副样子在月光下投下一道阴影,像极了苏听然平时抚摸赛格脑袋的样子。
商之巡垂着眼睑,声线也柔:“然然,好疼。”
苏听然说:“得冰敷。”
她让他等一下,转而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又出来,手上拿着一条毛巾和一个冰袋。
不仅如此,还拿了消毒用的碘伏和棉签。
这是作为一名兽医专业出身的本能,不论是看到人还是动物受伤,总会下意识地想要处理。
别看一些划痕伤口不严重,但不好好处理,也容易发炎感染,最后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这种情况的概率很低,不代表不会发生。
苏听然拉着商之巡在椅子上坐下,将冰袋包裹上毛巾,轻轻地按在他的额上:“自己按着。”
商之巡乖乖照做。
他这会儿是真的乖,让人无法不去关心呵护他。
苏听然空出手来倒出碘伏,用棉签蘸取了一些,继而抓过商之巡的手。
商之巡的手臂肌肉线条很好看,不会过于贲张也不柔弱,血管蜿蜒曲折地凸出一些,看着有些野蛮生长的性感。
苏听然轻轻地为商之巡的伤口消毒,说:“我为我妈给你道个歉,她到底还是打伤你了。”
商之巡摇头:“妈也是一时气头上,我能理解。”
苏听然纠正:“不是你妈。”
商之巡没说话。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和她争辩什么,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情。
屋子里传出声音,是周章程在和苏澜说话。听不太清楚,反正一直是周章程在认错安抚。
苏澜这个人其实比想象中好哄,三言两语她就会心软。
听着里面的声音,外面的两个人倒是没有再说话。
屋外蝉声聒噪,伴随着各种虫鸣。苏听然低着头认真地为商之巡处理伤口,商之巡则专注地看着她。
没多久,伤口处理完毕。
苏听然抬头问商之巡:“诶,你现在饿不饿啊?”
她记得他说过自己一天没吃东西。
“嗯。”
“那你等着。”
苏听然又咚咚咚地跑进屋,没一会儿出来,手上端着一个碗,碗里有米饭,还有鸡肉。鸡肉是苏听然傍晚亲手宰的那只,一半只被熬成了鸡汤,另一半只则做了辣子鸡。
商之巡放下手上的冰袋,再也没忍住,上前一步抱住苏听然。
他搂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上,用力汲取着她身上的味道,想要和她融为一体。
闻着怀里熟悉的气息,柔软的触感,久违的心满意足。
商之巡想,他现在应该懂得什么是爱了。
他爱苏听然,所以不畏路途遥远,也不管任何人阻拦,他只想要和她在一起,不惜一切代价。
月光下,树影摇曳,两个的身影交叠抱着。
眼下的这幅画面倒是有种别样的意境,这个时节正是院子里鲜花盛开的时候,苏澜喜欢花,满院子里种满了各种珍稀的花朵,香气扑鼻。
他们脚踩柔软的草地,身旁是鲜花的海洋,头顶则还有鲜花藤蔓围成一道道拱形,被绿植完全包裹。
这里完全不输城市里重金打造的别墅花园,甚至在夜里更加浪漫多彩。
商之巡低声叹息:“然然,我想你,好想你。”
苏听然楞了一下,随即一把推开商之巡:“商之巡!我警告你,我还没有原谅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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