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听然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没人吵她,她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睡眼惺忪下楼时, 正好碰到苏澜从山上回来。
苏澜摘下头顶的草帽, 额上一圈汗津津,见了苏听然,她睨了一眼:“大小姐睡到现在才起床?”
苏听然嘿嘿一笑。
苏澜刚放下草帽, 周章程立即端了一杯温水出来递到她的手上。她自然地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又对苏听然说:“今天让你睡够了,明天开始要帮我干活。”
苏听然眨眨眼:“我丑话说在前头,亲母女也要明算账。”
苏澜不屑地嗤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少过你一分一毫。”
苏听然这两年其实一直帮着苏澜在打理山上的这一千多亩果树。
自然不是做免费劳动力的, 她一个正经科班出生的大学生,市面上现在该给多少工资, 苏澜就付给苏听然多少工资。
很多人对于一千亩可能没有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1亩地等于6667平方米,那么1000亩地则等于666700平方米,更具体一点说, 大约等于93多个标准的足球场。
苏澜之所以能够拥有那么多地种果树, 也全是当地政府的支持。
作为一名知名的农学博士, 三十年前, 苏澜就考察过很多地方, 在了解地理环境、气候土壤条件后, 最终决定来到青山村种树。
为此,苏澜向政府写了报告,就科学种养殖、产销结合、新时代乡村致富提出意见。
政府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 特批了一百亩的荒地给苏澜种果树。
要知道, 青山村以前是个极其贫困的小村, 因为苏澜的到来, 不仅教会了当地的农民种果树,更是带动了当地的农民就业。
这一百亩的果园,让苏澜在整个县城打出了自己响亮的名字。那时候的苏澜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可性子和能力却丝毫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苏澜的野心绝不止一百亩地。
要在当地形成规模,成为水果之乡,那么就需要更多的产量。
于是几年后苏澜再次写了报告,在政府各个单位奔走,最终得到批准500亩地的租赁使用权。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苏澜一个人几乎抵得上当地的整个农业部门。她的知识储备丰富,实践成果丰满。以至于后来政府主动再批了500亩的地给苏澜种树。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在苏澜的努力下,青山村成了有名的水果之乡。除了苏澜自己的一千亩果树外,当地的村民几乎也每家每户种有果树。
这里春天有枇杷油梨、夏天有桃子杨梅、秋天有砂糖柑橘,冬天有苹果草莓等等。因此,这里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条旅游产业,成为乡村采摘水果的打卡胜地。
苏澜主外。
苏听然则主内。所谓的主内,也就是帮着老妈打理那一千亩果园。
现在入夏,正是杨梅成熟的时候。
杨梅这种水果向来娇嫩,因为没有果皮包裹,储存期较短。果园里有荸荠种、东魁等优质品种,果大核小,酸甜适口。采摘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必须进入水果市场,保证最新鲜的口感。
当然,很多杨梅也并不可能第一时间送入人们的口中,一些品相并不那么优越的便会被加工成杨梅干等可以储藏时间更久的干果类。
打理果园,采摘果实,这些几乎就是苏听然自幼耳濡目染的事情,这事没什么惊奇的。
倒是周章程有些无所适从,拘谨地站在一旁听着母女两人在讨论。
苏听然拿了个簿子出来,翻阅着说:“我走之前提前打过招呼的,他们都会来采摘杨梅。工资依旧还是等杨梅全部采摘完之后统一结算。”
苏澜:“今年的人工采摘费用再调整一些。每人每天由原先的250元一天,增加为300元一天。”
这种人工费在当地也算是高工资。
苏听然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记下。
近两百亩的杨梅,当然不可能母女两个人完成采摘工作。所以每到果实成熟的时间点,都会请当地的村民帮忙采摘。当然也有一些固定的采摘人员和工作人员,这些人的工资是按月结算的。
相关事务商议完毕已经傍晚,也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
周章程立马有了自己的定位,连忙准备做饭。对此苏澜没有什么意见,她本就是不喜欢下厨房的人。
苏澜很忙,除了这边的果园,还会经常全国各地的跑,为的是那些野生动物。这会儿她还要上楼写报告。
难得一家三口,苏听然心情好,撸起袖子准备帮老爸打个下手。
反正菜地里的菜都是现成的,想吃什么直接摘下来,这个不用愁。
苏听然打开冰箱,竟然发现里面并没有肉。不仅如此,里面还空荡荡的。
不过冰箱里虽然没有肉,但后院里有鸡。
鸡圈里大大小小养了十只鸡,公鸡有六只,母鸡有四只。母鸡每天下蛋保证家里有蛋类供应,公鸡则是专门用来吃的。
养家禽在农村不是稀罕的事,村子里每家每户基本上都会养鸡,有些人家里还会养猪。之前苏澜家里也养过猪,不过实在招蚊虫,也就作罢。之前一场猪瘟席卷,导致村子里很多猪都病死。当时苏听然这个小小兽医还被镇上的兽医站聘请为各家的猪打疫苗,有一笔意外小收入。
养鸡比养猪要方便,围上一个鸡圈,甚至直接在山上放养,每日早晚喂上一些饲料,几个月之后就能宰杀。母鸡一般会多养几年,专门用来下鸡蛋什么的。
家里的公鸡长得都还挺大只。
苏听然撸了撸袖子,对周章程说:“爸,我去杀只大公鸡。”
“你会杀鸡?”
“昂。”
周章程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杀鸡的血腥场景,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会?”
“我当然会啊。”
“你好厉害啊。”
他养女儿的态度一贯是不让对方十指沾到阳春水,周听而就是一个例子。
可苏澜养女儿的态度则是截然相反,只要人能养活,怎么养都行。
于是周章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头钻进了鸡圈,接着徒手抓起了一只早上还在打鸣的大公鸡。
苏听然长发披肩,外表看似娇弱,可抓鸡的样子可谓干脆利落,简直让周章程大开眼界。
这只大公鸡不算特别大,苏听然逮着公鸡的一对翅膀掂了掂,莫约有个七八斤。
“爸,你帮我烧开水吧,我等会儿要烫鸡毛。”
“烫鸡毛?”周章程哪里杀过鸡,满脸疑惑。
“嗯,你按我说的做就是。”
大公鸡不安分,在苏听然的手上一个劲儿地扑腾着,她一点也不害怕,仿佛手上的活物是个小玩具。
苏听然进屋找了把菜刀,又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准备开始割鸡脖子放血。
夏日的白昼长,已经傍晚六点,可日头还是高挂。
青山村的日出要比滨市晚将近一个小时,所以日落也会迟将近一个小时。
就在苏听然准备杀鸡的时候,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篱笆园前。
没人知道商之巡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在得知苏听然有可能在青山村之后,商之巡立刻让秦芜着手去查。这才让秦芜查到,苏听然这趟回去用的是周听而的身份信息。
青山村偏僻,班机抵达机场之后,还要换乘交通工具。饶是商之巡这一路风驰电掣,可也几乎用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
就在一个小时前,车辆抵达山脚,被保安严厉禁止。
因为上次苏听然下山时让保安放人上山,导致苏澜损失惨重。所以苏澜替换掉了原先的保安,这位新来的保安个子高大,满脸严肃。
“先生,没有通行证车辆不允许上山。”
秦芜坐在驾驶座上,冷着脸:“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保安皮肤晒得黝黑,戴着墨镜,看也不看秦芜一眼:“不知道,但规定就是规定,你若是执意要让我为难,我也不得采取一些手段。”
秦芜这辈子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那般想要爆粗口。
坐在后座的商之巡轻轻点了一下驾驶座的椅背,后车窗缓缓下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夹着一根烟,食指指腹轻轻地在烟上点了点,落下一截烟灰。
半根烟的功夫,商之巡挂断电话。
这边电话挂断,保安很快接到通知,可以放人上山,但依旧有个规定:“车不能上山,你们等一下,我开高尔夫球车带你们上去。”
秦芜还想反驳时,见商之巡下了车。他便连忙跟着准备下车,不料被吩咐不用一起上山。
几乎是车门刚一打开,赛格就兴奋地从后座的位置上冲了下来。
让秦芜疑惑的一路的问题是,商之巡这次前来居然会特地带上这只狗。
环山有一条特地修造的柏油路,道路两旁目光所及全都是绿色的果树。这里蓝天白云,空气清晰,似乎自带一种与世隔绝的屏障。赛格就跟刚从笼子里放出来似的,一路狂奔,那叫一个欢乐。它本就是一只中国猎犬,上山打猎是它的本能。
城市的郊区如今也有不少开发商打造旅游景点,主题多数为让人回归大自然的拥抱。但真要看环境优美,还得是这里。人来到此地,双眼仿佛经过洗涤,没有高楼林立,有的是最令人心静的景色。
快到公路尽头时,保安停下了车,指了指一处住宅:“苏女士就住在这上面,但是你得走过去,电瓶车开不进去了。”
这处住宅就在山的对面。
保安说:“要是嫌远,我可以现在送你下山。”
商之巡没说什么,抬头看了眼山对面,平静淡漠的眼底泛起波澜,因为他知道苏听然就在山上。
赛格已经开始带头往前跑。
事实上,完全有另外一条道路可以直通到住宅。
商之巡知道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苏澜的一种考验。
闷热的盛夏,山区四周并无任何风,空气里都是燥意和黏腻的湿气。
商之巡将手上的烟掐灭在指腹,烟头递给保安:“麻烦了。”
这么美好的环境,烟头留在这里就不好了。
保安看着商之巡一脸不怒自威的神色,下意识接过这枚烟头,准备带到山下去扔掉。
从这座山翻越到对面的山上,倒是有山路可走,只不过中间有一条小溪。
前段时间下雨,现在溪水的深度到小腿肚。穿过溪流,再徒步台阶上山。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商之巡朝前面喊了声:“赛格!”
赛格乖乖地跑到商之巡的身旁,吐着大舌头喘气。
商之巡屈膝半蹲,伸手摸了摸赛格的脑袋:“知道等会儿要怎么做吗?”
赛格立马“汪汪”两声,像是回应。
“好孩子。”
一个小时后,当商之巡看到苏听然时,她正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上拿着一把菜刀,另外一只手上提着一只公鸡。
只见手起刀落,公鸡脖子上迅速见了血光,在翅膀的震动和呜咽下,红色的鲜血从鸡脖子上的大动脉喷涌而出。
苏听然看着白色的瓷碗里落下一滴滴鲜血,血液很快盛了大半碗。
放鸡血得一会儿工夫,要等血放得差不多,手上这只公鸡也死透了,就可以放进开水里烫鸡毛。
正发着呆,苏听然听到“汪汪”两声,十分耳熟。
她以为自己是幻听,但也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与此同时,赛格一眼看到了苏听然,它似乎是怔住了,站在原地,晃动着尾巴,浑身毛发湿漉。
苏听然一秒认出赛格,朝它喊道:“赛格!”
赛格汪汪两声,立马激动地朝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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