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来到上房时,秦氏已端了另一盆松树盆栽在修剪。

    “母亲,您唤我?”秦嬷嬷亲自来请她,又在进门时将小青拦在外头,舒晴觑了眼义母淡然如常的面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氏空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她坐。

    将横长出来的新枝咔嚓掉,秦氏抬眸问舒晴,声音温柔有力,“晴儿,你诚实同母亲说,王公子的事,与你有关系,是吗?”

    是肯定不是询问,舒晴听出了义母的语气,她低头沉默了半响,再抬头时,眼中一片清明。

    “母亲,晴儿不想瞒您,这事确是因我们所起,具体缘由便是如此……”

    舒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同秦氏说了一遍。

    “那药里我们只加了一点迷魂散,原本是想给他制造些迷幻景象,后来的蛇也只是想吓一吓他,谁能想到他废了一只胳膊还能做那事,更不曾想到他会这么不禁吓。”

    舒晴越说声音越小,结果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见晴儿脑袋又低了下去,似是有自责之意,秦氏心里一阵纠疼,她一把拉过晴儿的身子抱在怀里,手里的剪刀早就丢到了地上。

    “不怪晴儿,这事本就是那仗势欺人的王公子有错在先,你们只是无心之过,他罪有应得,晴儿不必自责。母亲问你,只是想了解实情,以防有人发现时也能替你们挡过,绝无责怪你的意思。”

    听着义母解释,舒晴瞬间红了眼眶,她当真害怕义母会因此认定她是个歹毒的人,从而舍弃她。

    见晴儿双眼含泪,秦氏心疼的直掉眼泪,抱着她哄了半响,还嘱咐她日后出门定要多带些随从。

    京城终究比不过南郡自在,舒晴忽而想念南郡知府和麓山书院了。

    扬起小脸,舒晴期待地问,“母亲,我想回书院,反正咱们在南郡城还有庄子,离书院也不远,不如我同菁菁还是回南郡读书,放假时便来京城看您们,您看可好?”

    垂眸看了看女儿白皙红润的绝美脸蛋,秦氏此时觉得这个提议深得她心。晴儿貌美,这两年长开了后愈加明艳动人,留在京城只会让更多人惦记,万一有权高位重的世子世孙看上了要去做侧室,她同夫君又该如何护住她。再去南郡读两年书,等到及笄后再回京城,届时她再说服晴儿同曌儿的婚事,便是皆大欢喜。

    想到此处,秦氏换了笑颜,柔声道,“此事我同你父亲商量一下,只是你同菁菁两个女子去南郡,母亲有些不放心。”

    见义母答应了,舒晴心中欢喜,雀跃道,“母亲放心,我们就在书院和庄子里呆着,绝不乱跑。况且国公府那边肯定会派许多武功高强的侍卫来护卫菁菁,晴儿只要不跟菁菁分开,便不会有危险的。”

    秦氏见她如此高兴,一时有些吃味,笑着嗔了她一句小没良心的,母女俩笑闹了好一会儿。

    舒晴一回房便派了小青去柳府将消息告诉好姐妹,柳国公听的她们要回书院,苦着脸挽留了一阵子,见她们心意已决,只得吩咐柳青多派些侍卫跟去,又细细叮嘱了俩人一番。

    书院的秋季开学日临近雨墨的生辰日,离中秋也不远,舒晴同菁菁商量过了中秋再回南郡。菁菁爱热闹,自是欢欢喜喜地应了。

    日子很快便到了黄大小姐的生辰这日,舒晴和菁菁早早去了薛府。黄大人在京中没有宅子,加之老夫人爱女心切,孙辈又只得了黄雨墨这么个外孙女,大手一挥,让下人将黄夫人待字闺中时的院子,连着周边的一处院子都收拾了出来,拨给女儿母女俩居住。

    故黄小姐的及笄礼也是办在薛府,由老太太亲自主持。

    薛老夫人的院里闹哄哄,黄雨墨这边倒显得冷清,只有几个梳洗丫鬟伺候着她梳妆。

    舒晴同菁菁进来时,雨墨正在梳发,只见丫鬟手指快速翻转,缠缠绕绕间,一个飞仙髻便出现在镜中,只余耳下一缕青丝,等待着黄夫人来亲自挽上。

    舒晴姐妹俩第一次参加及笄礼,又是好姐妹的大日子,一进屋便涌到雨墨身边,纷纷朝镜中人看去。

    一张略显圆润的巴掌脸在西洋镜里清晰映着,眉被修成细长型,远黛似的若隐若现,圆圆润润的葡萄眼,清澈明亮。鼻尖一颗美人痣伫立其上,引得人想去摸一摸。唇峰似山,润泽饱满。一侧的梨涡仿佛藏了一汪水,笑起来明晃晃颤悠悠。十五岁的女子,花般耀眼的年纪,肌肤嫩得掐出水般,将俩姐妹看呆了眼。

    菁菁喃喃道,“姐姐今日,好似院中绝艳盛开的牡丹呀!”

    镜中的人,噗嗤一下笑了,眉眼弯弯,朱唇轻启,似嗔似痴道,“妹妹也好看,再过两年,不知道要引得多少才子争相留诗。”

    离阳素有才子给佳人写诗以博青睐的佳话。

    见俩人手中都拿了锦盒,雨墨抬眼问,“这都是给我的吗?”

    舒晴打开手中的盒子,笑着道,“姐姐的及笄大礼,妹妹也不知该送什么,这是前些日子在街上看到的一套额饰,倒是挺衬姐姐今日的装扮,不如我帮姐姐戴上?”

    雨墨偏头,三条粉黄紫的额饰同时入了眼,只一眼,她便相中了这套额饰。她的衣裳早已收拾整齐摆在一旁的软榻上,桃红色的上衣并粉白色的下裙,同粉红色的荷花最是映衬。微颔首,她今日的装扮,最后一缕青丝由母亲挽上,发间的首饰得经有福气面相的长辈插上,倒是耳坠和额间的饰品才得她自由做主。

    舒晴掂起那条荷花链轻轻佩戴在雨墨的额头,又从妆盒里挑出一对花苞状的粉色耳坠给她戴上,后退两步端详了一番,噙着笑满意地点点头。

    菁菁也不堪落后,打开盒子拿起红珊瑚手钏往雨墨玉藕般的手腕戴。

    一旁的丫鬟笑弯了腰,站在后头打趣道,“小姐今日收了这么多礼,只两位小姐的礼最得小姐的心意,他日怕是又得苦恼该送什么回礼了。”

    菁菁偏头白了丫鬟一眼,“姐姐待我好,送姐姐礼是因为我也喜欢姐姐,不回礼那也是应该的。”

    正说话间,黄夫人掀了帘子走进来,一边笑,一边拿帕子赶人,“菁菁、晴儿,这屋里热,你们去外头花厅喝茶罢。我给雨墨梳好头,观礼便开始了,等不了一刻钟的。”

    薛府位高权重,今日城里的贵族家眷来的不少,也只有这两位手帕交担心自家女儿一个人烦闷,特意相陪来的。

    舒晴怕误了时辰,便拉着菁菁出门往花厅去。

    唯一的表小姐及笄礼,薛府今日可谓极其重视。眼睛可见的地方都挂上了红色纱幔,由雨墨的院子通往薛老夫人院子的路上,用木头搭起了长廊,地上还铺了红毯,都赶得上薛府大婚时的喜庆了。

    黄夫人所说的花厅,便是在老夫人的院中,稍后戴钗仪式便是在此处举行。

    舒晴同菁菁进去时,花厅中站满了人,捡着空隙,舒晴找到了秦氏的位置,低眉顺眼地跟在秦氏身后。

    她今日穿的素淡,也未妆扮,只在头上插了那支菊花簪子,不想抢了雨墨姐姐的风头。

    可是美人就算不妆扮,也依旧是美人。舒晴刚站定,上方喝茶的薛老太太便瞧见了她,挥手招呼她过去。

    自那日喝过莲子羹后,薛老太太又邀了她几次,她不想来薛府太勤被外人误会,便挑了一次赴了约,顺带提了中秋后自己便要回南郡读书,薛老太太闻言只说假期回京后再来玩。

    见小姑娘过来,薛老太太故意眨巴眼睛,状若小孩般偷偷在她耳边说,“后头有我今早煲给墨儿喝的莲子羹,你带着菁菁随康妈妈去后头喝了,小心别让其他人瞧见了。”雨墨也喜欢喝她熬的莲子羹,想着今日舒晴会来,她便多煲了些,此时正温在小厨房的灶上。

    舒晴弯了眼,脆生生道谢,薛老太太这是真拿她当孙女般哄了。

    姐妹俩心满意足的在小厨房喝完莲子羹,牵着手晃晃悠悠回花厅,余光中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堵住俩人的去路。

    薛彦文自拐角处就瞧见了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脚下的步伐便加快了些,临到跟前,停住脚步给俩姑娘见礼,轻声问,“菁菁同晴儿可是来喝莲子羹的,祖母今早也叫了我,可早上我一直随父亲在门口待客,眼下才得空过来。”

    他怕小姑娘以为他同祖母一道诓她相见,急急开口解释。他知她同自己的表妹要好,今日表妹及笄礼,她一定会来,但男女不同席,他也做好了今日见不了面的失落准备,没想到老天爷竟帮了他。

    舒晴虽然想避着他,不过有菁菁在旁,她倒坦然许多。加之才喝了喜欢的莲子羹,她心情舒畅,便欢快地回了礼,“正是,师兄快去喝罢,方才我们喝的多,莲子羹只剩半碗了,还请师兄见谅。”

    晴儿不躲他,还朝他笑了,薛彦文惊讶之余只剩欢喜,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无妨,我今早吃得多,半碗刚刚好。听闻晴儿不日就要返回书院,为何不留在京中寻女夫子教授?”

    舒晴要离京的消息是祖母告诉他的,他担忧是因为王公子的事李府对她有偏见,这才打发她回南郡。

    菁菁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人家要去哪儿,轮得着他来关心。

    “嗯,书院对我来说更熟悉些,夫子们也待我不错,相比京中,南郡更舒适自在些。”舒晴回南郡只是想离哥哥更近些,无人约束她还能去溧水探望哥哥,这些她自然不能告诉薛彦文。

    薛彦文知她没说实话,但见她神色如常,暗想许是自己猜错了,李大人并不知王公子事情的起因。

    放了心,薛彦文抬头看日,刚要开口提醒她们及笄礼快开始了,菁菁插了话进来。

    “姐姐,前头快开始了,咱们走吧。师兄再见。”

    菁菁早就想走,薛彦文一直同姐姐问话,她又插不上嘴,眼下见他们说完,立即抢了话。

    前头人声鼎沸,来不及拜别,舒晴浅浅颔首,挽着菁菁急匆匆地往花厅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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