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甄息璴表情古怪地在烛安和温知礼之间来来回回,恍然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但要求已说出口,还是皇妹的吩咐,她也不便收回。

    兄弟,不好意思,让你夹中间了。

    温知礼将现下情况剖析了一遍:“炑宬不在南庭、东庭和北庭,中庭的宴席又与他无关,西庭就是最后的可能。我有信心能与你在接下来的时辰内找到他。届时,我想请你与我逃回白州的安全之地。”说到最后,温知礼莫名丧失了底气,语气放软了些。“不知烛安姑娘意思如何?”

    甄息璴顿时紧张地看向烛安。

    来了来了,她会答应知礼吗?

    “炑宸活着,我和他和你一起去。”烛安回复道,却故意漏掉“炑宸死掉”的情况。等了很久,都没有下文。

    温知礼了然于心,应了声“好”。

    甄息璴有些恨铁不成钢,顶了顶温知礼的手肘,鼓励他加把劲游说。

    温知礼稍微摇了下头,不想将烛安逼得太紧。

    一分钟后,三人整理好着装准备出发,偏外面此时传来了一些动静。

    “二皇主可能在这里。”一个将尉在守光宫正门喊道。“给我搜!”

    各种门被闯入的声音随即响起。

    甄息璴嗤了一声,打算出去投降,怎知门登时被人仓皇推开。

    站在最前面的烛安就这样毫无意外地和门外的人打了个照面。

    屋内的她们和门外的士兵都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砰”的一下,那个叛军飞快地关上门,对外大声宣布道:“报告将尉,司天院没人!”

    这下,甄息璴和温知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过烛安面甲后的双眼看得清清楚楚。

    一扇门的距离也听得清清楚楚。

    门外那个叛军,正是阿世。

    叛军还会那么好心吗?

    不是瞎,就是蠢。

    肯定有什么目的。

    甄息璴不吃这一套,提高了听感,感觉到外面没人注意后,极快地在一秒之间完成了开门、拖人、关门的动作,把阿世拉入司天院,抵在了墙角。

    “我是你的话,不会轻举妄动。”甄息璴小声地警告他别动歪脑筋。

    阿世站稳后,连自己是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十分害怕甄息璴继续迅猛出招,在无光的屋里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熟人烛安。“兵侯大人,我什么都没说!真的什么都没说!”

    甄息璴和温知礼面露疑惑,前者更是箍紧了阿世的喉咙:“不要在这里给我乱认亲戚!”

    “他说的是我,我们之前同行过。”烛安适时地站了出来,对两人诚实交代,也对阿世诚实交代。“但他是叛军,我不是。”

    听到这话的阿世脑袋一懵。

    什么?兵侯大人说她不是叛军?

    即便阿世不是十恶不赦的人,烛安不会贸然帮一个叛军说话。两人的交情太浅,又非同路人,她能做的就是,把能说的都说出来。“据我了解,此人性格单纯,没杀过人。刚才他还帮我们打掩护,罪不至死。”

    死?什么死?等等!

    阿世吓得冷汗连连,急忙澄清:“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会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外面的将尉喊了“收队”,却迟迟不齐人。他点算了下,呼唤:“林惊世!你人滚哪里去了?”

    “叫你?”甄息璴问他是不是林惊世。

    林惊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用哀求的眼神说道:“求求你,皇主!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我走吧!”

    在场的人就只有烛安和阿世交换过单名。

    林惊世,一定就是阿世的全名了。

    将尉又在外头喊了喊。烛安心生一计,催促林惊世:“表态,现在表态。”

    林惊世听得云里雾里的,烛安只好强调道:“表态给皇主看你的诚意。”

    豁然开朗,林惊世扯着喉咙喊:“大人,我肚子不舒服,在借用司天院的茅厕!”

    这算什么理由?甄息璴冷脸瞧他,恨不得立即将他打成猪头。

    果然,外面的将尉皱起了眉。“你俩去里面看看!”

    林惊世脸色刷地变白,目光投向越来越接近开杀模式的甄息璴,生平第一次急中生了智。“皇主,现在外面有六十几人。就算你能以一敌百,强行突围只会多生枝节。你现在放我出去,我有办法。”他再转向救命稻草烛安。“兵侯大人,相信阿世,阿世使命必达。”

    两个叛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烛安和甄息璴互看一眼,点头。

    被释放后,林惊世立刻行动,赶在叛军走上台阶前出了去。他用口技模仿出逼真的响屁声,对着前来的叛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军爷,估计我下午吃错东西了,肚子在闹腾。”

    两个叛军嫌恶地捂住了鼻子,逃也似地离开。

    林惊世目送他们返队,和将尉交头接耳了两句。将尉看过来,林惊世赔笑着挥手,略带羞囧地摸腹弯腰:“大人,我想我还得再去一趟茅厕!”

    “去去去,完事了再来步雷宫汇合!”将尉最后环顾一圈守光宫,败兴收队。

    “她们走了。”林惊世回到司天院,蹑手蹑脚关上门,转身就惊见甄息璴的食指近在他的鼻头,以为大难临头。

    “烛安没看错人。”甄息璴勾起唇角,收起食指,转而竖起拇指。“我一直想学口技来着,事情结束后我一定要去报名上课!”

    林惊世松了一口气,缩起脖子往旁边挪了两步,想离甄息璴的拇指越远越好。

    这位皇主的气势太具侵略性了。

    不敢惹,不敢惹。

    东张西顾了一小会,林惊世才发现少了人。

    “兵侯大人。”他还是习惯这样的叫法。“阿宁呢?”

    听到有人提起烟宁,烛安心下一沉,转而想起了还未找到的鼓吉宫最后一把火——炑宸。

    她眼里没有一点情绪。“死了。”

    久未说话的温知礼主动开口:“烛安姑娘、息璴,我们该走了。至于你……”他举起剑,林惊世霎时惊恐地退后几步。

    怎么回事呀?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惊世彻底吓坏,疯狂挥动双手:“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人都没杀!求求你们放过我!”

    “我今日可以不杀你……”温知礼说道。

    甄息璴也很快出了剑,接下话头:“但她日,我们崎都三侠必定会要叛军血债血偿!”然后又猛地想起他方才的说辞,惊讶地问:“你一个人都没杀过?”

    “没有没有。”林惊世连忙掏出首饰。“我只偷了这些。”

    烛安叹气,走到他面前隔开剑,帮他将首饰收回袋子。“你走吧,今后好自为之。”

    林惊世愣了愣,下决心问道:“兵侯大人,你说你不是叛军,那你是?”

    “我是鼓吉宫的侍女。”

    “鼓吉宫?西庭的鼓吉宫?”

    “嗯。”烛安停下动作。“怎么了?”

    “我是在西庭遇见你的。”林惊世咕哝道。

    烛安把沉甸甸的袋子还给林惊世。“我当时并非有意骗你,我和烟……”眼神倏地黯淡下来。

    “当时我们急着要去找鼓吉宫的其她人,你又不依不饶,这才说了谎。”

    林惊世接过袋子。“那兵侯大人找到人了?”

    “还有一个没找到。”烛安拉进距离,不再说鼓吉宫的事,而是与他说些心里话。

    他比她还小,或许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阿世,你以后做事要带眼识人,要懂得辨别黑白,最好别牵扯进这种斗争。你本性不坏,如果我是真的兵侯大人,我会劝你回头是岸,不要再做叛军。”

    “但我什么也不是。”烛安回头示意温知礼跟她走,然后又看回林惊世。“扬名立万有很多种方式,不要选最糟糕的一种。”

    乙时经已来到最后的五分钟。

    温知礼走在甄息璴左侧说了些话,烛安一个人走在后面。

    林惊世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望向某张桌子上的无名尸体,想到了叛军入城以来的所做所为。

    她们会那样痛恨叛军,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

    “等等。”林惊世叫住她们。

    “其实叛军并非你们想的那样差,皇宫也并非都是好人。皇帝年迈昏老却不肯退位让贤,民间早已哀怨不断。可有人听到我们的声音吗?没有。”

    “你们知道吗?在我家乡,一味普通的感冒药涨到了一两要价三十纶币。当我们抗议百货升价、官府无良、奸商囤货时,有人听到我们的声音吗?没有。”

    林惊世从光线阴影中走出,站在了众人面前。

    “至少,在我最需要银两为奶奶治病时,是军队缓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不是朝廷。”

    “正大光明的起义和阴沟老鼠的策反只有一线之差。”烛安指出本质上的区别。“在你眼里,军队是救命恩人。在我眼里,叛党是杀人凶手。”

    “真真正正的杀人凶手。”

    “谢姚冯推崇的甄序琅就真的是明君吗?是明君又为何会用这种卑鄙手段?如果,如果他只是利用你们的怨恨来达到他的私欲呢?”

    以前的皇帝不是好东西。

    现在的甄序琅也不见得是。

    但可笑的是,她一点也不在乎。

    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你知道吗?冷血地说一句,我根本不关心他能不能改善人民的生活,是不是一个好皇帝,到底会不会赢。”

    “我从头到尾只是想要她们平安而已。”

    但这已是天方夜谭。

    黄粱一梦。

    烛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林惊世在原地思考了很久,直到……

    他鼓足勇气喊道:“兵侯大人,请让我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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