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咋暖,寺内的玉兰花倒是开得极盛,清香萦绕。

    江策望着那抹粉白娇小的身影,与那不远处的满树玉兰融为一体。

    遂又想起她方才唤的“少侠”二字。

    眉眼一勾,他忽然觉得,这禹州的姑娘也有讨喜的。

    明昭回到内院大殿前时,绿萝与春雨正站于青石台阶下静候。

    “绿萝姐姐。”

    绿萝回眸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只瞧本应从台阶而下的明昭,却从一旁的幽径而出。

    “殿下?”

    少女白玉似的耳垂一红,有些赧然地垂眸,她知道自己又给她们增了麻烦。

    公主违举,贴身侍女理应行规劝之责,规劝无果便予受罚。

    “殿下,回去罢,奴会设法儿。”

    绿萝不舍她这副模样,堂堂一国公主。却总能心软得与她们这等奴共情。

    听雨轩内,守院的一干婢女们布了午膳。

    明昭坐于紫檀木雕金边桌前,扫了一眼一桌的菜肴。

    每一道都格外精致,她尝了一口却是索然无味。因为病得缘故,秋姑姑给她的饮食上都是极为清淡的,偶尔才会有一两道油荤多的。

    她细细用着,脑子里却总想着她早晨用过的那一碗“天下第一阳春面”。

    能将豆腐沫做成肉沫般细腻如糜,入口即化,面条劲道爽滑。应当也只唯那人了罢,还有那一小撮葱花,简直是点睛之笔。

    如果江少侠改行做厨子,明昭觉得她一定要聘他。

    门外,一婢子传话让绿萝见秋姑姑。

    也差不多用完午膳,明昭略带担忧地看向绿萝。

    绿萝弯唇,侧身无声的张了张嘴,她看懂了那个口型,松了许多。

    是“无事”。

    一盏茶后,绿萝面色平静地回了听雨轩内。

    明昭午后需服汤药后才能午憩,春雨刚将苦涩的药盏温好端来。

    “我来罢。”绿萝接过药盏。

    她小口地喝完汤药,苦涩扑鼻的药味在她四周萦绕。

    “帮我把香囊熏好。”

    放下药盏后,嘴中苦涩长弥,她拧了眉,绿萝将备好的梨花酥递给她解苦。

    春雨应了是,便收了药盏退下。

    “绿萝姐姐,今晨之事,秋姑姑知晓了吗?”明昭羽睫忽闪,眸光清亮。

    “圆舵大师与圆善师父吵了架,秋姑姑忙着劝架了,并不知晓。”绿萝如是说。

    “那唤你为何?”

    “只叮嘱奴近来要照看好殿下。”

    “哦。”

    明昭也算是松了口气,此时已过了一刻钟,药效发作。她面色发红,绿萝为她宽衣上塌休憩,熬过药效。

    -

    大相国寺的另一边。

    江策正向东寻着明昭所说的寒烟小筑。

    这一路却是越走越深,这和尚倒是怪得很,住的地方却是离佛殿最远之处。

    一路走来,终于寻到了一处院门,门外竖着木匾,字迹题得倒是潦草,却不失笔锋。

    ———寒烟小筑。

    江策止步于拱门外,怀中木剑挂于身后,思索片刻后拱拳高声。

    “晚辈江策,求见前辈。”

    屋内,圆善正剥着瓜子独自对弈。闻见这一喊声,他手中瓜子落地,凶眉一竖,不耐烦地一记掌风隔空打去。

    一道强劲内力朝江策袭来,江策慌忙侧身堪堪躲过那一道掌力。

    他发上的发带却成两段落下,江策握住那断掉的发带怔了一瞬,眼眸中又燃起希望。

    原来传言中的玄真内功心经如此强劲,是否可以帮他突破那一道呢……

    圆善半躺着坐于罗汉塌上,他阖着眼,仅凭耳力便可知晓院门外的少年郎举动是何。

    方才试他那一掌,圆善已知此人毫无武学根基,仅凭速度与反应力躲过这一掌。

    “少年郎,老夫不会收你的。”

    一道浑厚内力传声之音响起。

    江策目光微顿:“您怎知?!”

    而里头,原本紧闭着眼的白须和尚睁开双目,望向雕窗外,似想着什么。

    “你可是来自淮河村?”

    他怎知淮河这一破落村庄……

    江策诧异后答是。

    “那便回去罢。”和尚的语气柔和许多,他覆又阖上双眸,盘腿打坐。

    江策站在院外,神色微颓,他退后几步,眼前飘落一瓣白兰花落在他眼前,江策抬眸便见一颗白兰树在墙角伫立。

    耳边回响起那少女之言。

    “我师父这个人不耐磨。”

    在他打量好树高与墙距后,动作利索地翻身而上,入了内院。

    既要厚着脸皮,便要放下那些君子之仪,更遑论据他接触下来,圆善这老和尚其实也并非什么刻板礼教之人。

    正打坐的圆善已然入定,未曾知晓院中已闯入这人。

    戌时正。

    圆善入定醒来,鼻尖扑来一道美食之味,他忍不住咽了把口水,朝屋外而去。

    却见院中早已荒废多时的小厨房内通明火光,圆善心中一怔朝内走去大喊着。

    “圆舵你这臭秃驴,骂不过就烧屋放火是吧!”

    江策刚将一碗清炒豆角与红烧豆腐做好,正弄着另一道芦笋便听见身后这道雄厚的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圆善目光一顿,骂错人了有些尴尬。但此人竟私闯进来,他面色更是不悦地看他。

    “谁让你进来的!”

    那少年却不紧不慢地将芦笋装盘,扬着笑道:“前辈先吃饭。”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况且圆善这人爱好颇少,唯下棋与美食不可辜负。

    他这身肉便可看出,此时他冷冷地扫了眼这几道卖相极好的菜肴,香味四溢。

    早晨才与圆舵吵了嘴,这午膳他也确实无从解决。

    这小子真是……

    但他仍旧冷言厉声:“滚出去,老子不缺你这口!”

    江策讪讪一笑,这招不管用吗……

    一刻钟后。

    寒烟小筑的院内摆放着一张乌金黑木桌,桌上是精致饭菜。

    圆善与江策对席而坐。

    “先说好,这顿饭只能是你不经同意,入我院中之赔礼哈!”

    圆善夹着一块香嫩的红烧豆腐入嘴中,丝滑绵密的口感入口即化。他抬眸瞥了江策一眼,面色仍旧冷淡不悦。

    没想到,这姓江的挺会做饭的。

    少年自是余光中随时都在关注着圆善的神色,捕捉到他眸中的一丝丝松动忍不住弯起眼角。

    “是,前辈。”

    饶是圆善再如何冷言,盘中空空便已比任何言语更为有力。

    和尚也扫了眼空盘子,更是不悦地拂袖而去。

    江策倒是笑了,冲着背影喊:“放心前辈,我会收拾好的!”

    关门之时圆善目光低垂,冷哼一声。

    收拾完后已是月上枝头。

    他躺在院落中望着那轮皎月,周边闪着几颗星子。江策闭上眼,脑海中闪着几幕画面,手中的木剑跟随着挥动。

    动作行云流水,似已将那剑法练过千百次般。虽力道不弱,却并无半点掌风,这是他的命门,亦是他的此行目的……

    一套剑法耍下来,即便是躺着,那套姿势却如出神入化般,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窗牖内,圆善眸中划过一丝愕然。

    没成想,这毫无内力可言的废柴小子,剑法却如此凌厉,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江策收了木剑,背上起了一层薄汗,他望了一眼空落的院内,他是个爱洁的,此刻倒也有些无措了。

    里头的人瞥见那小子有些茫然的呆样,略带嫌弃地找了套他开春做的新衣扔出窗外。

    空中一道阴影覆盖,江策抬眸便见一堆衣物朝他袭来,他越空一捞稳当接住,姿势洒脱十分。

    “谢过前辈!”

    少年的声音爽朗,语调微扬,十分朝气。

    圆善没理他,入里屋睡去。

    他捧着衣物,寻了一圈,院内未有可沐浴之地,水缸也只剩底部。

    只得出门去寻寻看,还得避着些寺内的僧人。

    月色如水,清晖洒在大相国寺内。

    穿过一道九曲回廊,行至后山竹林之中。

    青山环绕,林中蝉鸣不断,一颗巨大的槐树下一汪清潭,弯月倒映在潭中,波光粼粼的水波似星辰洒落在弯月周围。

    江策行至潭边,将随身携带的木剑搁于树下。修长的指解开腰间束带,一件暗蓝外衣脱落,月白色的中衣微敞,露出他冷色的肤。

    朝着潭中下潜,清澈的潭水掩住他的下半身,他背对着槐树,月色下,少年的腰窝微陷,背脊挺直,一条线明显、笔直的到他的腰脊处,格外诱人。

    身后,树丛中一声响动,少年郎侧目见一只雪白兔子跑过,半阖上眼眸,试着在这凉凉潭水中运气使力。

    又一阵窸窣声,江策淡淡侧眸,要是又一只兔子,他定然要吃兔子肉了。

    然而,他却见一抹粉白云缎吉祥纹披风,他再抬眸,少女莹白的脸庞在月光下映着,羽睫轻闪,那双生动的鹿眼中从茫然转变为惊吓。

    “江少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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