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与莲池移步到芰荷轩。
清河县主设宴赏花,邀了世家官宦家的小姐,自然也邀请了世家官宦的子弟。原本这种宴会清河县主可不想邀请什么男宾,但知道虞扬清这几日空闲了下来,又加上设此宴会,想着不如就多邀些世家子弟。
女宾在曲水花席赏花,再玩些时兴的玩意儿,男宾则在芰荷轩这边吟诗作对,明着是比文思诗词,展露风华,暗里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自荐。
孟窈一进芰荷轩便看见碧树翠竹,掇山流水,还有不远处一众曲水流觞的锦衣公子。还有一部分男宾穿得要更为华丽繁琐些,正在另一边射箭投壶。
诸位男宾多是并无功名在身的世家官宦子弟,加上是宴会,又多与县主相识,并没有行大礼,只是行了拱手礼。
清河县主身边的下人招来一个守在芰荷轩的婢女,清河县主问道,“清沂郡主可换好了衣裳?”
那名婢女弯腰低头还未开口,便传来一道有些中气不足的柔弱声音,“有劳清河妹妹关心了,我并无大碍。”
这声音柔婉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底色,孟窈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便见回廊拐角走出一个月白广袖素锦裙的女儿家,她的头发应该是才干,只是随意簪了一枚白玉簪,她的相貌很是清雅,尤其是那一双凤眼清透得似是山野林间的一汪碧潭。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玉冠高束的黑衣公子,那公子生得俊美,三庭五眼,刀削斧凿,却自带一种俊俏的风流气,他生得要比寻常男子要高,那女儿家生得也高挑纤细,到他下颌。
两人站在一处,便似一对璧人。
“我与激浊在与莲池那边赏景,见到郡主不慎落水,我不善水性,激浊便下水救了郡主,她现在还在厢房换衣裳。”那名黑衣公子开口说道。
“清沂姐姐无事便好,”清河县主和清沂郡主私下关系浅薄,并没有与她多说几句,又看向那名黑衣公子,话里带着玩笑气的不开心,“扬清哥哥怎么不早点派人到我那儿传个消息,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清河县主的哥哥,莫不是哪一位宗亲子嗣?
好不等孟窈细想,脸上还带几分苍白的清沂郡主就先那位扬清哥哥开口了,她声音带着一种柔弱,“清河妹妹倒是错怪虞将军了,是我的不是了。我想着身子没有什么不适,便做主瞒了下来,没曾想让妹妹担心了,妹妹莫要怪我。”
说着,清沂郡主还咳了几声,用绣花的手帕轻轻捂着嘴,连手帕都抓出好看的褶皱,抬起那双清透的凤眼带着赤忱纯稚的神色望着清河县主。
清河县主摇了摇那把一直握在手中的苏绣葡萄团扇,身边的宋灵岫扯了扯清河县主的衣角,对着清沂郡主笑着说道,“县主与虞将军自幼相识,虞将军哪里不懂县主的性情,再说郡主与县主也是亲近的表姐妹,哪里来的怪不怪啊?”
这么一番话明面上是劝解,背地里的刺人倒是丝毫都不少,但宋灵岫说得落落大方,明面上也是无可指摘的。
可清沂郡主听到这话,一双凤眼当即就沁出了一层浅浅水雾,面上露出一副惊怯的神色,但还是强行忍住,一副受了委屈但隐忍的模样,加上她清雅出尘的容貌,实在让人心疼。
孟窈当即便听到身边的小姐们窃窃私语。
“清沂郡主这才落了水,就要受清河县主这样的气,当真是委屈。”
“毕竟人家是长乐公主的独女,又不是一日两日这样了?”
“郡主还是端王的女儿呢,宋灵岫也是,我从前还当她是什么才女,怎么帮着县主欺负人?”
“谁知道她宋家与公主府有什么勾结?”
话到此,便渐渐歇了。
虞扬清听到宋灵岫的话,微微皱眉,又见清河县主的手握着扇柄握得紧紧的,知晓她还是闷气,又看清沂郡主眸中含泪的样子。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觉得麻烦,并没有就着宋灵岫的话说什么,解围似地说道,“清河,今日是宴会,莫要在这些事上较真了,省得耽搁宴会。永宁郡王和颖王正在折莲亭里下棋,现在也快过来了。”
清河县主咬了咬唇,吩咐身边的下人带着各位小姐去主席。
孟窈坐在席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她觉得清沂郡主娇柔得紧,造作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清沂郡主那双眼睛生得太好,清澈不染丝毫尘埃,太难让人生起厌恶。
韩晋给她的消息里并没有清沂郡主,加上她这几日水土不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打探消息,孟窈对清沂郡主可以说只有今日的了解了。
或许,之后可以在京城打听打听。
孟窈不想和那些小姐一起观赏歌舞,也不想谈天说地,射覆猜物,她只是坐在席上喝起了茶。
魏含章带孟容去曲水那处看一众公子吟诗作对去了,并不在她身边。
席上只是散落地坐着些人,隔得也远,也没有那个来打扰她。
孟窈本在想事,忽然一道听到柔软的声音,“孟小姐。”
孟窈顺着声音看过去,清沂郡主笑意款款地站在她面前。
她起身欲要行礼,清沂郡主握住了她的手,扶她起来,打断了行礼,笑得温柔清浅,像是晒着熹微日光绵软无害的幼兔,“孟小姐不用行礼,我性子一向随意。”
“多谢郡主,”孟窈起身说道,清沂郡主生得高挑,之前和虞扬清站在一起还不明显,现在倒是明显,她抬眸看向这位郡主,用疑惑的语气问道,“宴席还未正式开始,有些寡淡,郡主怎么过来了?”
“我来宴会只是想看看姑母得的碧甸鸢尾,现在落了水,倒是没了这份心情,”清沂郡主带着些无奈笑了笑,又说道,“我一向不喜欢热闹,不想在外头扫清河妹妹的兴,便进来了。”
“是我说的不当了。”孟窈见清沂郡主眉眼含着无奈,她与清河县主的关系怕是不佳,其中或许和那位有些风流气的虞将军有关。
孟窈并没有追问,她见清沂郡主身边只有一个刚刚在与莲池见过的婢女,清雅温柔的脸上带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别扭。
孟窈开口说道,“郡主一人也是无趣,若不嫌弃,可先坐在我这里闲聊几句。”
清沂郡主点了点头,两人坐在一处。
清沂郡主声音轻柔,脸上多是柔和的神情,温声细语地说话,让人不由觉得亲近。
“孟小姐初来京城,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前几日还有些水土不服,现在倒是好了许多。”
“我初次来京城时,倒是水土不服了大半个月。”清沂轻笑了一声。
“郡主以前不在京城吗?”孟窈有些奇怪,便问了出来。
“我从前养在荀州外祖家,六岁才回的京城,荀州和京城的风景气候有许多不同,我才到京城就养了大半个月的病。”清沂郡主拿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两人其乐融融,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孟窈偏首望了过去,是孟容和魏含章去的方向。
清沂郡主顺着她望着的方向望过去,似乎是想到什么,噙着笑意说道,“永宁和王叔应该也下好棋了,许是曲水流觞有人得了佳句,引了他们的注意,这样的宴会一向是这样。”
孟窈听出她意有所指,不过这与她无关,她想到妹妹,心下莫名觉得不安,便开口,“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想要过去看看,不知郡主可想过去?”
孟窈只是出于礼貌问清沂郡主,并没有想到清沂郡主会同意。
清沂郡主点了点头,还是那副柔和的神色,“那你我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走到曲水流觞的那道河渠旁,孟窈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嫡妹。
无他,河渠那边空出一块地方,孟宓站在两个身穿华服的俊美男子面前。
紫衣华服的男子鼻梁和嘴唇和清沂可以说生得一模一样,五官轮廓也是极其肖似,另一位蓝衣华服的男子生得也是俊俏,眉骨高眼窝深,仔细看着人的时候便容易产生情深的错觉。
孟宓看着眼前的颖王韩钊,心中百感交集,幸好她不是刚刚重生,不然她怕是会忍不住开口辱骂这位假情假意的虚伪王爷。
孟宓心中想着,她既然已经重生,就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傻,她要让颖王付出代价。她不会嫁给颖王,前世,是她帮助颖王登上至尊皇位,这一世,她可不会帮助这个现在落魄且无人问津的王爷。
孟宓忍不住瞥向颖王身边的永宁郡王,端王的嫡子,也是端王唯一的儿子。
若是外祖赵家扶持端王,端王可比韩钊有权势得多,必能荣登大宝,定会比前世要好许多。
这次宴会孟宓盛装打扮,也是听闻永宁郡王偏好明艳大气的女儿家。
孟宓为这次宴会做足了准备,她知晓这次曲水流觞的题目,正巧和自己知道的一篇出名诗赋十分相合,不过这篇诗赋还要再过个七八年才能出来,如今恰好为她所用,让她在这次宴会上好好出个风头。
孟窈与清沂郡主走过来时,孟宓正好对永宁郡王和颖王说完自己的诗赋和见解主张。
不仅仅是两位王室子弟,在场的文人都不由对孟宓文思的超凡脱俗与华美精妙感到佩服,现在正在拍手称赞。
孟宓看着颖王眼中流露出的赞美与倾慕,心中既是暗自欢喜又是嘲讽不已,感叹不枉自己前世花了这么多心思在颖王喜好的文雅上,又见永宁郡王颔首称赞,心中更是得意。
孟窈听完孟宓所说的诗赋与感受,莫名有一种割裂感,总觉得这篇诗赋不像孟宓口中的豁达大气,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永宁,王叔。”身边的清沂郡主唤了一声,她的声音虽有些轻,但听到的文人都为她腾出一条路来。
永宁郡王和颖王听到她的声音都偏首望过来,与她打招呼。
“姐姐怎么过来了?不在花席看花么?”永宁郡王走到清沂郡主面前,见她不是先前的衣裳,发髻也换了一个,加上眉眼还有些不适的苍白,似是猜到了什么,沉下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没人看护好郡主么?”
永宁郡王沉下脸自然不是对清沂郡主,清沂郡主身边的那个婢女当即就跪下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是奴婢不好,没能伺候好郡主,才让郡主落水。”
“清沂落水?”颖王也走了过来,微微皱眉,似是奇怪,“怎么没人来禀报一声?”
永宁郡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太好,清沂郡主轻轻地咳了几声,永宁郡王便转了神色,换了一副关心的模样,伸手扶着她。
“是我怕大家担心才瞒下来的,莫要怪别人。”清沂郡主柔柔地说道,许是因为身子不适,微微蹙起眉,身子还有些摇晃。
河渠这边小姐也不少,是从花席过来的,自然知道来龙去脉,也没压声音,按自己知道地说了起来。
永宁郡王原本还在气,但听到是虞家小姐救的清沂郡主,也有些泄气,一时不知道该对清沂郡主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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