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韩晋后,孟窈转身上了马车,并未在南街逗留,径直回府。
风吹动马车窗的布帘,布帘边缘处小幅度地浮动。
木樨偏首时,从间隙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姐,刚刚经过马车的那个姑娘是三小姐屋里的白芷,”木樨稍作思索,又说道,“姨娘可没有让三小姐来看过南街这边的店铺,可要奴婢去看看?”
孟窈今日寅时就起了,现在坐在马车里假寐,听到木樨的声音,刚刚睁开的眸子还有些蒙蒙的水雾,“停车。”
马车外的车夫听到了,马车慢慢停下。
“你跟着她去看看,再带两个好用些的侍卫,便宜行事。”
孟窈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木樨,嘱咐道。
木樨应声下去。
“在府里头,能在小姐身边侍候的,多是家生子,白芷自然也是。奴婢觉得,她一个家生子与外人勾结的可能并不大。”小茴推测道。
孟窈听到小茴说的话,垂下鸦青羽睫,“你也说是外人的可能不大,可这个外人若只是琼玉院的外人,这样就算不得外人了。”
小茴在孟窈身边多年,不过转瞬便听出孟窈的不尽之意,她的声音虽然有些轻但并未迟疑,“小姐是说,二小姐。”
“我倒希望并不是,白芷可是容容屋里的人。”孟窈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小姐莫要担心,白芷虽是三小姐屋里的人,但不过是个今年年初才提拔上来的二等婢女。三小姐身边的白芍一贯是个心细的,若有个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会发现的。”小茴宽慰道。
明处的心细可防不住暗里的别有用心。
孟窈猜得不错,确实是孟宓出的手。
孟宓不想等到京城下手,她从前不知道琼玉院的物件进出看得这般严,若是直接更换下人或者物件,未免太过显眼。
眼下孟窈及笄礼刚刚结束,管事还有嬷嬷出入琼玉院更加频繁,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若是错过了,也不知道去京城之前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
孟宓是要孟容的命,自然是从孟容那儿入手。而孟容屋里的婢女丫鬟都是柳扶眉亲自挑选的家生子。
赵明珠是一家主母,掌管府的中馈,大小事务,但孟家的前身是商贾,可以说是家财万贯,手下的庄子店铺还有生意自然是不计其数。
若只是庄子店铺的话,赵明珠不是不会打理,可真真正正的商贾生意与后院妇人学的管事大相径庭,还有孟老夫人的偏颇,一些生意只能由柳扶眉管着,柳扶眉也有些手段,再加上手上的银钱,婢女也算是忠心耿耿。
孟宓心想着,就算这样又如何,她前世嫁给颖王,多的是贱蹄子想爬王府的床榻,她还不是处理得妥妥当当。
孟宓一想到颖王,心头便有恨,她对颖王一见钟情,原本一贯疼爱她的外祖和娘亲死活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可她一心恋慕颖王,颖王又对她甜言蜜语,这些花言巧语犹在耳边。
“弱水三千,我只取宓宓一瓢而饮,我要和宓宓白头到老,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宓宓的……”
“如果我娶了宓宓,就只会有宓宓一个妃子,我娶了你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
现在想来真的是再虚伪不过了。外祖和娘亲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她如愿嫁到颖王府,成了名正言顺的颖王妃。而颖王一边哄着她,一边纳侧妃,收美人。
现在想起来当真是恶心,她还一心以为心上人是被逼无奈,现在想起来不就是定力不够。幸好这些专门勾引人的贱蹄子她一个都没有放过,统统都好一阵磨挫,杀鸡儆猴,连那些个矫揉造作、家世与她不相上下的侧妃都不敢来挑衅自己了。
着眼眼下,柳扶眉若真是个有本事的,也不至于被她娘亲治得服服帖帖,在她娘亲面前还不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过一个得宠的妾室再如何俯首让步,也不能改变正室视她的存在为眼中刺。
孟宓派人盯紧了琼玉院,果然让她发现了可乘之机。
孟容屋里的一个叫白芷的婢女,父母是府里的管事和嬷嬷。
可偏偏她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虽是个府里的小厮,但借着父母在府中也算得脸,整日偷懒,游手好闲,最近还染上了去赌场的恶习,将父母留的棺材本还有白芷的嫁妆输的是一干二净,还好死不死地欠了一屁股的债。
赌场的人放言,如果三日之内拿不出五十两,就要了白芷弟弟的命。
白芷正为这事焦头烂额,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不知道能和谁说,她不是孟容屋里得宠的大丫鬟,自己的性子不活泼,也没有几个朋友,仅有的朋友不过是几个低微的侍女,身上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就在这时,孟宓身边的蕊黄找上来了,说只要她做一件事就可以帮她弟弟还清债务,她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又心怀侥幸和一些隐秘的怨恨,也就同意了。
白芷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不走运,在来赌场还钱回来的路上竟碰到了大小姐身边的木樨姑娘。
白芷本来在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着,还不时打量周遭,却在巷口瞥见带着两个侍卫守在那儿的木樨。
白芷当即停下脚步,忍着被发现的害怕,强撑若无其事的笑脸,装着有些惊讶地问,“木樨姐姐怎么在这里啊?”
木樨听到这话,知道白芷是想要将事情糊弄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我也想问问,白芷妹妹为什么在这里?”
白芷见木樨这样神情言语,心头更是发虚,背上已经有了冷汗,木樨怕是知道自己在背地里做的事了,她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给三小姐的花房中那么多壶灯里的一盏换了个份灯油罢了。
白芷不知道这灯油是孟宓那边将那根已经做好的掺毒蜡烛重新融了再制得的。
毕竟孟容若是真的突然倒了什么的,放在房中的散着香的蜡烛,就算是孟容喜欢花卉香味,只要有些心很明显就可以发现房中蜡烛的端倪。
孟宓联想到孟容喜欢在花房莳花弄草,大可先让孟容在花房里中招,毕竟花房里那么多盏壶灯,又有花香斑驳掩饰,她还特意掺了别的香味盖住贞女散原本馥郁的气味,怎么会被发现了?
等孟容病重去不了花房了,她有了白芷这个已经用过一次的内应,就能直接动手,将贞女散掺在汤药里,借药香盖过去,如此一来,孟容撑不过两日。
贞女散是查不出来的的毒药,她也可以游刃有余地脱身。
而这一切从头到尾,用不了半个月,便能让孟宓如愿以偿。
这边,白芷心里隐约知道这份蜡油不是好东西,但她也是迫不得已啊!况且,二小姐和三小姐是姐妹,总不会要了她的命吧?
她这眼下可是要命的事,怎么不能帮帮她的弟弟呢?
白芷在心里已经安慰好了自己,不过对上堵在巷口的木樨和两个精壮的侍卫,还是不由心头一颤,生了惊怕,她面上强撑着,说得半真半假,“我弟弟欠了些钱,我想着发了月钱,就为他还了债,这才来的。”
若是木樨只是一直守在这个巷口的还好,她让其中一个侍卫尾随白芷进的赌场,将她还债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是不会信白芷的话,冷声道,“白芷妹妹的月钱可真多,竟然有五十两的银票。”
白芷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拔腿就跑。
可巷子又窄,她不过一个没做过多少重活的婢女,怎么跑得过府中的侍卫,她才跑了几步,三下两下就被抓到了。
木樨和押着白芷的两名侍卫离开了巷口,并不知道有一个贩夫走卒打扮的人在巷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只信鸽就从白芷刚刚走出来的那个赌场隐蔽处飞了出来。
木樨将人带到孟窈马车面前,将白芷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孟窈听了,五十两的银票可不是一个婢女说拿出来就来出来还债的,她微微蹙眉,心中已经有了推测,她的声音很平稳,“你在三小姐那儿做了什么不在本分的事?”
被押在地上跪着的白芷见是一贯病弱好说话的大小姐问她,还在挣扎,“奴婢没有,奴婢只是迫不得已,求大小姐放过奴婢吧!”
“我问你有什么不本分的,不是要你浪费我的时间。你要知道,二小姐能给你的,我也能收回来。”
孟窈清凌凌的声音传到跪在地上的白芷耳旁,让她心头一凉。
白芷是家生子,她一家的命都握在主子手里,她原本还有一个在府里做侍卫的哥哥,就是直接被主子杖杀的。
她收孟宓银两,调换孟容灯油,也和她兄长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孟宓也算阴差阳错找到了她这个可用的棋子。
若是现在提到白芷哥哥的名字,孟窈身边的小茴或许还有印象。
孟窈三年前因着疫病,被送遣到乡下的庄子里静养,若不是她自己有本事,怕是不止要养半年。
这次回来后,孟窈比过去更加谨慎。
她发现丝姨娘私通侍卫的第一时间,并没有和孟泽青或者柳扶眉说,直到赵明珠带着流产的丝姨娘对柳扶眉发难,孟窈才出手。
不过最后,孟泽青对赵明珠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罚。
孟窈也是那时候心里才真正明白,只要赵家在那儿,孟泽青还是远离京城的一个知州,孟泽青就不会真真正正地罚赵明珠。
孟窈并没有留意到这场试探里死的那个侍卫叫什么,她全程没有出面,更不会知道,那个被杖毙的侍卫是马车外白芷的哥哥。
白芷跪在地上,看不见里面端坐着的孟窈,若不是柳扶眉非要老爷为她做主,她哥哥可能不会死,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大小姐已经用她一家的命来威胁了,白芷就算再怎么愤恨,也不敢狡辩了,她只能将孟宓交代她做的事全都说了。
孟窈听了白芷的话,她的脸本来就冷,现在更是整个沉下来了。
坐在她身边的小茴已经看出来孟窈的心烦和生气,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孟窈冷冷的声音,“尽快回府。”
白芷已经被侍卫拉到了一边,马车外的车夫听到孟窈的吩咐,重重地挥了一下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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