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扬清轻笑一声,眼中带着戏谑,他虽敬怕韩晋,也知道他手段狠戾。但现在是处理私事,虞扬清在儿女私情上可没有什么短板。再说,虞家与韩晋手下其他的人不同,韩晋的母亲便是虞家的嫡长女,他的亲姑姑,若按亲缘,韩晋要叫他一声表哥。

    “你说你要讨她欢心,你与她到了什么地步了?”虞扬清没有离韩晋太近,懒散地半倚在屏风处,手上把玩着玉骨绣面的轻薄扇子,一身脂粉堆里养成的风流气,但又因他实在俊俏,活脱脱的浪荡郎君模样,谁能想到他是北府兵营中的冷面无情的虞将军了?

    韩晋垂眸看着案几上数十张作废的书笺,明明还是处理正事时的风轻云淡和运筹在握,却莫名有些郁气和让人忌惮的诡谲,“前日向她说的情,她应了我,可却一直不见我。”

    韩晋语音一落,虞扬清就不由挑眉,他与韩晋自幼相识,不曾想过韩晋也有这样为情所困的时候,先打趣一句,“你与她相识有多久了?便与她表白心意,这不就是你轻浮了吗?”

    他虽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何方神圣,但见韩晋对她的重视,收敛轻佻,又端正了态度,为韩晋分析了起来,“她应了你,便不是不讨厌你。不讨厌你却不愿意见你,定是女儿家娇羞。”

    韩晋看了虞扬清若有所思的神情,反驳了他,“不是娇羞,她不爱娇羞。”

    虞扬清听韩晋这样说,稍作沉思,开口道,“投其所好,让她知道你情真意切。”

    投其所好,情真意切。

    韩晋不就是这样对孟窈的吗?

    韩晋想到虞扬清前世在情场得意到什么地步,并没有打断虞扬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虞扬清才离开雅间,他想起韩晋若有所思的样子,想到他的身份,又想起他提起那个姑娘时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摇了摇头,不再深思了。

    孟泽青派到青州的人是酉时回来的,青州同知知事许良河确实有一女名唤许卉儿,上月十五在街上走失,许良河为了她和府中其他姑娘名誉,便将此事压了下来。

    许卉儿明明是许家的唯一的嫡女,许良河丢了女儿,怕女儿名誉有失情有所原,但许府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听孟泽青派去的人提到许卉儿名字的时候反而面露奇怪,全无对小姐失踪回来的惊喜,反而有些惊讶。

    孟泽青听到派去的人说的,知道事情不是明面上的简单,不过最近南州的局势有些紧张,巡察使刚刚回了京,他无意管别人家的家事,知道许家派的人还要四五日才来,也不介意府中的厢房多留一个落难姑娘几天。

    孟窈夜间的时候收到临月楼那边送来的东西,一本书,叫《墙头马上》,还有一份邀约。

    孟窈想到韩晋中午送来的书笺,便同意了他的邀约。

    她沐浴完换了一身亵衣,坐在案几前翻看起了那本叫《墙头马上》的书,她才看了个开头,见主人翁的名字,便反应过来这是她与韩晋第一次游玩时看的戏曲。

    这戏曲讲的是一对游园相遇的男女,互相爱慕,又相约私奔,几多周折又相依相守的故事。

    孟窈只是当个故事看看,完全没有什么共情。演男女主人翁的伶人演得真切传神,凄婉深情。

    看完后,韩晋偏过头看向孟窈,他神色坦荡,分毫不会让人联想到旁的,他问孟窈对这个戏曲的看法。

    孟窈倒没有什么对李千金追求自由,脱离礼教的感触,对男主人翁也没什么好感。

    孟窈想了想自己当时只是抓着戏曲表演说了说,韩晋对她笑了笑,两人聊起了对戏曲表演的看法。

    小茴端药回来,弯身轻轻放在案几上,孟窈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视线从书上收了回来。

    孟窈伸手拿起药,把碗沿抵在嘴边,尝了一点,一如既往的苦涩,药是温热的,孟窈慢慢地喝完了。

    漱口的清露早就备好了,孟窈漱完口,随口问道,“许姑娘的家里可传来了什么消息?”

    是木樨答的,“许姑娘确实是官家小姐,许家的人要再过四五日才到锦州,来接许姑娘回去。”

    木樨有些奇怪,“明明许姑娘是家中嫡女,是许夫人唯一的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锦州和青州明明离得不远,还要四五日才来接自己丢了一个多月的女儿。”

    孟窈听了也觉得奇怪,瞥见案几上铺开的书,无意间过眼了那句今夜私奔,忽的一怔,将事情联想了起来,只觉得多想。

    “确实奇怪,不过是别人家的家事,我与许姑娘并没有什么交情,她的事情也轮不到我管。”

    孟窈将那本书翻到了扉页,打算从头看过。

    木樨听到孟窈这么说,也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

    孟窈并不知道另一边的许卉儿正在为家里传来的话难以入睡。

    许卉儿现在冷静了下来,她可不敢回家。

    许卉儿是许家唯一的嫡女,父亲母亲对她严苛,给她请了一个西席先生,那个西席先生生得年轻俊俏,她情窦初开,和西席先生日日相见情投意合,心照不宣。

    本打算等西席先生秋闱过后向府中求亲,可父亲突然要将她许给青州同知做妾,她当然不愿意,可无论她如何说,父亲都不愿意改变主意。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和那西席先生约在十五私奔。她给母亲留了一封平安信,甩开跟在身边的丫鬟婢女,一腔欢喜地赶到约好的茶铺。可不想那个西席先生人面兽心将她药倒,卖给了恶人,害她沦落如此。

    许卉儿让孟究一行人救她的时候只想着求救,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家中父亲严苛,母亲懦弱,府中有许多得宠的姨娘,她还有许多庶出姐妹,她的名声经这一遭,便是怎么往下压,她一回去,府里的姨娘可不是吃素的,怕是恨不得借这样的筏子将她浸猪笼。

    她一回去父亲将她送去寺里绞了头发做姑子都是好的,许卉儿又想到那个年龄比她父亲还要大的青州同知,自己一回去怕是会直接被塞进粉顶的小轿子送到别人府上,心下又是厌恶又是后怕。

    许卉儿又想到那日救她出来的人,那个人带着铁制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眼珠子,许卉儿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一掌劈昏了看守自己的大汉,把她带到城南湖畔,让她向不远处孟究一行人求救,说这是自己的际遇。

    际遇么?

    许卉儿想起那个人故意喑哑的声音,坐在床头,手上拿着孟宓送来的翡翠手钏,确实,她现在在锦州知州的府中。

    孟宓对许卉儿很亲近,北厢的下人见孟宓这样越发不敢怠慢自己,许卉儿那双葡萄似的眼眸有些晦暗。

    严苛的父亲,懦弱的母亲,纨绔的弟弟,受宠的姨娘,回去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留给自己。许卉儿咬着下唇,心烦意乱,她身无长物,能怎么办,如果回去了就是往火坑里跳,她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

    可要怎么才能留下来了?她想到那日救了自己的孟究一行人,又想到孟究和林既清比之西席先生还要俊秀许多的容颜,秀美的脸微低着,又摇了摇头,别人救自己,自己却要爬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许卉儿虽然和西席先生私奔,但当初也是无路可走更兼自认两人情投意合才做出这样的事。

    门外传来,孟家二小姐的声音亲昵的声音,“许姐姐,我来看你了。”

    许卉儿将手上的翡翠手钏放在床上,出去迎孟宓。孟宓一见许卉儿便十分热情地抓住了许卉儿的手,见许卉儿脸上的愁色,对她嘘寒问暖,“许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许卉儿自认身上没有什么可取的,她和孟宓认识不足一天,只当孟宓天生热情,真心把自己当姐姐,见她这样问,心中越发忧愁,可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口不从心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孟宓见许卉儿脸上是藏不住的憔悴,又听她语气中藏不住的勉强,便明白她心中是一定有什么事。

    孟宓正愁自己没有什么机会和许卉儿拉近关系,这不是送上来的机会吗?

    孟宓亲切地摇了摇许卉儿的手,故作十分关心的真诚模样,“许姐姐,你有什么事一定要与我说,我一定为你想办法,眉眼这样子的忧愁,我怎么不心忧姐姐了?”

    孟宓声音放得软,又带着一股子亲昵,许卉儿没有注意她杏眼中的别扭,只觉得她情真意切。

    “我和家中有许多矛盾,现在根本就不能回去,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许卉儿模糊地说道,秀美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苦恼。

    孟宓心头百转千回,今上已经许久不选秀了,她不知道前世许卉儿什么时候进的宫,但肯定与许府有关。她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不重生,许卉儿会回到许府,如果她不让许卉儿回到许府,怕是会改变许卉儿的命运。

    可如果她留下许卉儿,让外祖将许卉儿献给皇上,皇上前世那么喜欢许卉儿,这一世也一定会极其宠爱许卉儿,这份恩宠就可以福泽赵家了。

    孟宓想通了后,更加亲密体贴,“许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帮姐姐的。”

    许卉儿听到这话,心头一喜,但又瞥见孟宓明艳稚嫩的脸蛋,又有些落空,“宓宓,你如今才十三,我怕是会拖累到你。”

    “我娘亲是当朝右丞的嫡女,我是娘亲唯一的子嗣,你放心只要我与母亲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许卉儿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但又安心下来了,两人促膝相谈。

    夜色渐深,弦月高悬,孤星点点。

    锦州城北的护城河上浮起一具死尸,守城的侍卫将尸体捞了起来,脸已经泡烂了,看不出来是谁,那尸体穿着贵重的衣袍,还带着好些值钱的装饰,本来也没有什么事。

    侍卫看见那具死尸腰间别着一份朝廷官员才有的金鱼袋,心下大惊,连忙将这件事上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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