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窈妹妹,我听子究说你自幼身子不好,很少出府,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林既清一身蟹壳青的云锦长衫,绑着发冠的发带也是同样的颜色,整个人君子如玉,温雅矜严。

    孟窈听到林既清的声音,思绪被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又道了一声谢,然后又说,“我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听哥哥说,林哥哥是永嘉人,永嘉山陵多,湖泊虽多却不像南边这般开阔,我在游行志异里看到过,永嘉人不喜水泊。今天林哥哥怎么就想到游湖了?”

    林既清是昨日来的孟府,孟窈初见他,只觉得他生得俊雅如玉,目似点漆,对他的印象只是个读书人。用晚膳的时候,孟窈再见到林既清,莫名就想起了自己午后做得那个奇奇怪怪的梦,想起梦中韩晋说的话,对上林既清的眼神时,虽不闪躲,但眸底深处还是忍不住闪烁。

    孟究打算带林既清在锦州游玩,顺便见见锦州的风土人情。晚膳的时候,孟泽青做主解了和鸣院和琼玉院的禁足。孟究见孟窈和孟容都能出去,便邀她们两个要不要一同出去,孟容自然是当即就答应了,孟窈原本接到了韩晋的邀约,不过想到午后那个梦,便借孟究的约拒了韩晋。

    “我母亲是青州人,我和妹妹一直在青州长大,前几年才回的永嘉。”林既清对孟窈笑了笑,提到母亲和妹妹时,眉眼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日光照在他纹着竹叶的衣摆处,暗纹在光影之间显得尤为好看。

    他整个人都在熹微的天光下,熠熠光采好似明珠皎月,一身端方矜严的气度,这般的郎君,怎么会进了蚕室,孟窈心下更觉得梦境与现实的突兀,只觉得这个梦境荒诞不经。

    在画舫靠边处的孟容听到了林既清的话,凑了过来,好奇问道,“林哥哥有妹妹么?”

    “嗯,”林既清见孟容问他,倒没有什么脾气和忌讳,“我妹妹名唤既馨,只比我小一岁,去年及笄的,如今在永嘉。”

    “我听你说起过,你说过,你母亲严厉,妹妹自小知书达理,诗书礼乐样样精通,却是个倔脾气。”孟究听他说到妹妹,便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的,本在画舫前看风景,转过身子,对着两个妹妹补充道。

    林既清微微一笑,孟家兄妹也没多追问,几人又聊起了旁的。

    眼前是湖光山色,碧水盈盈,层峦叠翠,远远可以看见水鸟掠着水面低飞。清风习习,日光熹微,水面时有涟漪,粼粼波光。

    孟窈与韩晋游过几次湖,其中也包括这片湖,这样的好风景孟窈不久前倒是反复看了几天,倒没有很大的兴致,不过她也不至于扫了别人的兴致,只是随意地望着山水。

    孟窈几人游完湖,日头西坠,天色已经不早了,山水湖泊离热闹繁华的街道还是有些远的,不过附近也有人烟。

    马车在不远处,孟窈几人正要走过去。

    突然,一个街头走卒打扮身形有些单薄的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扑出来的,直直地往几人面前一跪,拦住孟窈几人的去路。

    那人抬起头来,有些灰头土脸,看不清五官,不过眼珠子就像浸湿的葡萄一样,她在跪下来的途中就在喊,“求求几位公子小姐救救我!我是良家子,家在青州,是被恶人掳过来的,他们要将我卖进窑子里,我偷偷跑出来的,还有人在追我,求公子小姐庇护!”

    地上那人仰起脸,灰头土脸也可见她白皙的皮肤,葡萄似的眼珠子里面含着泪,满目祈求之色。

    “白术,去扶这位姑娘起来,”孟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人敢强抢民女呢?地上人话音一落,她便让身旁的婢女动了。

    孟究皱了皱眉,他的声音极为稳重,与孟泽青是极像的,“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是锦州人士,锦州民风淳朴,怎么会有掳掠青州女子,逼良为娼之事?你莫要慌忙,若有什么不平之处,尽数可以与我们说。”

    白术拿出帕子递给那位姑娘,那姑娘知道眼前身穿锦绣的公子小姐会帮自己,当即就落了泪,哭诉道,“我是青州同知知事许良河的嫡女许卉儿,上月花朝节在街上看灯赏花,却不想与府中的下人走散了,然后被人药倒,流落到了锦州,我趁看守的人不注意逃了出来,现在外面还有抓我的人,还请几位公子和小姐救救我。”

    她的脸已经差不多擦干净了,她的皮肤白皙,面容秀美,眼皮都有些红肿了,白术搀扶着她慢慢站了起来,她没有倚靠在白术身上,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带着怯生生的水雾。

    孟窈端详着眼前的许卉儿,觉得奇怪,同知知事虽然官职不高,但同知知事的嫡女哪里会沦落到当街被人掳走,不过她见许卉儿衣衫褴褛,又实在单薄,示意小茴给许卉儿递过去一件披风,许卉儿接过披风,低声道了一声谢。

    孟究看了一眼林既清,喊了一声“既清”,林既清收回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身上的打量,与孟究对上眼神,两人眼神交流,孟窈并没有多看,不过这段眼神交汇的时间很短。

    孟宁在安慰许卉儿,孟究将眼神投向许卉儿,一双桃花眼清正,极为稳重,“许姑娘,我乃锦州知州之子,我们定会帮你的,”孟究见她一直落着泪,又继续道,“你现在无家可归,可与我们一起回府,我会禀明父亲,再联系你的家人,你且放心,我们定会为你处理妥当。”

    孟究目光清正,相貌俊美,正色时,倒是颇为正经,孟容安慰了许久还在低声抽泣的许卉儿,咬了咬唇,泪眼朦胧地看向孟究,止住泪水,行了个官家女子的礼,低着头,她的身子还有些发颤,“多谢各位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今日一行人出来是有三辆马车的,林既清与孟究共乘,孟窈和孟容各一辆马车,孟容见许卉儿可怜,主动将马车让了出来,还让身边的白芍和白术照顾她,自己与孟窈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并不小,再添一个孟容绰绰有余,孟窈让小茴将马车上备好的点心拿出来给孟容,孟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孟窈,提到了许卉儿,说得倒是不自觉的天真,“姐姐,那位许姐姐真可怜,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恶人抓了,希望哥哥和爹爹能帮到她,她家里早点来接她回家。”

    孟窈伸手轻轻掀起车窗布帘的一角,望了一眼外边,外面已经黑了,隐约几处人家灯火,她只是随意看了一下,只掀起小小的一角,又很快放了下来。

    听到孟容的话,孟窈转过头看着她吃着手里的糖蒸酥酪,“许姑娘确实可怜,不过今日之事颇为凑巧。”

    “确实凑巧,若不是我们今天来游湖,她怕是要被抓回去了。”孟容吃着点心,点了点头。

    孟窈身边的小茴见状,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三小姐说得确实对,许小姐一介弱女子,好不容易趁看守她的人不注意逃了出来,便到了离市集颇远且游人如织的城南湖畔,还正好碰到了知州府的公子小姐,运气倒是十分好的。”

    一个弱女子,运气颇好地趁看守她的人不注意逃了出来,又逃到了远离市集,且靠近知州府的城南。她是青州人,就算可能不知道知州府在哪,可在街上随便问一问便能打听出来,便当她未曾想到。城南风景好,游人如织,她又如此幸运地碰到了正要打道回府的这一行人。

    这些堆叠在一起,也实在不是一个凑巧就能解释的了。

    孟容皱起细细的眉,她虽天真却不愚钝,倒是听懂了小茴话里的意思,有些不解,看着孟窈,“那许姐姐便算得上来的奇奇怪怪了,为什么哥哥和林哥哥同意把她带回去,姐姐也没有劝劝?”

    “她若真的这么可怜,把她带回去是帮她,若真是有什么蹊跷,正好从她那儿得到些消息。”孟窈对孟容说道。

    孟窈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这与她并没有多大关系,她一个养在闺中的病弱女儿家,便是再如何为这件事操心,也没有什么用。这件事过于凑巧,许卉儿说的话不能尽信,得先确定她的身份,不过一个失踪一个多月的女儿,怕是要熬一段磨挫。

    孟容点了点头,她比孟窈要小,又关了近两个月不曾闹腾,今日属她玩的最欢,现在吃完点心,倒有些倦意,便在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马车已经到了孟府门口,孟窈身边的木樨扶她下的马车。

    明月高悬,衬得几点孤星黯淡,并没有风,但还是有些春夜的寒气。

    孟窈和孟容直接回了琼玉院,许卉儿被安置在北边的厢房里,孟究和林既清去了孟泽青的书房,打算去和他说许卉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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