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喜欢画画的星野早纪,从来没有给他画过画。真要说原因,松田阵平也明白,因为他说过,画的就那样,他没兴趣。
可就算自己这样说了,心里未免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尤其是在这时候,看到速写本上都是萩的画像的时候,那点不爽仿佛涟漪一般晃动不止。
让他直接问出了那种问题。
也让很久没哭过的早纪又哭了出来,已经有多久没看过她哭过了。
五年?六年?
好像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就再没见过她哭过了。
一夜之间,那个爱哭鬼就长大了。
明明在那天之前,还是个会因为害怕就流泪的爱哭鬼,但是在那天,她抿紧了唇站在门口,无论眼圈有多红,硬是一滴眼泪也没落下来。
从那以后,他就没见她哭过,就算是那件事也一样。
但是今天,他却让她哭了出来,真是糟糕。
噼里啪啦的大雨让他整个人愈发阴沉。
“真不说?”
星野早纪瞪着对方,虽然面上好像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有点发虚。
“给我画幅画吧,早纪。”
他沉默了很久,给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萩原研二瞬间屏住呼吸,整个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指节被捏得发白,小早纪会察觉出来些什么吗?
“就这样吗?因为看到了我给研二的画像所以你觉得不公平,是这样吗?”
少女的声音,一字一顿,清脆动听。
但在松田阵平听来就好像是催命一样,让他整个人急躁不已,他理不清那些沸腾的情绪,只是扭开头嚷嚷着:“嗯,对,就是这样。”
星野早纪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什么啊,原来只是这样,“等着,我去找。”
在她看来,阵平应该是对自己的画毫无兴趣的那种,所以她从来没表示过要以对方为主题作画,反而是研二时不时会要来给自己做模特。
“小阵平,你不是没兴趣吗?对她的画。”萩原研二站起身,淡淡的天光在他身上晕出点光影。
松田阵平回望着幼驯染,或者说眺望着那片滂沱大雨,“不,其实一直都有兴趣。”
没有别扭,没有掩饰,平铺直叙。
“找到了!你们要不要进来看看?”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峙,他们一起朝着星野早纪的房间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摊在地板上巨幅画纸,他们很少见到星野早纪画这么大的画。
足足占了她房间的一半。
“是高中入学典礼的场景哦,花了我不少时间呢,不过还没上色。”
是高中学校的台阶,萩原千速叉腰站在最上面,星野早纪正踮脚准备去拿被风刮跑的胸花,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正一起从楼梯最底层登上来。
“所以不是没画过阵平哦。”星野早纪回望着卷毛少年,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是认真。
萩原研二揉捏了下眉心,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虽说小阵平现在察觉了,但是小早纪还是一副完全没开窍的样子啊。
松田阵平舌尖抵着犬齿,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看到早纪那副认真的样子,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认命般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我是说,我想要单——”
“小早纪,他的意思是希望有新的画,你要给他画吗?以多年幼驯染的名义。”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截断了话语,并成功诱导了话语的意思。
星野早纪答应地极为爽快,“好啊!那不如就今天好了!那个给研二的礼物都被看到了也就不算惊喜啦。”
松田阵平丢给好友一个眼刀,但对方视而不见,还是半眯着眼保持着笑容。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刚才的话,礼物是什么意思?
“礼物是什么?”
但还没等主人公回答,萩原研二笑着说:“某人是忘记前两天自己拿到的花了嘛,也对,毕竟是第一次嘛,不记得也很正常。”
松田阵平撇撇嘴,总觉得闻到了一股酸味。
他扬起了眉毛,“对啊,第一次,早纪和我都是第一次,说到底萩你身经百战,和我们不一样。”
如果说言语能化作武器,那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全副武装斗了好几个来回了。
而迟钝的星野早纪点点头,“所以我也要给研二准备一份,现在那个不算了,后面我会准备更好的礼物!”
“慢慢想,我不急。”
“呵。”
星野早纪半跪在地上,将摊开的画一点一点重新卷起来。
卷完后她仔细打量了下两位幼驯染,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思考无果的她重新取出画纸,对卷毛少年努努嘴,“坐好,我给你画,素描?速写?油画?你选哪个?”
“小早纪就是心太软了,他说要画你就同意了,而且还是马上就画,羡慕呢。”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那就改天再画,我和她单独约个时间。”
少女抱着画纸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
“你们俩个真的很有问题耶,怎么突然像小时候那样斗来斗去了,已经17岁了好不好,又不是7岁,到底怎么啦?”
被数落到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幼驯染之间的默契让他们选择停止纷争,毕竟他们都不想让面前的人陷入为难。
萩原研二摊摊手,“小早纪想太多啦,没有的事。”
“嗯,别想那么多。”
星野早纪有些狐疑,扫了几眼后还是决定相信他们,毕竟是这么多年都一起长大的人,信任是一种融入骨髓的本能。
三个人重新回到客厅,这一次气氛终于重回正常,星野早纪端来一盘饼干放在矮桌上,三个人一起翻看着之前的课题记录。
从7月21号开始的记录,上面不仅写了客观情况,还有准确的时间流程,最后是个人感想。
当事人之一,松田阵平是这么写的:画廊里的画很不错,早纪讲解的很详细,等水族馆重新开业想再去一次,以上。
比起上面草草了事的答案,星野早纪记录地就更详细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篇能直接拿来当范本的实验报告。
松田阵平感慨着:“早纪你还真是很擅长这些东西啊。”
萩原研二捏着烤好的饼干端详了好一会,懒懒地开口:“也就是因为太擅长才会有那件事吧。”
“这倒是没错。”松田阵平语气里带着点不爽。
星野早纪瞬间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一僵,那件事啊,都已经过去快四年了呢。
他们还是这么耿耿于怀啊,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真要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是个团队作业罢了。
对于中学期间,还算重要的一次团队作业。
为什么要说重要,因为那次的奖励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那应该是刚升上中学的春天,因为升学的缘故,她和两位幼驯染分开了。
一个人单独在有些陌生的班级里。
那时候,恰好也是父亲去世不到一年,妈妈还不太能承受住那样突如其来的打击,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但只是强颜欢笑罢了。
对于星野早纪来说,她也很难过,这种天崩地裂的事情,她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承受的,但爸爸说了,要乖乖听话,不能让妈妈不开心。
所以,妈妈不开心,她要想办法让妈妈开心点。
那份团队作业,第一名的奖励是奖杯。
对于成绩一向马马虎虎的她来说,这种实质性的奖励也许是用来让妈妈开心的办法。
所以,那一次,一向没什么胜负欲的星野早纪迫切想要去拿到那个第一名。
但是,这世上很多事都不会一帆风顺。
她所在的团队,全部都是没什么干劲,或者说没什么兴趣的同学。
每当她提起作业的事,大家都会有些兴致缺缺,然后就是有些推脱的话语。
“啊,那个啊,可是我今天棒球社还有训练啊,你知道的体育社团上下级很严格的,明天再说吧。”
“抱歉,我今天要值日,估计没空,要不你去问问其他人。”
“呜哇!我对这个真的一窍不通,让我来的话只会给你添麻烦。”
“我得去学生会开会了,这个作业,星野同学动手能力这么强,我相信你可以的。”
一天,两天,三天。
纵使大家聚集在一起了,也都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加上不怎么上心,进度可以说是一团糟。
最终她笑着对所有人说:“既然大家都有事,那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熬了三四天,她最终交上了一份自认为还算不错的作业。
只是最后的署名那里,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其余的成员加上去。
那几天,两个幼驯染也不是没过问她在忙什么,但是都被她一一搪塞过去了。
因为妈妈说过,“早纪,不要老是给别人添麻烦,关系再好也不行,知道吗?”
她知道的,她记得的,妈妈教她不要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可从来没说过如果别人给自己添麻烦要怎么办。
而且是没法拒绝的麻烦。
要直接拒绝吗?
比如署名这件事,团队作业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她可以不加上其他人的名字吗?
答案是:不可以。
那天,她被老师喊到办公室,里面还有其余几个成员。
她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斥的情绪太过于复杂,即使她已经不记得很多细节,但还是记得那个眼神。
谈话的具体内容,星野早纪已经记不清了,大致就是围绕一个主题:“明明是团队作业,为什么最后交上来的署名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那当然是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啊。
她是这么说出来的。
然后得到了其余几个人的反驳,“明明是你自己不需要我们,说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现在反而来说我们的不对吗?”
这句话,有错吗?
好像没有,因为加上他们,那份作业更不可能完成。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毕竟其余人都认为这份作业是个麻烦。
老师的调节大概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都有错,都要好好反思。
甚至在班会上拿这件事作为团队合作的案例拿出来讲解了下,虽然隐去了姓名,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隐隐看过来的眼神和那天一样。
因为没有按照要求和规则完成作业,她想要的奖杯最后也没能拿到,即使是最高分的情况下。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件不算太重要的事,但也结结实实地影响到了刚升学的人际交往。
刻板印象的传播总是深入人心的,比如在日常小事里,所有人都默认的理所当然。
最后打破这份理所当然的好像是阵平和研二的拳头。
他们抓住那个传播最广的男生狠狠地揍了一顿。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他们却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所有的委屈和意难平。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