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依小心地喘息着,唯恐将已睡熟的唐双惊醒。

    有必要去寻骆美宁么?她扪心自问,是否有几分不足道出的私情?

    唐念依也说不出个结果,一路走来,她发现骆荀较她靠谱很多。

    他定比自己更在意骆美宁的安危,与其凑上去给他添乱,还不如领着唐双回往万仞山那边,也好帮小姑娘寻户适合投宿的人家。

    唐念依无可能一直带着她,既然救了她,就该帮她找个归处。再者,唐双不比她一身死肉,这腿伤肯定得养段时间。

    火堆烧得很旺,橙白的焰火吞噬着木料。

    骆荀正扎着木筏,对于寻骆美宁,他一直积极又急切。唐念依说不出地羡慕,当初甘黎与冯封只收了她一人做徒弟。

    她害尽身边人,自己却苟活下来。若她也能有个同门,故事会不会不同?

    唐双翻了个身,恰巧避开她落在她头上的手。

    唐念依干脆站起,走到骆荀身旁,她轻声道,“奴家帮你扎木筏吧。”

    奴家怕耽搁少侠寻师妹的时间,决定带着唐双先去万仞山方向,愿少侠一路顺遂——这么简单的话,硬是在喉间绕了又绕,吐不出半个字。

    唐念依为骆荀把持着木料底端,令他绑绳时能方便些。

    她捏着的正好是木料被剑斩出的、参差不齐的豁口,骆荀系好绳后将木板朝前一推,倒立的木屑便随之刺入唐念依的食指处。

    她面不改色地将倒刺拈出,指尖也只是冒出了点血星子,并不当成事。

    骆荀却两步走过来,牵了她的手,“对不住,方才没注意力道。”

    “多大点儿事儿,”唐念依摆摆头,“骆荀,关于唐双她”

    “我知道,你不必多说。”骆荀本觉得唐双是个麻烦,可方才系木筏之时瞧着唐念依那副愁苦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话。

    这一会儿再看她一双眸眼,不似在山上时那般暗淡。眼眶盛着几分水光,尾尖隐隐发红,见此,他胸中无端喘不上气来。

    不待唐念依开口,骆荀捏着她的手继续道,“之前在酒家我不该疑你只当唐双是个耍脾气的官家小童。”

    原来是这样么,唐念依勾唇,“少侠觉着自比唐子珩如何?”

    骆荀瘪着嘴,他不觉得比唐子珩差在哪里。

    唐念依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答案,“既然如此,奴家又有什么理由赖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少侠如今也知晓了奴家之前随着你的原因。”

    骆荀紧箍着唐念依的手腕,又用空出的一只手在她眼角边来回抹着,“何必呢,为什么不一早就同我说实话?”

    “少侠有理,是奴家将男子看得肤浅了。少侠不为美色动心,实大丈夫也。”唐念依怎会知道骆荀如此好说话,就连乌金匣里的东西,她说两句,他便信了。

    当年,她需时间闭关修练《阴阳登仙大典》的后半部,嫌雾隐山上种种杂事烦心,便随手捡了个街边乞儿,打理上下事物。

    算起来,她与骆杭相处,只有短短三年。

    冯封寻来雾隐山之时,《大典》的功法还未完全练成。也就因这一点对功法的贪恋,再添上些许侥幸,下半部《仙典》被她送入了骆杭手里。

    他那时才是个十一二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人性本恶,更何况时间会冲刷掉人的本性。当听说《仙典》随着骆杭入了墓,她又是心惊又是庆幸,庆幸骆杭并未练成那邪功;心惊的是,骆杭收养了身怀阴阳眼的徒弟骆美宁,并且到死还放不下那本典,一同带入墓中。

    她连骆杭都不信,又怎么会信骆荀,世间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我们走蜀山南下,路上为唐双找户人家。”骆荀盯着唐念依指尖上的那点血滴,顿了顿,“你可还有话要跟我说?”

    既然骆荀愿意带着唐双,往蜀山那边,也不是不行。

    她此前拿不准骆荀对骆美宁的感觉,听他此言,却觉得二人之间存着的,该是师兄师妹的情谊。

    唐念依被他说了几句知心的话,这会儿似是反应过来,将染着血的手指往骆荀唇上一抹,打趣道,“奴家还当少侠生气,原来是醋了,少侠若是不怨奴家先前诓骗的罪过,还愿与奴家再续良缘,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骆荀垂眸不语,他想听的,不过是句真话。

    在唐念依的身份这茬上,他似乎走入了个死胡同,退一步,她仍是诱着自己的妖女唐念依;进一步,她便是骆荀的师祖甘棠。

    他能接受其中任意一个身份,却难忍卡在中间的滋味。

    唐念依是怎么看自己的?在她眼里自己怕不就是个有趣的毛头小子,骆荀舔了舔她抹在自己唇边的血迹,尝不出味道。

    唐念依见他不答,只当骆荀是羞涩,踮脚朝他靠了过去,在他耳畔吹出口热气,“我困了,你可愿守夜?”

    “唐姑娘自重。”骆荀捏紧手心,往后退了两步,“我守夜,你安心罢。”

    “切,”唐念依轻嗤一声,有贼心没贼胆。

    唐双这才松了口气,暗道:这二人该是和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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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眉城更像是两座被山水牵成一线的城,二侧对称。

    它落在蜀山山腹两边,被正中处的瀑布流水隔开,就像是蜀山的两处长眉,因此得名。

    眉峰处立着两幢高楼,这高楼是蜀山派门主为他的一对夫人所建。门主的故事一贯被城中人乐道,说起这对双胞胎姊妹与唐姓门主的姻缘,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唐姓门主起先与双胞胎夫人中的姐姐一见倾心,便上门提亲,三媒六聘红轿高抬,成亲时的流水席硬是摆了三日三夜。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姐姐不月便怀胎,可惜的是这个大夫人红颜颇薄命,不慎早产,虽说一举得男、夫妻恩爱,却无福消受。

    丧期后,唐姓门主上街散心,又遇妹妹,两人自此开始熟络;许是姐妹二人长着相似的脸,唐姓门主便起了将妹妹娶作续弦的意思。妹妹本就因为姐姐在家守孝而迟迟未嫁,一来二去,便与姐夫有了情谊,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这妹妹啊,贤惠、可人得厉害。自从嫁给姐夫后,大龄修习药剂、毒术与医术,竟也有了不小的成就。不光如此,她婚后一直无所出,将唐家小少主算到自己名下,从姨妈变作了亲妈。

    可惜唐小少主因早产,身体不好,被高僧点化上了积云寺修行,如今才转回蜀山。

    唐念依遥望两侧凌云的高楼略有出神,上次她来此处,还不曾见过。

    这个唐姓门主倒是个性情中人,也不知与蜀山唐门与之前有多大区别。

    他们带着唐双搭上了入城的船家,只听船上有些布衣小伙说着闲话,“哎,你听说过武林大会又要开了么?”

    “在哪儿?那不是又要立盟主了?”

    “万仞山呗,说来还是骆杭那时候好,一扫一众江湖敌手之后卸任盟主之位,并邀众门派共议江湖大事。”

    “有理说起来,也就是骆杭得势之后这些门派开始明面养兵。不过,这种事讲的好听点儿叫门派兴盛,讲的难听点儿不就是占山为匪?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就你知道了,害,现在世间本就是乱象,若不是有门派与王爷亲族撑着,天就会塌的。”

    “朝廷只是不想管,江山怎么换,不还是姓尹么?”

    唐念依朝骆荀那侧靠去,出了雾隐山后,她又换回了那张艳丽的假面,歪头道,“骆哥哥,你们万仞山要开武林大会了?”

    骆荀被她有意的娇嗔激的一哆嗦,望着船檐外的江水,不敢与她对视,“不知。”

    自骆杭走后,万仞山上下事宜都交归师叔骆舟,他自幼时起就醉心于此,也算是合适。骆荀并不意外,骆舟养着许多毫无武学天赋的外门弟子,为的不就是那一句尊称?

    骆杭仙逝,骆舟在世间鲜有敌手,武林盟主的名号于他而言,便是唾手可得。

    “奴家看哥哥武艺超群,不去大会上争上一争真真是浪费天资,若不是美宁姑娘,拿不准万仞山上是否会出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盟主呢。”唐念依觉得,世间万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骆荀已这个年纪,仍单身一人,如果并非痴恋师妹骆美宁,只有可能是醉心武艺。她认为,自己这话,说的是恰到好处。

    骆荀却答得认真,“如今江湖上老一辈已是花甲年岁,对‘武’之一字,见解均颇为深刻。单说师叔骆舟的剑招,凌厉狠绝、不留退路,谁胜谁负,难说。”

    虽说骆舟荒废了大半辈子研究如何立于人上,可在武学上,也有着令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天赋;他在骆杭花甲年岁之时拜入山门,却得骆杭一句推脱,最终却成了师兄弟。

    骆杭曾有言:“剑谱为师,若是谱剑之人尚存于世,他定会收了骆舟这个年轻人。”

    唐念依不曾见过骆舟,听骆荀言语间这般赞叹,不由地好奇起来,嘴上却道,“老头子罢了,骆哥哥难道会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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