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没有开口, 只目光淡淡的看着汤斌。
汤斌人坐着,也不敢站起来,他说完这些话, 心中尤为忐忑。他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看皇上的意思,应当是定下来了的。
说不好他这就是当面抗旨。汤斌本来就紧张,现下后背都汗湿透了。
他心中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训斥、革职。只怕都有。若皇上恼怒,甚至还会降罪于他。
可汤斌又觉得皇上不是那样的人。当今最是仁厚,欲加之罪那不是当今的风格。
但康熙不说话,汤斌就拿不准他的意思, 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胤礽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汤碗,见屋中陷入一片沉默, 他抿唇看了康熙一眼,而后起身, 走到汤斌跟前, 躬身合手拜了拜。
皇太子行礼,汤斌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跪下,胤礽给他拦住了,还让他坐着。
“汤大人, 我近来读明史,觉得你修学甚为严谨, 文章甚为通达。你的能使此心无魏晋, 寰中处处是桃源, 我也读过。皇阿玛说, 你二十年没有做官,潜心研究学问。后来出任江宁巡抚,是为了做些实事。”
来江宁前,康熙曾叫胤礽通读过明史,又细细精读过洪武皇帝的部分。
说起明史,康熙曾提到过汤斌,但没有专门讲过更多。那时候,胤礽还不晓得汤斌是康熙专门给他挑的师傅。因此康熙说什么就是什么,胤礽完全没有更多了解过。
可如今,这一丁点儿的了解,也足够胤礽拿出来说道了。
胤礽说:“昨夜街市上的事情,汤大人应当是都知道的。汤大人愿为百姓做些实事,是为造福一方百姓。可大人若做了我的师傅,是能造福大清的百姓。”
“皇阿玛觉着大人合适,那就是合适的。旁人自然都是不合适的。大人究竟顾念什么?也只管明说出来。若实困难,皇阿玛也不会勉强大人的。”
胤礽话音落后,康熙适时的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会意,将早已预备好的东西送到汤斌跟前,放入他手上让他看。
李德全说:“汤大人,这是太子爷素来的文章手稿。您瞧瞧。”
都放到怀里来了,汤斌也不敢不看。看了几篇,汤斌忐忑不安的心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其实胤礽主动来行礼,又说了那样一番话,汤斌心中已有些动摇了。
昨夜街市上的事,汤斌知道,甚至是亲眼所见。
还有昨日在拜谒洪武皇帝时,皇上对明洪武皇帝的敬重,这些都让汤斌十分动容。
他深知今上仁厚,知道今上必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皇上让他做太子的师傅,教太子读书,这是看重他,一万分的看重他。
大清未来的继承人,皇储。他若是教好了,那岂非是千秋万代的功业么。
看了太子写的文章,汤斌更心动了。太子是极难得的,他教学这么些年,太子的天资必然是最好的,又读书这些年,虽尚未出阁讲书,但已是非凡了。
他若是将太子教好了……这对汤斌来说,吸引力太大了。
汤斌没法拒绝,也无法拒绝,更不能拒绝。
将太子的文章手稿整整齐齐的放好,汤斌起身跪下,将手稿举起来,深深磕头:“臣,领旨。”
康熙满意了,露出一个笑来。
他示意胤礽将汤斌扶起来,然后说:“过些时日,会有擢升的旨意。你也不必着急,慢慢将此间事情妥善安排好,等继任的来了,你便起身往京中去。到了京中,等你休整好了,便每日入宫教太子读书吧。”
汤斌说:“是。臣遵旨。”
康熙还让汤斌将那豆腐汤面用完,汤斌用完了,康熙才让他退下。
汤斌走后,胤礽眼巴巴的看着康熙:“皇阿玛,我想换点别的东西吃,可以吗?”
康熙将他剩下的没动几口的汤面拿到跟前来,然后对着李德全说:“去吩咐小厨房做些蟹黄汤包与皮肚面来。”
还吩咐多做些。给保成和鄢妃用。他便将二人没用完的豆腐汤面全吃了。
方才保成表现的不错。康熙也不难为他吃豆腐面了。
胤礽很高兴,终于不用再跟豆腐汤继续奋斗了。
不过,等回到了京城,他跟那位汤大人那就有的磨了。请师傅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皇阿玛是必然不会松口的,胤礽也是心软,不想汤斌受到责罚,就戳着他的脉门说了几句,汤斌果然就松动了。
要真是这样僵持下去,恐怕汤斌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胤礽一面喝着蟹黄汤包里的汤汁一面想,这位汤大人性情这样耿介,也不知道擢升去了京城能不能混得好。
晚膳胤礽用的很快乐,用完了晚膳,他在康熙和姜鄢的院中待着,消了一会儿暑,待的整个人都舒服了,他才抱着自己的手稿慢慢悠悠的回他自己的院子去了。
还是要多读书,胤礽想,多读点书,多学点儿东西,等回了京城,汤斌来授课的时候,他就不至于那么辛苦了。
江宁还是很热的。
康熙和姜鄢不想回屋子里,继续在院子里的凉棚底下消暑。
周围放着几口缸,里头都是冰块,有些化成了一缸冰水,就被李嬷嬷庆月松月她们直接洒在了地上,当做降温了。
康熙一定要搂着姜鄢说话,姜鄢也就随他了。
其实她身上有些汗,但康熙好像一点儿都不嫌弃,反而如常般紧紧圈着她,时不时还要在她唇边,下颌上轻轻亲一亲,极尽亲昵,让姜鄢觉得自己像个香饽饽。
“保成的性子,倒是养的有些跳脱。近些年许是年年出去,为的是让他多瞧瞧外头,但叫他有些野了,其实朕倒是喜欢他这个样子,就是怕朝臣们瞧了,觉得他不稳重,所以才叫汤斌来磨磨他的性子。”
其实胤礽已经比前两年好太多了。就姜鄢看着,都觉得有时候胤礽的气度端起来,也同康熙一样,特别的矜贵,一看就是皇太子的气度风华。
姜鄢也是这样对康熙讲的。
康熙听了就笑:“你倒是对他的评价颇高。保成要是在这里,只怕又要高兴的不得了了。”
姜鄢说:“臣妾说的没错啊。太子殿下就是很好的。”
康熙又笑,亲亲她的唇珠,说:“从你入宫,便与保成相处的很好。如今感情又这样好。鄢儿,朕要谢谢你,若非是你,保成只怕未必能这样快的接受汤斌。”
康熙幼年便失去阿玛,进而失去额娘。没有亲额娘在身边的日子,他比谁都清楚。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待他极好,可是再好,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额娘的位置。
仁孝生下胤礽便去世了。康熙曾一度担心,怕胤礽身边没有额娘陪伴会影响,甚至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一定的缺失。
康熙是极不愿意他的爱子承受或者品尝他曾尝过的痛苦的。
可后来,康熙将儿子册封为皇太子,将自己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他企图用自己所有的重视和宠爱弥补胤礽的缺失。
他以为这是可以的。
可直至姜鄢的进宫,才让康熙意识到,这个缺失其实没有补足,是他一叶障目,装作没有看见而已。
姜鄢进宫这几年,她待胤礽好,胤礽也极黏她,从小养出的颐指气使,成了现在的活泼可爱,偏偏做皇太子的时候做的还不错。
不然,胤礽也不会这样机灵,这样懂得将汤斌留下来。甚至愿意接受汤斌做他的师傅。
这令康熙很欣慰,亦觉得十分惊喜。
这都是鄢妃的功劳。
她虽未生养,却将胤礽养的极好。胤礽同她在一处,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竟也意外的长得不错。康熙当初,还有些担心胤礽学着她躲懒呢。
姜鄢被亲的有些痒,躲着康熙笑:“皇上不要这样客气。臣妾是真的觉得太子殿下很好的。”
康熙的手隔着衣裳放在她的小腹上,眸中带了一点笑意:“你如今已十五了。”
夜色深沉,院子里的风掠过那些冰缸送到姜鄢身上,就想是吃了一整晚冰糕那样叫人舒爽。
康熙的声音低低的,姜鄢能够隔着衣裳感受到康熙温热的掌心。
她耳朵有点热热的,脸上染上一点绯红。康熙说这话什么意思,她懂。
但她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眸,瞧着康熙放在她小腹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康熙又低声说:“明年开了春,你便满十六了。”
夜里的蝉鸣极其响亮,它们叫嚷着盛夏,叫嚷着生命的热望,可姜鄢的耳中,却连夜风拂过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满耳朵里,灌的都是康熙的这句话。
是啊,明年开了春,生辰过后,她就是十六岁了。
刚进宫的时候,年纪还小,小小的姑娘团子,如今在宫中养了这几年,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如今身量高多了,已至康熙胸前,稍稍踮起脚,还能完成把下巴搁在康熙肩窝上的动作。
身材也抽了条,小时候不大好的地方,如今长得极好,甚至极完美。
这几年运动的特别好,因此皮肤各方面都维持的不错。
她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好,瞧着是快十六了,可光看身材,已经是十分的成熟了。
用李嬷嬷的话说,那就是成熟了的果子,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可以采摘了。
姜鄢自我感觉,也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古代和现代真的是不一样的。
现代这个年纪,每天就是写题读书做作业,考试压力大爆棚,还要被老师各种教,脑子里除了考试就是考试,基本上就是一个学习机器,娱乐终究是有限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卷。卷生卷死。
可古代不一样。至少她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每天躺平,没有生活压力,只要伺候好大老板,随便她怎么折腾。
这样的心境下,身体得到了充分的营养和休息,又得到了充分的照顾和充分的锻炼,怎么可能长得不好呢?
姜鄢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她只想躺平过快乐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真挺好的。
康熙望着她的目光特别专注,姜鄢脸有点热,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这回没有不说话,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康熙确实没有说错嘛。
康熙前两三年总是爱逗逗她,有时候过分些热情些,姜鄢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她这张脸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康熙在她这儿能够保持理智抽身不动,还是需要很大的克制力的。
近年来,似乎还是有点舍不得伤着这具替身的身体,手啊脚啊,还有些肌肤细嫩的地方,康熙都不那么过分了。
姜鄢真是无所谓,都随康熙高兴就好了。
这方面,主要还是看大老板的心意。
但大老板就是大老板,硬是坚持到了现在,姜鄢还是很佩服康熙的。
但在这样眼神的笼罩下,姜鄢就想,哪怕收敛些克制些,也不代表着康熙就真的把节奏放缓了。
就这个眼神,姜鄢觉得自己就是个跑不掉的被盯上的猎物,只要日子一到,立刻就会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姜鄢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大老板,那方面可能还是很凶的。
康熙爱怜的亲了亲怀里的人。分明觉得时光很慢,可时光又偏偏如流水般逝去。
似乎一眨眼的时间,怀里宠着护着纵着的人就长到了十五岁。
她还是那样可爱有趣,害羞的时候会不好意思说话,追得紧了只会嗯一声,随便你怎么摆弄都红着脸随你高兴,偏偏她这个样子,又总是舍不得叫她不高兴。
满人是不是都早熟些?康熙想,她自己也不大,却在某些方面表现的那么成熟稳重,带胤礽带的那样好,孩子就愿意跟她亲近。
若不是在宫里她不爱出门,自己又总是往储秀宫去,那二格格三格格大约也是会很喜欢她,愿意和她亲近的。
他总去,旁人就不大敢去了,瞧着她的样子,就是懒得同孩子们亲近,若是花些心思,必然宫中孩子个个都会同她好的。
如今只有胤礽同她亲近异常,旁的阿哥格格都是淡淡的,不怎么来往。早些年还送点小零食,后来大阿哥闹过那件事后,她连小零食也不送了。
康熙喜欢她这样。
她同胤礽有血缘关系,他喜欢瞧见她同胤礽亲近感情好。至于旁的阿哥格格,康熙不认为她也该像对待胤礽那样一视同仁。她这样不作伪的性子,原本就是该有亲有疏的。
康熙倾身过去,目光柔软又藏着几许不容置疑的霸道:“鄢儿,朕想要一个你和朕的,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康熙扣住姜鄢的手,让姜鄢的手抓上他的衣襟,她指节嫩生生的,被迫用了一点力气,姜鄢脸似红霞,小声呐呐:“为什么不是小格格?臣妾喜欢小格格。”
生个软乎乎的小女儿多可爱啊。
只要她这个替身额娘发挥稳定,她的小公主将来也可以混得很好。将来依着康熙的宠爱,选一个极好的夫婿,或者能晚就晚一些出嫁,她总是希望她的小女儿好好过日子的。
康熙听清了,没想到说这个她害羞是害羞,竟还能接上几句话,康熙就笑:“小公主也甚好。那就都要。小阿哥和小格格,你同朕一人一个,非常好。”
胤礽是皇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继承人,可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亲近的兄弟。
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康熙也希望他身边能有像福全、常宁这样的兄弟陪伴。
旁的阿哥是不可能了。便只有鄢妃这里,有小阿哥小格格,胤礽必定会入他一般非常疼爱的。
康熙想得特别远,仿佛都能看见两个肉乎乎的小婴孩就在他跟前,他高兴,胤礽也高兴,兄友弟恭,别提有多开心多得意了。
姜鄢真想不了那么远。康熙还想要两个,这怀孕生孩子,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得好几年的光阴,姜鄢实在懒得想,她反正是躺平了,随便吧。
随缘吧。
康熙在江宁驻跸数日,而后改道扬州,原本只是路过扬州,船行一路往苏杭去。
但月前,康熙得知了一个消息。
康熙刚才大野泽出发往江宁不久,便得知曹寅的父亲曹玺于江宁织造任上病逝了。康熙特遣人致祭,而后有旨意,令曹玺长子曹寅协理江宁织造事务,因他有丧在身,尚未让他接任。
曹寅是康熙从小伴读,母亲孙氏又是康熙的奶嬷嬷。他与曹家,自然亲近非常。
曹寅是他身边的御前侍卫兼正白旗佐领。那会儿正在扬州办事。去江宁料理了他父亲的丧事,又要赶往扬州安慰祖母。
如今正在扬州陪伴他祖母孙氏。康熙想亲身探望他的奶嬷嬷,瞧瞧曹寅,顺道在扬州转一圈,因此才改道过来了。
待扬州盘桓几日后,再启程去苏杭。
既去了扬州,自然是住在曹家的。
大约是路上热到了,姜鄢有些轻微的中暑,一到太阳底下就头晕,一见到人多也头晕,严重的时候甚至要吐。
康熙一开始还不知道,姜鄢也没把这点小小的不舒服告诉他,她以为自己能撑过去的。
结果是完全不行。
在御舟上,姜鄢才出来片刻就眼前一黑,李嬷嬷赶紧扶住她,她才缓过来。
康熙都吓到了,忙叫了太医过来瞧,这一瞧才知道,姜鄢这几日都有些中暑,再加上有些晕船,需要静静的休养,不能再被热气扑着了。
吃了些药,到了曹家,姜鄢就被安置在给康熙住的园子里静静的歇着了。
康熙舍不得劳动她,也不愿让她不舒服,就让她好好休息,去探望孙氏,是康熙带着胤礽去的,姜鄢没有跟着去。
康熙的地方,曹家也没有人会过去,近身伺候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姜鄢得以好好清净的休养了几天。
这日瞧着姜鄢好些了,曹寅又设了个私宴,在荷花丛丛的瘦西湖里款待康熙,康熙就带着姜鄢去了,胤礽要读书,就没带着胤礽去。
船上布置的还挺雅致的。为了不让姜鄢觉得不舒服,康熙甚至命人将船在湖中固定好,姜鄢在船上如同在平地之上,也就不那样晕了。
曹寅选的作陪也很贴心,是他内兄李煦,及扬州这里几个与他私交甚好,皇上也不反感的同僚。
船内放置了许多的冰缸,里头的冰块都堆出来了,又是夜晚,并无毒烈的日头照耀,船舱内便十分的荫凉。
康熙是带着姜鄢出来散散心的,女眷便只她一个。
她便在内室,独个斜倚在美人榻上,小小的月洞门挂着珠帘纱帘幔帐,从外头瞧不见里头,但里头能看见些外面,也能听见外头的声音。
姜鄢怕人多头晕,她待的挺舒服的,身边也只得李嬷嬷庆月松月伺候,旁人都候在岸边。
康熙身边,也只得一个李德全。
既是私宴,自然也没有那么拘束。
曹寅也不想让康熙不开心,他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听说皇上一路行来都十分的辛苦,曹寅就想让康熙放松一下,轻松一下。
扬州瘦马盛名在外,康熙既然来了,曹寅自然找了几个干净的瘦马过来作陪。
也不一定是要做些什么,便是陪着爷们坐一坐,说说话,解解闷,都是可以的。
皇上久在深宫,必是很少瞧见江南这些女子的做派,曹寅想给皇上寻些新鲜的花样。皇上失去仁孝皇后,情感世界还是有些空虚的,曹寅想让皇上放松一下,若皇上喜欢,这些柔软又有才情的江南女子,也是可以抚慰皇上的。
这些瘦马都是曹寅精挑细选的,身份上是绝没有问题的。
不能带回京城,但是在扬州,自然是可以放纵一番的。曹寅有分寸,也不会让这些女子在事后出现什么纰漏。
一共四个人,曹寅叫了人上来,弹琴唱曲,还有跳舞的。
都极尽所能,就为了能伺候好康熙。
她们来之前都已得了嘱咐,知道要服侍的人是康熙,是当今皇上,因此一个个都面色红晕,带了些合适的,能叫男人一看了就怜爱的羞怯。
姜鄢还没怎么着,旁边的李嬷嬷面色一变,就有些生气了。
她是宫里的老嬷嬷了。
若姜鄢不曾进宫,李嬷嬷在宫中也是管事嬷嬷,那些小宫女若有些不安分,她便是要处置的。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是随和些,但是宫里也是有规矩的。
但是寅哥儿这样勾着皇上做这些事,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必是要生气的。这不合规矩,也坏了规矩。
李嬷嬷是当年在仁孝皇后跟前伺候的,本身也极重规矩,后来跟了姜鄢,这位主儿万事不管,储秀宫上下就指着她们归置了。
李嬷嬷这几年,在宫中也还是管事嬷嬷,皇上对储秀宫看重,她的身份地位也不曾降低。
如今跟着出宫,曹寅搞出这档子事来,李嬷嬷便有些看不惯,也不大高兴。
更为了她家主子生气。
娘娘就在这里,外头曹寅却招来三四个扬州瘦马给皇上助兴,这像什么话?这叫什么事?
姜鄢本来懒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放在冰块里冰过的葡萄汁特别好喝,她已经喝了两盏了,结果一瞧,李嬷嬷愤愤不平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李嬷嬷压低声音说了,庆月和松月也在一旁一脸的不高兴。
外头已经唱起来了,刚才还在弹古筝,现在外头在弹琵琶。
她们透过纱帘,能隐约瞧见外头的情形,那四个女子身形曼妙,格外的勾人,她们都能听见曹寅和那几个作陪官员的笑声了。
姜鄢听了,神色倒有些松动,李嬷嬷说:“主子,这实在是不合规矩。便是娘娘不在这里,皇上身边也不该有这样的人伺候。更别说娘娘如今还在这里了。”
姜鄢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她问:“那四个女孩子长得什么模样,好看吗?”
姜鄢纯粹是好奇,没有不喜欢人家的意思。
她就是觉得,这个曹寅真的挺会玩的。把康熙约到这里,私宴就玩这些。
这也就是曹寅是康熙从小的伴读了,这要是换了个人,谁敢呢。
庆月松月悄悄撩开一点点纱帘,透过缝隙往外头瞧,看完了,回来告诉姜鄢:“长得挺好看的。奴婢们也没有看的太清楚,但是外头,比方才进来的时候香多了。”
何止是香多了呢。简直是香艳得很。
外头脂粉香气还挺浓郁的,也不知道是怎样弄的,闻起来还特别甜。
她们透过缝隙往外头看,看的也不是特别全,皇上坐在首位上,瞧不清什么神色,但曹寅和另外几位大人,显然是沉浸其中了。
只能看见跳舞的女子。眼角涂着金粉,特别闪亮,也特别的勾人。
庆月松月说起来又生气,又觉得酸溜溜的。
皇上这几年,唯独对储秀宫盛宠,独宠了储秀宫几年,倒不知不觉把心思给养出来了。
本来皇上有旁人是正常的事,可既给了独宠,再瞧见皇上见旁的女子,她们心里就替主子不痛快,替主子不值,也为她们主子觉得酸溜溜的难受。
姜鄢更好奇了。她好想出去看看。
宫中也不乏美人,可都是娘娘小主,庶妃嫔妃。她无意跟后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来往,所以瞧见了也并不去亲近。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见到了几个才艺双全的漂亮小姐姐,姜鄢真的好想出去看看啊。
“我出去看看。”姜鄢最后做了决定。康熙只叫她在里头静静的养着,没说她不能出来。
她太好奇了,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瞧一瞧美人。
听她说要出去,庆月松月一阵激动,李嬷嬷瞧上去也十分的高兴,姜鄢莫名的瞧了她们一眼,实在不懂她们有什么可激动的。
姜鄢今日穿的十分轻便,浅绿色宽大裙摆里头穿了特别方便行走的月白色纱裤,行动间,就仿佛踩着一轮明月,身上的衣衫也还是窄袖的样式,只不过点缀的流苏做成了云肩的款式。
她整个人飘逸的像是刚下凡的嫦娥。李嬷嬷今日给她梳的头发,为了配合衣襟上的两只小兔子图样,发髻上分别放了两束头发下来,给她编了长长的辫子落在肩上,点缀着几颗剔透罕见的白玉石,显得极为的俏皮可爱。
她拿着团扇就撩开了纱帘,李嬷嬷及庆月松月也跟着她走了出来。
外头的人压根没想到纱帘被撩开了,走出来一位清新可爱的美少女。
曹寅和几位大人都愣住了。
李煦年纪大一点,长了些心眼。康熙今日来赴宴,是比他们提前到的。
昨日布置的时候,船舱里并未加那纱帘珠帘幔帐,他今日来时却加上了。
李煦就留了个心思,听说皇上此次南巡,身边是带了后宫娘娘的。便是先前几年总带着出去的那位储秀宫娘娘。
李煦不在京中,不晓得太多的传言,也并不知道仁孝皇后的长相和这其中的八卦。他只是推断,或许船舱里的人,是那位娘娘?
见人出来了,李煦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气度只有宫中才养得出来。
那位娘娘一直在曹家园子里休养,今夜皇上却带了出来,眼瞧着娘娘真的出来了,李煦迅速跪下请安的同时,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
莫非他们招来瘦马,娘娘不悦,这是出来要降罪了吗?
另外几个人的反应也很快,李煦跪了,他们立刻跟着跪,给娘娘请安。
只有曹寅傻在那里。
曹寅是见过仁孝皇后的。
那么多年前,他在前朝陪伴皇帝,仁孝皇后在后宫陪伴皇帝。
他知道皇上选了仁孝皇后的庶妹进宫,也听过那些八卦,可他没怎么当真。仁孝皇后岂是随意便能替代的呢?八成是皇上思妻心切,只能将鱼目当做珍珠了。
现在曹寅才知道,眼瞎的人竟是自己。
眼前的人,容貌真的是跟仁孝皇后一模一样啊。宛若仁孝皇后再生。可细看,总是能看见些不同的。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令曹寅震惊到失语了。
曹寅还想着,仁孝皇后去后,他设私宴,选了这么几个可心的人想要抚慰皇上。可皇上身边已得了这样一位佳人,哪还看得上他选的这些人呢?
难怪皇上从头至尾,无动于衷,只是时不时的会看看那纱帘幔帐里的动静。
康熙不管曹寅,也不管跪着的李煦等几个人,他看见姜鄢出来,才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
他上前来接人,接到自己身边坐下,含着淡笑明知故问:“怎么出来了?”
“朕不是让你在里头歇着么?外头人多,仔细一会儿又头晕难受了。”
外头不仅人多,味道也不大好闻。
康熙闻惯了姜鄢身上的甜香味,再闻到这些女子身上脂粉气浓郁的甜香,便大为不适。
曹寅刚把人带上来,他就想让人把她们带下去。
但瞧瞧毫无动静的纱帘里头,康熙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他的鄢儿,总是那样柔顺可爱,会害羞的承应他,却从不对他倾诉衷肠。
他也瞧不透她的心思。康熙就想试一下。
她要是为此吃醋了呢,就说明她心里有自己。
康熙于是就忍了下来。也是这几个女子心中就算再迫切,也不敢在一开始就贴上来,康熙也就尚且能容忍,若是一开始就没规矩,康熙肯定让人把她们带下去了。
康熙基本上没什么心思看跳舞,也没什么心思听曲,他时刻关注着纱帘的动静。
从他这儿看不见里头的情形,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他甚至想,鄢儿不舒服,该不会在里头躺着睡着了吧?
那他在外头等半天,不是白等了?
就在康熙坚持不下去,觉得鼻子已经被香气熏染的有些麻木的时候,纱帘动了。
他的鄢儿出来了。
康熙顿时精神一振,眉梢眼角都忍不住带了笑意。
看看,看看!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忍不住了?
他的鄢儿,终于吃醋了。
康熙很高兴,笑着去把人迎过来。可瞧见姜鄢眉梢间的懒意又有些心疼。
她身体还不舒服,自己还这样刺激她,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太坏了。
她本来就中暑了,天儿这样热,这里人又多,康熙想,干脆把人都赶走得了。
曹寅终于回过神来,旁边的李煦急急扯了扯他的衣摆,他顺势跪下,也给娘娘请安。
康熙想起刚才曹寅直直看着姜鄢的眼神,有些不大高兴,瞪了曹寅好几眼,可惜曹寅深深低着头,没瞧见。
四个女子早就跪下了。船舱里没人弹琴,没人跳舞,舞动熏香瞬间停止下来,却有淡淡荷香乘着月华顺着半开的窗扇悄悄飘了进来。
这些人的反应与心思全不在姜鄢的关注范围之内,她就一直瞧着那四个女子。
那些女子跪下去了,姜鄢只叫了她们起来。
然后细看人家。
嚯,穿的都十分清凉啊。
天气热,她们身上的衣衫轻薄,那一截小腰若隐若现的特别勾人。
成熟女子风韵魅惑,姜鄢大大饱了一番眼福。
她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想走近些细看看,结果还没开始动,手被攥住,腰被箍住,人被抱着重新坐下来。
康熙捏着她的下颌,不许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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