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打量着他的表情，手里的勺子无意识地盛着麻婆豆腐，豆腐块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要掉不掉的。
宋安有时候会觉得，他这个老友哪都好，就是太矛盾了，年纪轻轻二十多岁的男青年有几个不住大胆示爱，偏偏季凡自恃看透了爱情本质，爱上一个人却又不想和对方谈恋爱，一板一眼地守着自己那点自缚的规矩。
这样的人快活是快活，但时间久了，很容易心里的矛盾越来越沉重。
“我还是得提醒你。”宋安说，“你别看林括现在全然可以接受你的样子，等过几个月就不一定了。”
宋安还是以前那个性子，一边拉红线一边拆人台，也不知道是想撮合人还是想让人望而却步。
“他不像你，他渴望的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宋安说，“你说不会连摔两跤，按你的脾气，我相信，但之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还留有感情的两人复燃是很简单的，但当时的那些问题依旧存在，到时候无论是热血上头，再来一次不欢而散，还是礼貌地分道扬镳，说到底都是又一次伤筋动骨。
“我心里有数。”季凡说，“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说着抿了一口汤，似乎觉得有点淡了，于是往自己碗里加了点盐。
宋安知道他主意已定，于是也不再劝了。
“但我还是好奇，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宋安百思不得其解，“你从来不是这种会回头的人啊。”
季凡把盐罐子放远，用勺子搅了搅汤。
宋安问这话时，季凡脑子里忽然蹦出那碗糊得发苦的粥，记忆的联想与现实重叠起来，连带着他的舌根仿佛都泛起了苦涩的米香气。
季凡下意识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回忆那个味道。
“都是些小事。”片刻后，季凡笑了笑，轻声说，“也都是些容易做到的事，但我只愿意从他身上体会到。”
宋安一听就清楚明白，季凡对林括绝不是那种速食快餐的玩法。
他是认真的。
凭着宋安对感情的理解，当一个人只能固定从某个人身上汲取到愉悦感，那就说明他彻底栽了。
怪不得季凡这次破例想吃回头草，宋安想，原来是这回头草特别香。
他忽然觉得，两年过去，说不定这次他俩能走出个不一样的结局。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宋安大咧咧地说，“如果事成了记得给我发红包。”
季凡一听乐了：“我给你送一箱红鸡蛋你要不要？”
“你敢给我就敢收。”宋安挑了挑眉。
宋安一口吃掉勺子上的豆腐，被冷得皱了下眉头，把勺子一放，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这些菜。
“对了，”宋安话锋一转，说道，“我刚玩完回来，要不要找天和林括一起去我酒吧聚聚？”
“行啊。”季凡说，“等明天林括搬过来，我们就去你那。”
宋安想了想，从椅背上取下外套，站起来说了声好。
“去哪？”季凡跟着站起来，问道，“我送你？”
“不用。”宋安说，“客气啥，你忙你的吧。”
宋安说着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披着外套走了。
宋安乘电梯下了楼，然后顺着马路往前走了好一阵，最后在路边招手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操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问他去哪，宋安一边刷手机给林括发了个红包，一边随口道：“清口公园。”
几秒后，林括的手机里蹦出一条新消息，他下意识地紧张了一瞬，点开才发现是宋安发来的红包。
“再接再厉。”宋安的信息紧随其后，“看好你。”
林括一头雾水地给他发了个问号，宋安很快回了一条语音。
“刚去和季凡吃饭了，”宋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明晚我们聚聚呗，季凡也答应了。”
他苦笑了一声，给宋安打了个“好”，不打算跟宋安胡扯这些事儿，退出他的聊天记录，回到联络人列表里。
林括正想转头继续收拾行李，忽然门铃响了，他从衣服堆里爬出来，赤着脚跑向门口。
季凡手里拎着塑料袋，站在门外，看见林括的时候微微笑了起来。
怎么前一秒还在和宋安吃饭，下一秒就出现在家门口，林括想。
“我来监工的。”季凡似乎看出他的茫然，径直走进屋里问道，“收拾得怎么样？”
林括缓过神来，走到饮水机面前倒了杯热水，笑着说道：“你是怕我跑了吗？”
季凡没搭话，他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转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停留在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面前，目光落在那一堆凌乱的衣服上。
季凡轻声笑了笑。
他想起以前每到节假日同居时，林括经常像这样把脏衣服堆在地上，而自己每次一进家门，总会习惯性地帮他把这些衣服捡起来扔进洗衣机里。
季凡并不讨厌这种生活习惯，虽说母亲那种“规矩”潜移默化到他的生活里，整洁如样板间的家是常态，但林括一次次接近了这个极限，而季凡为他放弃了底线。
或许是这种打破常态的快感造成的，他每次回家才得以感受到有喘息之机。
“有什么好笑的。”林括走到季凡身旁，一把将水杯塞到他手里。
“不用收那么多东西，”季凡喝了口热水，指尖微微指向塑料袋，说道，"日用品我都帮你买齐了，衣服你可以穿我的。"
林括随着他的指尖看向那满当当的塑料袋，如果不是对方提醒，他早就把日用品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扑在要带什么衣服过去合适。
他们俩毕竟有过一年的同床共枕，哪怕是关系不上不下，那些生活习惯彼此都还记得，交流习惯和一些相处习惯也很难消除。
“谢谢。”林括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季凡，嫌弃地皱眉说道，“衣服就不用了，我没你那么大块头儿。”
“那你当初还想上我？”季凡挑了挑眉，轻笑道。
林括：“……”
林括没理会季凡的话，弯腰拿起几件衣服塞进衣柜里，没收拾几件又回过头来，像发现了什么，目光正好跟季凡的目光撞在一起。
“我怎么突然觉得——”林括顿了顿，“我像在收拾我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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