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顶着降雪的阴云,朝着天空骑士团驻扎地跑去。
爱琳在王城门口下了车,给守卫看了绣有鲁伯特独角兽家徽的木牌,守卫恭敬地放她进去。
她停在墙角边,正在低头把木牌收进腰上的小袋子,结果不小心和对面的人撞了一下,遮挡风雪风黑色风帽掉落,木牌滚在地上发出脆响。
“对不起……”爱琳忙道歉。
“没事没事~”
那人大大咧咧地蹲下来,捡到她的牌子时一愣,抬头仰看着她。
“爱琳·鲁伯特?”
雪花飘到她的头发和眼睫上,她迟疑地点头,小声说道:“我是……”
蹲在地上的是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青年,穿着旧裳,腰间别了柄简朴的铁剑,有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方脸,铁锈般的红发,浓眉大眼,然而他过于尖锐的视线显得难缠又诡异,虽然他笑容大大的,但就像是蒙了灰的太阳,有种阴暗的气质,让她觉得害怕。
她想快点离开他,便主动伸出手去,拿到木牌就要跑,可木牌温润的质感贴在手心,却怎么也扯不动。
又扯了一下。
扯不动。
再扯一下。
她手里拿着木牌扑通坐倒在了地上,黑色大氅浸在雪地上,而那青年则恶劣地大笑了起来。
爱琳一脸懵。
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是再小十岁,简直可以来当她的二班的学生了。
青年一手托着腮,笑吟吟地伸出宽大带着厚茧的手:“真是不好意思啊,你那么使劲拿木牌,我以为你很想要它,就不小心松了手了。我扶你起来吧,美丽的女士?”
“不、不必了……”爱琳低着头躲开他,按着湿漉漉的雪地,想要自己站起来。
然而一道阴影却洒了下来,罩在她身上,她惊慌地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来到了她的面前,弯腰继续朝她伸手。
铺在地上的雪光刺眼,一切往来声音都被雪吸走,世界似乎归于安静,只有这名青年背着阳光,笑得灿烂而满身阴霾,伸出来的手不像是来帮她的,反倒像是在胁迫。
她如果继续坐起来就会撞到他的怀里,他在逼迫着她继续坐在地上,或者借助他的手。
地面上的寒意不留情面地浸透了大氅,冻住了肌肤和血液,按着雪面的手冷入骨髓,麻木又疼痛。
“咦,你抖什么啊?”青年歪了下头。
爱琳这才发觉自己在发抖。
她也不明白是为何。
或许是最近被包围在熟悉的人当中,哪怕是讨厌她的人也已习惯,导致她忘记了她有多害怕人群。
可不只是这些。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她体内庞大的魔法力此时在青年冰冷的眼神面前不值一提,他已用他的恶意剥夺了她的反抗力。
“请问……这位女士,您需要帮忙吗?”不远处的守卫警惕地出声,打破了沉默。
“哦,多谢你,这位先生,不过爱琳女士脚崴到了,我想她现在更需要休息。这天气可真害人,是不是?”青年丝毫不惊慌,只是笑眯眯地大声回应道,语气快活而平和,透着一股子说起挚交好友时的熟稔,那守卫听得不由一笑,收回了视线。
“伤脑筋,我一直都是很受女士欢迎的呢……”青年调转回目光,仿佛真的很困扰一般抓了抓头发。青年笑得时候眼角会下垂,嘴角弯起露出牙齿,给人简单灿烂到没心没肺的感觉。
“难道说是和维德·罗德尼待久了以后,就会变得对其他男人格外苛刻吗?拜托,不是所有人都是他那样的英俊好不好,要给普通人一点活下去的余地啊,亲爱的女士。”
爱琳眼神变了变,青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眼神,笑得更开心了:“哦?你很在乎他呢?我在酒馆里听说他老婆怕他怕得要死,看来也不全是真的吗。不过也是,只要他想,任何人都无法逃出他的魅力,我们的骑士大人就是这样的顺风顺水,真是叫人嫉妒,不是么?”
爱琳不知何时停止了颤抖,轻轻地开口,话语锋锐得像是匕首的刀刃:“您逃不开他的魅力,又在嫉妒他吗,先生?”
青年的脸色变得恐怖,尽管只有一瞬。而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如阴雷滚过,透着暴虐,轻声细语如同在耳边说着情话:“让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吧,女士。”
爱琳因为他的逼近而被迫往后仰去,苍白的脸上承着薄薄的阴影,雪花飘在她的肌肤上又瞬间消失,留下几乎看不出的水渍,竟看不出是哪边更白一些。
他看着她,粗糙的大掌爱怜地抚上她冰冷的脸颊,拇指摩挲着光滑的肌肤,语带恶意:“您亲爱的丈夫,伟大的维德·罗德尼先生,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而你,可怜的爱琳·鲁伯特,则是占了那个女人的位置的人。”
爱琳浑身一僵。
“所有人都知道维德先生是道德楷模,他不会允许自己薄待自己的妻子,哪怕他并不情愿娶你。你该想象一下,他用了怎样的风度来克制自己,说服自己相信你是无辜的,约束对你的怨恨而释放对你的怜悯。”
他快意地说着,笑容宛如爽朗的大男孩。
爱琳仰着脸打量着他,低声道:“阁下……”
“你可以叫我科林。”他耸了耸肩。
“科林阁下,您曾经是一名骑士吗?”
青年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像是突然戴上了假面,只能触及到光滑冰冷的质地。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
他在唇齿间磨出的细语被清朗的唤声打断。
“爱琳?你怎么坐在那里?”
叫做科林的青年一惊,猛地站直身体放开了爱琳,而爱琳被解放出逼仄的空间,肩膀一松,纤瘦的手攥紧大氅的狐毛领口喘了一口气,这才回头望去。
挺拔修长的身形踏着风雪大步而来,披风朝后卷起声响,俊朗眉目深刻犹如烈日,驱散寒冷一片光明。
爱琳恍惚觉得他耀眼得刺目。
他几步就来到了她身边,右手抬起用披风挡着雪花,照下了阴影,另一只手伸出去,要扶她起来。
“你受伤了吗?能不能动?”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浓眉皱紧,显得严肃。
方才的紧张昏暗被他满身光明化开来,物极必反,头脑昏昏的爱琳噗嗤一声笑了,肩膀轻颤。
维德讶异地看着她。
“维德。”
“嗯。”
“维德。”
她又唤。
维德呼吸一顿,弯起唇角,陪着她蹲了下来。披风盖在她的脑袋顶上,一片片接着粉雪,她的长发凌乱,被他这么一压,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小心捧起她潮湿的卷发,从袖口拿出灰色的手巾,为她束了起来。
一时无话,风雪精美。
“维德。”
素白的手攀上他的袖子,骑士的制服浆得很硬,她的手细而苍白,他竟有一瞬担心她被划伤。
她轻轻拽了拽,力道很轻,像是一个不敢打扰大人却又心怀期待的孩子,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不想再逗她,就又应了一声,沉而柔的声音带着些鼻音,很好听:“爱琳。”
爱琳抿着头低头笑,拿脑袋撞了撞他坚实的肩膀,力道依旧很像她的风格,充满克制。
“对不起,我没事情的。”爱琳小声说道,“我本来想接你的。”
结果你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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