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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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军将军府与侯府之间距离不近, 不过对于时浅渡来说,这点距离不算什么。
她拒绝了侯府的车,打算自己腿回府上。
才离开侯府没有两分钟,暴雨倾盆, 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把她砸懵了。
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瞧见她非人的速度, 她在雨里以最快的速度蹿回侯府门口,即便如此, 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外袍湿漉漉的,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珠。
门房见状,连忙让她往里站一站,避开飞溅过来的雨点。
他知道世子是跟这位将军在禁军大营训练, 便说道:“时小将军, 可要小的把世子请来?”
时浅渡摆摆手:“不用麻烦他了,里面那么多宾客,想来有他忙的。”
身为少主人,碰到这种情况, 总不能一点儿不帮忙吧。
至于她嘛……大概是有人会折回来接她。
花园中的赏菊会也因大雨而打断,宾客们纷纷躲进宅子,用手巾擦干头发和衣裳。
韩亦弛擦了擦头, 忽然想到刚离开的时浅渡。
才离开侯府不过片刻,不可能顶雨回去, 必然会回到他们府上。
想到这,他扭头就去拿油纸伞,在走进雨幕前回头望了望,看见了正在招呼人的父亲。
眉间轻敛, 挤出山川一般的褶皱。
他别别扭扭地走到父亲面前:“父亲,时小将军才离开一小会儿,想必淋了雨会回来,我去门口看一下,为他准备一辆马车。”
老侯爷点点头:“你去吧。”
做事之前知道跟老子汇报了,也算是有点进步吧。
韩亦弛撑开油纸伞,穿过长廊与庭院,来到大门口,果然看到了时浅渡。
“时兄。”他快走了两步,在雨搭下面收起伞,“你身上都快湿透了,先随我进去擦擦吧,不然现在这天气,恐怕要生病。”
现在里面都是淋了雨的宾客,时浅渡不太想进去挤。
她摇头拒绝:“不了吧,我直接回府就行,体格好,没事。”
“那……”韩亦弛犹豫几秒,尊重了她的想法,没继续劝,“那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他看向门房,把雨伞递给门房,吩咐道:“去准备马车。”
说话间,大雨声中,一阵马蹄马车声从远处传来。
最后,那辆接近最高规格的华贵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丝质的车帘撩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传来低柔而凉薄的声音:“还不快上来?”
韩亦弛惊了一下。
沈青?
他不是早就走了么?
这是折回来……特意接时小将军么?
时浅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果然回来接她了。
“世子,我见你今天不舒服,明日就准你在家休息吧。”她拍拍韩亦弛的肩膀,说道,“那我就走了,告辞。”
她没用小福子搬马凳,脚上用力一蹬,就蹿进了马车里。
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微凉气息。
“大人真好,竟然特意回来接我。”
“少自作多情,本官可怜你罢了。”
沈青没看她,手指一顶,打开了宽大马车中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巾和一件新的外袍。
他把手巾丢在时浅渡脸上:“擦干净,别把本官的马车弄脏了。”
时浅渡抓住手巾,先把湿透的外袍脱下来丢在身旁,开始擦头发和其他淋湿的地方。
她手快,没几下就擦得差不多,掸开沈青给她的新衣穿在身上,不经意地撩起衣袖轻嗅了两下,是干净沉稳、很让人安心的熏香味道。
“……”
沈青瞥见这么一幕,脸上的温度顿时蹿了上来,脚趾蜷缩,仿佛现在正有人凑在他脖颈旁轻嗅一样,让他顿时想到了梦中,那轻轻触碰到脖颈皮肤的薄唇。
他没忍住在心里骂娘:混小子,这是干什么!
时浅渡穿好外袍,被秋雨秋风吹打得发冷的身子,暖和了不少。
她搓搓微凉手,说道:“沈大人,你真是我见过的……”
沈青终于掀起眼皮看她,藏在袖口下的手指轻轻地碾。
这是要说什么?
莫非夸他是好人么?
“最口是心非的人了。”时浅渡轻笑出声,调侃道,“关心一个人,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嘛。”
沈青瞳孔微缩,睫毛一颤,恢复了平静。
他道:“你想多了,时小将军。”
他不是觉得关心别人有多丢人。
而是怕被先一步察觉出,他对一个男人生出了心思。
他自己也不是很能接受,但已经这样了。
只能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
混小子时常对他说出一些有点出格的话,不过,还是太模糊了。
在确信混小子真对他抱着同样的心思之前,他不想先有任何表达,不想暴露自己。
所以……
今天是不该折回来的。
可他忍不住。
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自制力这么差。
阉人被指指点点,权宦受万人唾骂,断袖为世俗所恶。
可笑的是,或许他占了个齐全。
若某天真的暴露了,那些个史书野史会怎么写他呢。
一个献尽谗言、阿谀谄媚的奸人,一个淫逸放荡、沉迷男色的下流货色?
如果他有选择,又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呢。
沈青有些疲倦地瞌上双眼。
打在马车上的雨点声滴滴答答地扰乱着心神。
他忽而觉得烦躁。
“沈大人是累了么?”
时浅渡弹开沈青递给她的新衣,披在身上,抬起屁股转了个方向,改成两人并排坐着。
她拍拍沈青的腿:“大人要是困了,可以靠我肩膀啊。”
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被他人碰到大腿的那一刹,沈青睁开双眼。
大腿是个很微妙的位置,有人触碰到这里,他就会本能地觉得危险。
他斜眼睨视时浅渡半晌,妄图在时浅渡脸上发现些端倪。
然而,什么都看不出。
“……免了吧,你的肩膀,还是留给你身边那些娟好静秀的世家小姐吧。”
“我身边哪有什么世家小姐啊。”时浅渡用肩膀碰了下沈青的,“我身边不是只有沈大人嘛。”
“……!”
沈青心里一跳,掩在袖子中的手指握紧了。
这话,什么意思?
指的是此时此刻的情况,还是某种亲密的关系?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吸入了某种能够致幻的蛊毒,在充斥着情爱欲/望的虚虚实实的梦境中,抓不住真实与虚假,又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时浅渡是他见过的,最难以琢磨的人了。
明明年纪不大,却从头到脚都是滴水不落,让人找不出一点能够解开谜题的线索。
永远不正经地笑,甚至他看不出那些个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
两人同坐在一侧,距离很近,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小小的空间里,微妙的气息与沉默一同蔓延。
有点旖旎,有点柔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绵绵情意。
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像是,有什么在酝酿着。
沈青回想到了很多。
比如悬崖旁千里单骑飞身来救,比如河水旁模糊又清晰的身影,比如那些暧昧有余而真切不足的话语。
如果对他没有想法,那何必这样对他?
若是对他有想法,那为何不直接戳破呢?
难道……要等他这个残缺不全之人去主动开口么?
他不会主动开口的。
入宫出宫,看遍了世间男子的虚情假意,停妻再娶,迎新去旧……好吧,把他自己和女子相比,并不合适,毕竟他是连女子都不如的阉人。
娶嫁之事尚且有律法可寻,大事还可报官解决,男男之风可没有这么一说。
他敛起眉头,自始至终没有回一个字。
心里好像有股意味不明的火在被人拱着,压不下去,发不出来。
半晌,他撩开一点儿车帘,沉默地看向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滴滴答答的水珠溅到他的手上、衣袖上,偶尔有几滴溅得远,落在他的脸颊上。
转凉的秋风顺着缝隙卷入,带来一丝凉意,去除了脸上的燥热。
细密雨幕将眼前的世界模糊,化成如梦似幻的虚影,看不真切。
时浅渡不动声色地把手隔着衣料覆在沈青的上面。
掌心下面的手指轻轻一颤,但没有大的动作。
沈青一直望着窗外,装作正在走神,没有察觉出异样。
时浅渡也没再说话,弯了弯唇角。
不反抗她的触碰就好。
沈青这人的心理防线极高,人又多疑,每次她凑近一点儿说话,沈青总是本能地躲开,很多次了都没能习惯。
所以她想,如果她这么快就把话说破,以沈青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立刻相信的——
“时浅渡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故意逗弄他,想看他的笑话?”
“或许只是觉得玩弄他这样的阉人很有趣而已。”
“……”
总之,胡思乱想地各种离谱,都不太可能轻易相信她是真心实意的。
应该一点点地拉低他的底线,慢慢融入他的生活,让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并且能从中感觉到真诚……
之后,再去想下一步的事情。
至于她现在是个“男人”实际上是个女人这回事嘛……
她有信心让人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喜欢“男人”或者“女人”。
就是这么自信:)
沈青的手指动了动。
他的心脏在跳,跳得厉害。
源源不断的热度隔着衣料,从手背上传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同人一个简单的触碰,就能这么高兴。
真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
宫里头的忙碌劲过去了,但沈青没闲下来。
他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
别管是从北疆回京途中对他下手的人,还是在街上戏楼中追杀他的人,全都被他摸出了幕后黑手,并且打击报复了回去。
接连几人因为不敬、贪墨、故纵、选举不实等等罪名受到惩罚,甚至是下了狱。
一时之间,朝中人心惶惶。
表面上全都对沈青小心翼翼、恭敬有加,背地里却厉声咒骂,誓要把祸乱朝纲的阉狗剿灭,还朝廷清明。
时浅渡如今任职禁军统领,不必日日上朝,只需在固定时间进宫面圣,陈述近期军营中的训练情况和成果即可。
又是几天没跟沈青见面。
用脚跟去想也知道,沈青这是忙于报复,没顾上其他的。
“时小将军。”
酉时二刻,时浅渡从勤政殿中离开,没走出几步,被沈青叫住了。
她停在檐下,回眸:“沈大人有事找我?”
沈青负手而出,眼神扫过勤政殿门口的几个小太监,被看到的人立刻识趣地垂眸转身,背对着他们,不敢有半点逾越之举。
他淡淡道:“本官是见你方才面圣时,一直盯着本官看,猜你是有话想说,这才跟出来。”
“这么说来,倒是沈大人为我着想了。”
时浅渡笑着说,想到最近几日从韩亦弛、赵梓天嘴里听到的话语,神色沉了一些。
她立在沈青身边,压低声音:“近日大人的动作有些密,引得许多人在背后牢骚满腹……怕是会激得他们更欲对大人不利。”
在小世界原本的走向中,沈青“死”后,几个月的时间,朝官便让皇上对沈青失望,又把不少有实权的宦官扳倒,想必是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了。
现在沈青虽是很受倚重,如果逼得对方把对沈青不利的证据全都呈上去,就算沈青不受责罚,也是丢掉不少信任。
“哼,时小将军是在教本官做事?”沈青睨她一眼,故意说得高傲,“如果本官不打压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本官么。”
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不还是被陷害、被追杀么。
离开了京城,他不占上风;既然他有命回京……那绝不会再给对方机会。
现在才只是开始。
如果那些人真的狗急跳墙,他最多褪点皮,对方怕是要丢了小命。
时浅渡摸摸下巴:“也是,大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有,单单是最受皇上信任这件事,在那些人眼里,都足够死个千八百回的了。”
“那些人?文武百官无不憎恶本官,时小将军这是把自己摘出去了么。”
沈青的语气有些微妙的变化,凤眸微眯。
“大人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要不是我,大人早就死了好几次了。”时浅渡撇撇唇,凑到沈青面前,没个正行地笑道,“大人怎么报答我都不为过啊。”
“得寸进尺。”沈青佯装生气,语气不善,“当初本官已经让你自己提条件,现在觉得后悔,晚了。”
“那我若是像从前说的一样,每每大人碰上麻烦,必定能找到大人,一直如此呢。”
“这样的话,大人怎么报答我?”
时浅渡冲他眨眨眼,就差把“以身相许”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沈青怔怔地看了她几秒,忽而后知后觉地避开了视线。
一直一直……护着他么。
差一点儿就想也不想地信了。
他连真挚的感情都不敢奢求,又怎会奢求“长久”一词呢。
“呵……若你能说到做到,那再提报答也不迟。”
他扯扯唇角,脸上浮出些自嘲与失落。
“当然会说到做到,就像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搜集到了一些京城之中还少有人知晓的情报,想必能让大人一直占据上风,还会让皇上对大人更加信任。”
时浅渡细细地翻了时管局系统里面的资料,找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相信沈青连教都不需要教,就能把这些利用的好好的。
“先不说这个了。”
沈青抬手,示意她别再说了。
他从殿里追出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的。
薄薄的眼皮一掀,望向时浅渡。
他手底下的人传来消息,一连三天,广阳侯府世子都以上次的“腹泻未好”为理由,跟军营告了假,今天是回到军营的第一天,便要拉着时浅渡一同去看戏。
时浅渡这混小子……还答·应·了。
就算真的只把世子当成“钱袋子”,他也不爽。
银钱?
他有的是。
他慢条斯理地用食指搭上时浅渡的下巴,轻轻地往上挑了一点儿。
心里紧张到没边,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来回来去地碾,唇畔却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没压着嗓音,低柔的声线显出几分威胁之意,能听得一般人背脊发毛。
“今晚本官出银钱,包你陪看戏,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这本100万字啦!!
我本来想三月完结来着,自己都没想到收益这么少还能坚持写半年之久,而且还有三五个小世界没有写,估计至少得有2个月左右(泪目
这本算是我的xp聚集地了吧
写的都是我自己蛮喜欢的,所以尽管有时候很失落、很头秃,但也有很开心的时候
希望也能给大家带来一些快乐呀!!!
感谢在2022-03-23 23:59:23~2022-03-24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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