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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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室中热闹非凡。
一众贵族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真没想到老路他们会做出这种事……”
“路铭那么优秀的孩子, 竟然会得了基因病,唉。”
“路家以前好歹也……殿下太无情了。”
“过去上百年,路家为帝国有很大贡献,这次的事, 啧, 不好办呐。”
“确实, 他们家以前也辉煌过,现在沦竟是落成这样了。”
“……”
秦砚已经洗脱了罪名, 而路家罪行深重, 具体怎么判处,还需要经过贵族们的一致讨论,才能得出最后的处理结果。
真相大白之后,万人审判的直播停止。
为彰显对于公民意见的重视和民主, 帝国的官方账号在论坛中发布帖子, 争取民众们对于路家的判处意见。
与此同时,在几位地位颇高的贵族提议下,大家就地坐下,展开了一次正式的会议, 尽快商量出一个接受度更高的处理方法。
时浅渡伸手搭在禁锢着秦砚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上下轻敲了几下。
“人呢?还不赶紧把锁打开?”
她的话在审判室热烈的讨论中,异常明显。
对于秦砚, 有人敢怠慢,但没人敢怠慢皇女殿下。
很快就有人上前, 将秦砚的桎梏打开了。
秦砚抬起锁了很久的双手,活动几下手腕,眉头习惯性地拧着:“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啊。”
他臭着一张脸,嘴上不说好话, 眼眸却低垂着。
……他突然不敢看时浅渡的脸。
连应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都捋不清楚了。
时浅渡扬扬眉头,去看秦砚的眼睛:“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怪气?”
“……!”
那张满是调侃笑意的脸出现在眼前时,秦砚猛地往后躲了一下,不自在地避开视线。
草,离太近了。
他在心中低低地骂了一句,耳尖控制不住,红了。
语气也随着羞意和无措的上涨而冲了不少:“好不容易夸你一句,你倒不领情,以后我再夸你我是孙子!”
相比他的情绪突然上涨,时浅渡平静多了:“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秦砚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一紧。
他的反应好像是过了一点。
真烦。
他也不想反应这么激烈啊。
可身体它不受控制。
他别扭地抬手蹭了蹭鼻间,转移了话题:“总之,今天的事我会一直记得的,之前在书房跟你说的话……一直作数。”
秦砚性格是有些别扭,可以前在军部没有别扭到这个地步。
可能是以前跟时浅渡不合,所以在时浅渡面前总是说不出好话,少有的好话或者感谢,也绝不想重复第二次。
他说不出口。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时浅渡轻哼一声。
她不太喜欢这种乱哄哄的场景,便冲着谢奉辰招了招手。
“没什么事的话,备车回去吧。”
见她这么说,今天一直没怎么和时浅渡说话的穆澄终于上前一步。
他低声解释道:“殿下,一会儿大家要在这里进行第一次会议,讨论对于路家的处置,殿下是这次事件的负责人,大家都想听听殿下对此的看法。”
时浅渡点头:“也行,那我等会再走。”
这时谢奉辰把秦砚的轮椅推了过来,他想帮忙把秦砚扶到轮椅上坐,不想秦砚还是跟从前一样,拧着眉头拍开了他的手。
秦砚被污蔑叛国罪这么长时间,还被弄得瘸了双腿,如今终于真相大白,贵族们对他却没有半点愧疚或者怜悯之情之情,反而想继续把他碾死当场。
越是这样,强烈的自尊心和反抗之心让他越不想在这帮人面前服软。
时浅渡叹了一声,伸手,轻车熟路地揽住了秦砚的结实的腰身。
像是早就预料到男人会挣扎,她提前在腰间拧了一把。
“被我扶一把就这么丢人?”
“……”
秦砚沉默了两秒,说不出话。
又不是因为丢人才挣扎的。
他个子很高,在军部待久了,体型偏健硕,手臂搭在时浅渡的肩膀上圈着她,上半身的力气全都压过去,看起来就像是把时浅渡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别说是别人了,他自己都有这个感觉。
太近了。
他甚至能听到耳畔的呼吸,能隔着衣服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弄得他心里有点躁得慌。
穆澄望着不远处两人的互动。
他坐在象征着权势、地位和金钱的贵族专属席位上,脸上温和的笑容有些僵硬。
眼底渐渐地又痛苦和妒忌滋长,呼吸愈来愈重。
殿下都不曾抱过他呢。
这个该死的平民,该死的瘸子。
半点都配不上殿下的混账。
把秦砚扶到轮椅上后,时浅渡拉着他的轮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打了个呵欠:“什么时候开始?”
“殿下,随时可以开始,只不过……”一位中年贵族开口,视线落在秦砚身上,“让秦砚在现场参与,并不合帝国的法律。”
那眼神是蔑视的,带着贵族们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秦砚被这种眼神看过太多次了。
他神色不悦:“老子被路铭和路家人坑害成这样,是那场战役的唯一幸存者,难道还不能参与这次的讨论么?”
中年贵族厌恶地蹙了蹙眉头,心说低贱的平民就是粗俗。
他推了推眼镜,保持着刚才的语气:“不管你是什么,帝国法律规定,你没有参与决策的资格。”伸手对外比了个“请”的手势,“请你出去。”
“他既然是被冤判为叛国罪,那么现在就理应还是上将军职。”时浅渡的手搭在轮椅上,这姿态无言之中有一种保护的意味,“这也不行吗?”
“殿下如果要说这个……”请一位贵族开口,“自己的副官有异心,秦砚却没能察觉半点,导致帝国的精锐部队全军覆没,这就足以……”
没等这人说完,秦砚轻嗤一声,一巴掌拍掉了时浅渡搭在椅背上的手。
“老子才不稀罕你们闲扯淡,真是驴屁股上的苍蝇,嗡嗡嗡个没完没了。”
他主动操控着轮椅离开,头也不回。
时浅渡帮他的同时把不少贵族都得罪了,虽然那帮贵族表面上不多说什么,背地里指不定要怎么想怎么看呢……
他但凡有点儿良心,也不乐意看着时浅渡再因为这种屁事跟贵族们起争执。
时浅渡冲着谢奉辰扬扬头:“找人送他回去。”
谢奉辰垂首:“是,我这就去安排。”
众人见到秦砚离开,这才稍微满意了一点儿。
但对于时浅渡,他们还是有所不满。
“殿下。”有人神色凝重,“不是我说,这次殿下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失了分寸,怎么能为了一个瘸腿的平民,在万人审判上把路家的事说得这么实?难道就因为秦砚和殿下的基因匹配是百分之百么?”
贵族之间在私下里各有争执,可一旦出现其他威胁到贵族利益的人,他们又会很团结。
此时不为落魄的路家说两句好话,以后万一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也没有人为他们说话。所以贵族们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会一致对外、相互帮助的。
至于刚才为什么没人说话……
刚才在直播,再怎么样也不能在激愤又愚蠢的平民面前为路家说好话。
若是没有直播,路家过去有百年基业,为帝国做出过不少贡献,他们还有机会在背后操作一番,关系好些的家族再帮忙说说情,处罚的区间和程度很好把控。
可现在,全网直播出去,私下里操作都变得困难了不少。
这件事又一次引发了平民们的不满,说贵族权大势大、一手遮天,把罪行按在无依无靠的平民身上,自己却逍遥法外,不知道有多少贵族曾经做过这种事情,弄得论坛乌烟瘴气的。
“我实话实说怎么就失了分寸了?”时浅渡好笑地说,“难道不是你们要求万人直播的吗?现在怎么反倒赖在我身上了,你们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你……”
贵族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确实是他们要求万人审判的。
而且万人审判这一条,还是他们最咬得最死的一条。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而他们这位殿下把证据准备地万无一失呢?
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失策了。
这次皇室、贵族、平民之争,是他们全体贵族输了一着。
时浅渡作为这次事件的负责人,话语权自然更大一些,一些贵族们提出的、变着法子的从轻处理方法,都被她一口否决了。
气得贵族们脸都青了,却又无可奈何。
她乐得欣赏这帮人的反应,一边乐,一边用时管局的系统调出了秦砚的画面,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时管局系统的屏幕画面上,一片浓重的烟尘。
隐隐可以看到街道上四散逃窜的人们、地上的血迹和压倒了一面墙的报废悬浮车。
她的动作一顿,立刻直起了身子,眼里露出两分不悦。
秦砚的悬浮车被人袭击了。
竟然敢有人对他下手。
就算这家伙再不听话,也只有她能动手。
她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殿下这是……?”
“殿下,你这是要去哪?”
身后传来贵族们或疑惑或不满的声音。
还有人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
审判室和时浅渡的私宅,都在整个帝国最中心的圈子中,警戒十分严格,一般来说,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带着杀伤力高的武器进入这里。
所以,当悬浮车遭到炮击而坠落时,纵是秦砚身经百战,也懵逼地震惊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悬浮车驾驶员的经验丰富,在坠落的同时,稳住了慌张地情绪,尽可能的让车子避开了人流量更大的商场,轰然砸在了一个十字路口附近。
顿时,尘烟四起,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没能及时避开悬浮车的人,连痛苦都没有感觉到,就已经咽了气。
秦砚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了焦味的一瞬间,就知道车子要爆炸。
他迅速把轮椅上防止病人摔倒的安全带锁上,大掌猛地扒在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车门上,将车门推开的同时,扯着驾驶员就从悬浮车舱中冲了出去。
两人离开才十余米,身后的悬浮车便发出一声巨响,烈焰滔天。
他整个人被气焰和爆炸的冲击掀飞了出去,双臂猛地挫到地上,一阵火燎燎的疼。
身体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双腿翘着,姿势诡异。
好在身上系着安全带,身子并没有跟轮椅分离。
他顾不得疼,在危险中爆发出了比平时更大的爆发力,双手撑起不中用的身体,重新坐在轮椅上,疼地不自觉颤抖的手指在轮椅的操作键上按了好几下,发现轮椅在刚才摔坏了。
不仅仅是电动没法用,轮子也有点变形,成了不规则的椭圆形。
他费力地用双手推动轮子往前走,轮椅一晃一晃的,好像马上就要散架得彻底。
四周都是因惊惧而四散逃窜的人们,惊叫声充斥着耳膜。
秦砚敏锐地察觉到杀意,双手推动轮子的力道又大了些。
这时,被他拉扯着下车的驾驶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用吃奶的劲儿从后面推着他的轮椅往前窜出了十几米。
下一秒,后面又是一声爆破。
泥土、石子飞溅,打在身上细碎地疼。
“我草,这人真是疯了!他知道在这个地方用武器是个什么后果吗?”
驾驶员灰头土脸的骂着。
对方用的不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不过也很值得重视——帝国不允许公民私自持有武器,别说是杀伤力大的了,就算是这种程度的也是绝对禁止。
能把武器带到帝国的中心进行“恐怖/袭击”,这种新闻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秦砚神色阴沉:“这人的目标是我,你赶紧起开,还能有命活。”
他在军部混了十几年,对各种武器都很了解。
对方手里是老式的激光炮,因为需要充能蓄力,在战场上效率很低,如今军部已经淘汰了很多年,按理说应该都被回收了才对。
此时对方已经攻击了几次,如果初始能量是充盈的……
驾驶员啐了一声:“你好歹也救了我,我怎么说也不能丢下你就跑吧?”
“快滚蛋!”
秦砚迅速在混乱中锁定了制造混乱的男人,狠狠地推了驾驶员一把。
眼下这种情况,如果他的腿没有废掉……
可恶。
男人正肩扛着激光炮,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秦砚,却没能发射成功。
这是蓄能用尽了。
他啐了一口,微喘着把沉重的家什狠狠地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接着从腰间抽出折叠式剑刃,猛地冲上前去!
这人的攻击毫无章法,体力也跟不上,显然不是军人出身,只是个普通民众。
没有了破坏力大的武器,只用进展冷兵器时,显然更不顺手了,尽管他每次都努力往秦砚的要害部位刺去,却没能真的威胁到秦砚的性命。
秦砚的腿是废了,但动态视力、反应能力是极好的,就算在军部里都是天花板级别。
他用极小的动作幅度就躲过了攻击,眼眸一锐,猛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一个反剪就让折叠剑落入自己的手里。
男人见自己近战没法奈何秦砚,迅速把手伸进了身侧的包里——
秦砚瞳孔微缩,在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猛地抬手击在男人的胳膊肘上。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从男人手中脱手而出,随着惯性往一群不要命的微观群众那边飞去。
划过他眼前时,几乎慢放成了慢动作。
他眨眼之间就分辨出了那东西正是杀伤力不小的暗弹,顿时头皮发麻。
尽管人们看到有东西砸过来,纷纷往后退去,但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挡住暗弹的爆破,那么在场的人,也难免死伤!
眼前的情况不容他想得太多。
刻在骨子里的军士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用出最大的力气推动轮椅,飞奔向暗弹的方向。
他解开了锁在腰间的安全带,用双臂撑起身体,借着往前的惯性猛地扑了出去——
眼见着就要用身体把暗弹压在下面。
四周的人离他和暗弹约莫十来米的距离,全都震惊地看着他的举动,瞪大着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秦砚突然感觉腰上一紧,接着整个人都被人带离了地面。
等等!
他心里一惊,不捂住暗弹,破坏力会更大的!
“你他妈放开我……”
话还没说完,一辆新到发亮的皇室专属悬浮车,被人猛地砸到地上,轰然一声巨响,似乎连大地都震了三震。
下一秒,悬浮车在刺眼的光芒中,被炸得险些翻了个身。
皇家专属的悬浮车,用的是整个帝国韧性最好的防爆材料,都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可见爆破力度之大。
巨大的气浪把四周的人全都掀翻出去。
时浅渡将秦砚死死揽在怀里,还特意抱着他如同摆件一般的双腿,怕这人什么时候扭了一下,骨头拧坏了捅破皮肤都不知道疼。
她在爆破和烟尘中落在地上,因为秦砚的重量而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靠在微凉的墙壁上。
“你不要命了吗?混蛋!”她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在万人审判上把罪名洗清,要是不出二十分钟人就死了,之前不是白白忙活了吗??
“……”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秦砚本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此时却完完整整地活着,头脑不由得稍有些钝,更何况……他此时此刻正被时浅渡搂在怀里。
脑子卡壳,好像转不动了。
双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墙壁,满身狼狈地喘着粗气。
他只能感觉到,那双细瘦却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揽着自己的腰,两人的身子紧密地贴在一块儿,源源不断的热量透过夏日薄薄的衣裳传递过来。
距离太近了,对方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就轻轻地落在他的耳畔,一阵瘙痒。
心中一阵难以言说的悸动泛起,烫得他像含羞草一样缩了起来。
该死的。
他竟然觉得时浅渡那么在乎他。
有那么一刻……
突然有种想要亲时浅渡的冲动。
“我他妈……”秦砚的喉咙哽了哽,声音嘶哑,“难不成看那些人去死吗?”
他一手搂在时浅渡的脖颈上,一手搂在腰上,靠着时浅渡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似是不经意地,手臂紧了一点儿。
“他们死不死我不知道,要是没有我,你是铁定见阎王去了。”时浅渡冷哼一声,说得一点也不客气,“能活着你就对我感恩戴德吧,混蛋。”
秦砚的额头蹦出一道青筋。
……为什么时浅渡总能在他突然有点感性的时候,哐地就把他的火给拱起来?
这些是实话,可怎么就那么不好听呢。
这混蛋还说他不会说好话呢,她自己会吗??
四周越发喧哗,骚乱声四起。
看样子是帝国警卫队到了。
谢奉辰这时也开着一辆新的悬浮车降落到时浅渡身旁。
“殿下,警卫队已经来了,人抓住了,正在清理和疏散现场。”他一向古井无波的双眼,这次在看向时浅渡时有些担忧,“您……有哪里受伤了吗?”
时浅渡摇摇头,给谢奉辰安排后续:“我没事,你留下来了解情况,那个袭击者……”她眯了眯双眼,透出一股微不可察地杀意,“给我看好了,别让他死了。”
“明白。”谢奉辰迅速设定好悬浮车的自动驾驶路线,“殿下,请上车。”
时浅渡把秦砚抱上车,放在了舒适的座椅上。
在离开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通知管家安排个新轮椅。”
悬浮车高高升起,歪头看向窗外,就能见到地面上混乱一片,深坑、碎石、坍塌的墙体、报废的悬浮车、还有……早已没了人气的尸体。
血迹一小滩一小滩的,飞在高空之中,却依然猩红得刺目。
时浅渡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私宅。
悬浮车直接停到了别墅前,管家已经推着新备好的轮椅等候在门前了。
见时浅渡亲自把秦砚半抱半扶着走下车,管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殿下,我来吧。”
“不用,你下去吧。”
时浅渡早就在管家和谢奉辰的反馈中,瞧出秦砚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碰他的残腿。她把人放到轮椅上,直接推着秦砚来到了浴室。
“你自己脱,我去拿医疗箱。”
“自己脱”三个字一蹦出来,秦砚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垂着眼眸:“知道了。”
时浅渡很快就回来了。
秦砚已经把挫破了的上衣脱了个干净,露出结识的胸膛和手臂。
他刚才摔倒过两次,手臂在地上挫得鲜血淋漓,混杂着砂石,看起来血肉模糊的,有点吓人。不过伤口不算很重,没有骨折,都是皮外伤,还算容易处理。
其他地方也有些擦伤、磕伤,后背和肩膀上都是一片青紫,可以想象,双腿也好不到哪去。
除此之外,他还被折叠剑割了个口子。
好在伤口不深不大,没有流太多血,没到需要请医生的程度。
“你还真是命大,碰到袭击都没有重伤。”
时浅渡先用清水把秦砚手臂上的泥沙一点点地冲洗干净,冲洗之后,就能看到他手臂上有几块皮肤全都挫掉了,露出不断渗出鲜血的嫩肉。
有的地方已经撕裂,伤口骇人,看着就疼。
可秦砚薄唇紧抿着,任凭水流冲刷着自己的伤口,几乎没有表情上的波动,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看着眼前正低垂着眼眸帮他处理伤口的女人半晌,突然移开了视线。
刚才看到的画面在头脑中挥之不去。
时浅渡的表情,少有的柔和,好像还有点心疼。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很在乎他的死活吗?
或许……她也有一点喜欢他?
哪怕只是一点点。
如果是这样……
草。
真他妈的……高兴。
怎么就这么他妈的高兴呢?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地鼓动起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身体中蔓延,根本抑制不住地那种悸动的感觉。
啧,心跳怎么这么快。
不就是,时浅渡这混蛋在乎他吗?
有这么值得高兴么。
他在心里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骂的,跑神跑到一直没有回复时浅渡的话。
直到被时浅渡挑眉注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别扭地轻咳一声。
“嗯……那个袭击者肯定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八成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什么章法,如果是军部的人,我大概早就死透了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难得不向平时那么暴躁又大声。
“哼,我看也是,死了就给我省事了。”
怕疼星人时浅渡轻哼一声,故意拿出消毒的工具,狠狠地按在了秦砚的伤口上。
“草!”
剧烈的痛感顺着嫩肉就往里钻,秦砚不由得骂了一声,腰板都下意识地挺直了。
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凶狠,瞪了时浅渡一眼:“你他妈会不会处理伤口?”
果然,他就不该相信时浅渡这个恶劣的混蛋!
到头来还不是故意整他。
时浅渡耸了耸肩膀:“我不会啊,我以前哪用得着给别人处理伤口。”
她说得理所应该,好像从来都不是故意的。
“……”
秦砚刚气起来,又很快消了气。
嘁,也是。
时浅渡这种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女,又怎么会给别人处理伤口呢,她要是受伤,恨不得八百个医生急的团团转,生怕她出一点儿事情。
话说回来,这样一个人,却在低头帮他。
他的心情非常微妙。
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感,还有点儿不想表明出来的窃喜。
总之,现在怎么看时浅渡怎么顺眼。
唔,以前他怎么就……觉得时浅渡不是个东西呢?
时浅渡的动作很快,不出十五分钟,就把一直流血的伤口止血、包扎好了。
“好了,你的胳膊最好不要碰水也不要频繁地动。”她的视线扫过秦砚身上脏兮兮的模样,突然一笑,“灰头土脸的,自己好好洗洗吧。“
秦砚:………………
他妈的,瞧瞧这个女人说的都是什么混蛋话。
时浅渡果然不是个东西。
“所以我到底是能碰水还是不能?”他直接被气笑了,语气又气又笑,“放着防水的绷带不用,现在又不让我碰水又让我自己洗,殿下,您可真他妈行。”
时浅渡没忍住,愉悦地笑出了声音。
啧,这男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防水的透气性很差,对伤口不是很友好,现在又是夏天,如果不是特别必要,最好还是不要用防水的。”
她说着,双手撑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俯身望着这张拧着眉头的俊脸。
缓缓地凑近了一点儿。
接着,弯弯唇角,不正经地笑:“所以说,你是希望叫别人帮你洗澡,还是让我来?”
秦砚的脸蓦的红了个透彻。
他心里暗骂一声“草”,已经羞耻到快要绷不住,却还是硬撑住瞪视着时浅渡,没有挪开视线。
这混蛋,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唔……
说实话,时浅渡已经把他看了个遍了,也没什么非要遮遮掩掩的。
更重要的是,他有点儿想让时浅渡帮他。
意识到自己这种羞耻的想法,一张冷硬的脸更红了。
脸颊、眼角直发烫。
想要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臊得手指都握在了一块儿。
他的喉咙翻滚了好几下,终于干涩地开口:“殿下这么尊贵的人主动开口……恐怕只有蠢蛋才会拒绝吧。”
时浅渡特别喜欢看秦砚害羞还强撑着说糙话的样子。
男人脸涨的通红,还非得板着一张脸假装没事,芜湖……
她故意岔开话题:“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滚蛋,让我把防水的绷带给你拿过来呢。”
“……!”
草,忘了还能有这种说法。
都怪时浅渡没给他提供这个选项,他当然只会在两个里面选一个了。
秦砚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不过他明白,如果是以前,就算时浅渡再没给他提供选项,他也绝对会暴怒着让时浅渡滚蛋、然后自己一个人,忍着感染伤口的风险,把身上洗干净的。
为了掩饰心中的羞赧和尴尬,他故意抬高音量骂道:“时浅渡!你要是不乐意就赶紧滚蛋,我自己可以!”
时浅渡没搭他这一茬,俯身在他耳畔,压低声音问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帮你啊?”
湿热的气息随着好听的声音吹到耳廓上,秦砚整个人都燥起来了。
他明白,这种语气和话语,是在逗弄他。
他他妈的真是一直不长记性,时浅渡这根本不是认真的,只是在逗弄他完啊!
可他这个傻逼竟然当真了,还害羞成那个狗德行。
……包扎也就算了,他竟然在期待,时浅渡会亲自为他洗澡。
这都是贵族们家里佣人才做的事情啊。
在强烈的自尊心之下,秦砚因为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和被人愚弄的羞耻,顿时生起气来。他猛地往后一躲,炸毛地用瞪圆的凤眸怒视着时浅渡:“时浅渡,你愚弄羞辱我到底够……”
他话没说完,就因为时浅渡的动作而掐灭在了嗓子眼里。
性感的喉结滚了滚。
接着,心脏开始狂跳。
“呿,你这人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时浅渡撇嘴,帮秦砚把身上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衣服都扯干净,露出完美的身材。
接着,把人抱进了宽大的浴缸中,接了一池子恒温水。
“自己注意着点儿胳膊,别让水碰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花洒,开始冲洗男人的头发。
秦砚的头发不是特别细软,但还算听话,着水后乖顺地往头后面背去。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浴室中就只剩下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水雾升腾起来,空气变得潮湿又燥热。
秦砚少有的听话,没有骂骂咧咧,也没有凶狠的表情。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浴缸中,身体泡进热水里,感到一阵放松。
透过浮着些洗发露泡沫的温水,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自己笔直的双腿。这双腿现在还算漂亮,肌肉没有开始萎缩,保持着曾经最完美的样子。
……时浅渡应该不会觉得难看吧。
可是以后呢。
萎缩或者换成机械铠,甚至……有可能截掉小腿换了机械铠后,大腿神经没法跟机械铠很好地链接,没法顺利使用,最后或许还要把大腿也截掉。
很丑吧。
大概不会有人喜欢这样的身体。
他有点e。
他很少有这种情绪的。
所以在突然的低沉之后,他咬咬牙齿,暗自啐了自己一句。
还没有尝试呢,怎么就知道不行?
如果未来可以,那他现在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没有必要。
还是专注于眼前吧。
至于眼前……
是那双既温柔又特别不老实的手。
细致地给他用洗发露在头上揉出泡沫、洗干净后又涂了一遍护发素。
接着把他身上的泥渍、血渍都清洗干净,还用了香喷喷的沐浴露。
沐浴露是儿童用的,草莓味的。
他怀疑时浅渡这个幼稚的混蛋是为了草莓的味道,才特意买的儿童沐浴露。
嘁,真是幼稚。
不管是吃草莓牛奶软糖,还是买草莓味的儿童沐浴露。
那双手不太老实地帮他在胸前搓了搓,又在后背搓了搓,还在肚子上搓了搓。
这么说也不太对劲儿,时浅渡也没有不老实,因为她的表情非常平静、认真,没有半点曾经调侃他时的不正经笑容。
可他就是,总是觉得,时浅渡若有似无地动手动脚。
唔,如果时浅渡再把手往……
秦砚有些走神,头皮忍不住一麻。
察觉到自己有点儿心猿意马,他猛地回过神来,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嘴巴。
混蛋,如果现在,在这种场合……
实在太不合适。
他觉得自己会被时浅渡笑话一辈子。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在时浅渡帮忙清洗头发上的护发素时,骂骂咧咧了一句:“靠,水进鼻子了,你能不能给我温柔一点儿?”
时浅渡故意扯了一把他的头发,拿起一旁的毛巾毫不客气地怼在他脸上:“我这还不温柔?你要知道,这双手在你脖颈子上一掐,就能立刻送你归西。”
秦砚突然回想起,今天时浅渡把他一把带离地面时,好像另一只手……按着悬浮车,把车砸下去的。
……这可真是太淦了。
这种力道,比他在军部时暴力太多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双暴力的手,在基因匹配处来人那次给他……
脑子根本就不受控制,给一点儿念头就变了个颜色,“嗖嗖嗖”地飞速联想到了不该想的事情。
本来是想要转移话题让自己忘掉那些心猿意马的,可是结果……
他几乎是瞬间,dna就动了。
草。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就在时浅渡面前,没有一点儿意志力??
他没忍住在心里爆了一大堆脏话,突突突没完没了地把自己给骂了一顿。
浴缸中的水还算清澈。
就算偶尔有点泡沫浮在上面,也什么都挡不住。
时浅渡眉头一样,轻轻地笑了一声:“啧。”
这语气里,有几分调侃,有几分揶揄,笑意再明显不过。
她没多说什么,不过,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啧”,也足够让人遐想和害臊了。
秦砚的脸色涨的堪比煮熟的虾子,张口“草”了一声,牙齿狠狠地咬在一块。
这太尴尬了。
说实话,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剧烈,他的呼吸不太正常,紧促又沉重。
头脑中燥乱成一片,嗡嗡嗡直响。
不同于上次这种情况的羞愤和抗拒,他这回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希望身旁的人能够像上回一样帮他。
喉咙滚了好几下,他骂了一句:“啧什么啧,还不是怪你这混蛋。”
说完这话,他红着耳朵,咬牙切齿地纠结了几秒,心说反正已经这样了,时浅渡都看在眼里了,还有必要矜持什么吗?
答案当然是没必要。
索性心里一横,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伸手就抓住了时浅渡的手腕,缓缓地往水里按去。
他嗓音有点哑:“你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3 23:59:18~2022-02-05 23: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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