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停在路边,余兴舒了一口气,向车内问道:“夫人,刚在路上问过了,这里就是三原地界了,现在天已经晚了,我们在哪里歇息?”

    李夫人简单答道:“由此往西行十五里。”

    段昊鹏疑惑道:“夫人说的可是卫国公别院的方向。”

    李夫人道:“段公子也知卫国公在此置有别院。”

    段昊鹏笑道:“是。当年我父亲知我无心向仕,又无经商的天份,为免我母子衣食之忧,在山西老家和长安附近置有几顷薄田,让我供养老母。碰巧此处有一片田地与卫国公当年惜福之处相隔不远。”

    李夫人道:“卫国公当年才兼文武,出将入相,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

    段昊鹏道:“是啊,卫国公晚年以足疾辞任,回到故乡养身,身处富贵而知足,多被世人敬仰。”

    李夫人叹道:“那也是卫国公那般的大人物,象你我这样的平常之人,若经过富贵,只怕都难安于贫困了。”

    地势平坦,路越来越好走了。

    段昊鹏指点方向,往西行了十余里,天色暗了下来,很快看见一座极大的庄院。

    余兴向车内道:“李夫人,我们快到了。”

    李夫人在车内道:“我们不要往大门方向去,顺着庄院东边的桃林进去,有路直通往侧门。”

    段昊鹏道:“夫人对此地很熟吗?”

    李夫人在车内道:“两年前春天桃花开放时,我曾来过此处一次。”

    段昊鹏道:“两年前卫国公病重,移至此处养病,太宗皇帝多次派人探视,送医送药。”

    李夫人道:“后来卫国公逝去,陪葬昭陵。隔年卫国公的儿子和孙子不巧在此处染上时疫,相继而亡。卫国公其他弟兄子侄皆以为此处不祥,所以庄院一直空置,只有几个家人看守。”

    余兴道:“夫人,我们怎能进去呢?”

    李夫人道:“到了我自有办法。”

    马车从桃林之中穿过,东边的院墙边果有一侧门紧闭。

    余兴下马拉住马车,李夫人掀起车帘,递一件黄色绸缎小包给余兴:“余兴,你去大门敲门,找管家高旺,给他这个。叫他不要惊动其他人,单独到侧门来。”

    余兴接过,快步往大门而去。

    片刻,院墙内一阵脚步声传来,侧门从内打开,余兴身后紧跟着一人。

    来人手拿着黄色绸缎小包,趋步来到车前,将手中之物递向车内。

    余兴回道:“夫人,管家高旺来了。”

    李夫人打起车帘,在高旺手中接过小包,说道:“高旺,你知道我的身份。”

    高旺道:“小人知道。”

    李夫人道:“但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高旺道:“小人不敢。”

    李夫人道:“我今晚要借你庄中读书堂栖身,你不可让任何人打扰我。”

    高旺道:“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高旺转身进院,余兴将马车赶进侧门,李夫人慢慢下了车,段昊鹏将侧门关好。

    须臾,高旺疾步而回,向李夫人回道:“夫人,都收拾妥当了。”

    李夫人道:“好,谢谢高管家,我这车夫,”李夫人指余兴,“他今夜在这侧门边小屋休息。”

    高管家答道:“是,听夫人吩咐。”

    段昊鹏随李夫人穿亭过榭,一路上半个人影也不见。

    院中一个极大的鱼池,水中稀落散着夏日残荷,水面上一层薄冰,在月光下粼粼闪光。

    读书堂青砖构建,门前几级台阶,四根廊柱,廊两边各一石鼓。

    两边房间和中间厅内里点起了烛火,摇曳着光影。

    李夫人走上台阶,并不进屋,在廊上石鼓上坐下来。

    段昊鹏听到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余兴和高旺把两人的行李送入房中。

    高旺向李夫人回道:“夫人,你们的行李都安置好了。厅里备了晚饭,你还有何吩咐?”

    李夫人道:“谢谢高管家,今夜叨扰了,明日我会尽早离开。现在太晚了,请高管家歇息吧,有事我会吩咐我车夫。”

    高旺躬身退下。

    段昊鹏看她调度之际自有一番威仪,心中疑惑。

    李夫人看高旺离去,转而吩咐余兴:“余兴,今晚还要辛苦你,我跟姐姐约好此地见面,你饭后守着侧门,他们一到即刻接他们进来,不要惊动卫国公家人。”

    中间厅内灭了烛火,木炭炉继续烧着,闪着红光。

    段昊鹏在房中呆坐,桌上放着三只精巧的梅花镖。

    另一间房内,李夫人灭了烛火,想是已经歇息了。

    院中安静,偶尔传来风吹落叶的声音。

    段昊鹏收起桌上的东西,轻轻走出房间,来到廊上,在一只石鼓上坐了下来。

    寒冷的月光照着院落,把树木的阴影投在廊上。

    虚掩的厅门吱呀一声打开,段昊鹏回头,李夫人慢慢在黑暗中走出来。

    段昊鹏轻声道:“李夫人,是我在这里。”

    李夫人身披斗篷,头上掩着一方头巾,走到另一个石鼓边坐在阴影之中,不语。

    段昊鹏道:“夫人劳累一天,不休息吗?”

    李夫人回道:“到了此地,心里放下大半,竟不觉得累了。”

    段昊鹏道:“夫人另一半不放心的可是贺兰夫人他们。”

    李夫人在黑暗中摇头:“绿荷姐姐必不负我所托,我现在不放心的是,”李夫人轻抚腹部。

    段昊鹏思忖一下,安慰她:“做父亲的怎会不疼自己的子女,何况如夫人所说,他子嗣又不多。”

    李夫人叹道:“我匆匆离开长安,托人带话给他,其实我也不知他心里如何看待这个孩子,更何况,我的身份必定使他为难。”

    段昊鹏道:“夫人觉得自己是再嫁之身,会另他不便?”

    李夫人叹口气道:“如是那样,倒也罢了。这事不提吧,段公子,你今日心事重重?”

    段昊鹏道:“我不知道竟被夫人看出来了。”

    远远的传来马蹄声。

    李夫人道:“难道是姐姐他们到了?”

    段昊鹏摇头:“骑马的只有一人,夫人请先回房中。”

    马蹄声渐进,果然在院落外侧门边停了下来。

    段昊鹏站在廊上阴影里,远远听到余兴开门,须臾,只见余兴在前,后面跟着一个人影,急匆匆的往读书堂方向而来。

    两人到至廊前,余兴身后之人低着头,头上梳着道髻,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来者竟是一名道士。

    余兴来至厅门前,来人站在台阶下。

    余兴轻轻敲门:“夫人,贺兰夫人托人带了口信来。”

    李夫人在厅内答道:“姐姐托何人送信?”

    余兴道:“来人说是平公子。”

    厅内李夫人欣喜道:“是平公子吗?快请进来。”

    厅里烛火亮起。

    余兴回头对阶下道士说道:“平公子,夫人请你进去。”

    道士轻步走上台阶,月光明亮,一张俊郎的脸庞呈现在段昊鹏面前,段昊鹏惊讶道:“镇平,怎么是你?”

    替贺兰夫人深夜来送信之人,竟是段昊鹏和慕致远的小师弟,慕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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