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

    “你父亲母亲说等回上京你就娶我,眼下你我算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离不必,最多是退婚,但我不退。”

    听了这么久的话,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伤了脑袋不能怪他,宋翎静静地倚着门站着,嗓音轻柔却坚定。

    周锦刚刚听儿子夹枪带棒的讲话,心里禁不住七上八下,眼下听宋翎这样说,忐忑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捏着帕子教训儿子:

    “珣儿,男女一起同床共枕那么些时日,哪怕这事儿没外人知道,你叫一个姑娘家怎么活?诗书礼易你读的比谁都多,怎么眼下竟然连这样放浪的事情都做得?”

    为娘的最知道如何扎儿子的心。

    裴珣恭顺地听着母亲的教导,在听到放浪二字的时候,情不自禁捏住了掌心。

    “母亲,儿子的性情你也知道,儿子断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蛮横的女子。”他语气里多了一丝的不耐,一贯的好脾气在宋翎这里烟消云散。

    自家儿子一贯好性儿,此番受了伤就跟换了秉性似的,周锦心中不解,但又心疼表面镇静唇色略微有些发白的宋翎,因此也不偏私,只是缓步走至宋翎跟前,攥紧了她的手,垂泪道:

    “辛苦你了,孩子。”

    “你放心,他糊涂了,我和他父亲不会糊涂,有我们在,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说完,似是下定了狠心一样,抬起平日里慈爱的眸子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自家儿子:“你以前做的混账事你不认了?”

    裴珣觉得可笑,嘴硬道:“儿子从未做过混账事。”

    “那行。”

    “左右我和你父亲都认了阿翎做媳妇,你如此对人家,我也没法同她死去的娘和她活着的父亲交代,你既如此,改日我便出家为尼,这附近刚好有座南华寺,我就去那里清修好洗净你的罪孽。”

    周锦徐徐开口,眼神坚定,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出身寒门,又没有像裴青儒一样的才学气度能够让子女信服,这些年所仰仗的不过是儿子的孝顺罢了。眼下劝说不了他,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便只能将出家挂在口上。

    裴珣大病初愈,从未想过母亲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外人如此逼迫自己,心中艰涩,又冷又寒,不免攥拳咳嗽几声,牵动了胸口的伤处时,原本就白的俊脸上更是渗出了冷汗。

    裴珣自打醒来后说的话没一句是宋翎爱听的。

    宋翎恨不得提刀砍了他。

    说好的一身筋骨都愿意给自己的?现在就剥皮抽筋可以么……

    她表面镇定,心里还是在意的,克制住要把手里的花瓶捏碎的欲望,她一方面不忍看这个失忆的负心人一副病弱的样子,另一方面又着实心里难过得很,只觉得这个房间片刻都待不下去了,同周锦说了两句话后便躲到厨房熬药去了。

    周锦性子温柔,但骨子里是个果决的人。

    宋翎走后,她同儿子又好说歹说了许久,口舌都费尽了,裴珣也仍旧是一副冷漠姿态。周锦也没什么主意了,只好同他讲:“你昏迷这些时日都是阿翎照顾的你,如今你醒了,我们也不会管你。”

    “你若是执迷不悟,干脆连饭也别吃了。”

    周锦说得出,做得到,起身出去后便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似的,吃晚饭的时候不叫他,到了傍晚要给伤口换药了也不管,全凭他自生自灭。

    ……

    有了个心仪的媳妇儿就忘了亲儿子,裴珣倚在榻边,闭着眼思索今日母亲对自己所说的话,只觉得她是被猪油蒙了心。

    外头饭菜香气扑鼻,他睡了好几日都不曾吃过一顿家常饭菜,眼下说不饿是不可能的。

    “阿翎,多吃点菜,肉也多吃点。”

    “这芋头是我去地里新摘的,香吧。”

    母亲和父亲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全然忘记了他这个伤患。

    裴珣心中艰涩,自嘲自己是个被父亲母亲遗忘了的,但比起艰涩,他更要弄清楚的是那一日刺杀自己的人为什么要一箭射向自己?还有宋翎,她明明是宋府的人,又为什么会跟那个射杀自己的人站在一起?

    难不成是皇帝或者衮王派她来杀他?

    裴珣阖着双目,思绪在脑海中飞速运转着,但很多事情,愈想深了头便愈疼。脑中似有千百根银针在胡搅着,他抬手抚抚眉心,决定不再想这些。

    “喝药。”

    “喝完药把糕饼吃了。”

    夜色渐深,宋翎终究还是不忍真见他挨饿,大大咧咧将药碗和一碟子糕饼放在他面前。

    裴珣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碗碟,别过脸去。

    “不吃?”

    “好,那我要休息了,烦请你下床打个地铺。”

    宋翎坐在榻边,很是自如地开始脱鞋袜,她的脚很白,鞋袜褪去后露出一段莹白有肉的小腿,掀开被子就往榻里躺。

    那顿莹白的小腿肉落入裴珣的眼帘,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碗碗猪脚汤。虽然嘴上说着不吃,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

    “糕饼在桌上,你自取。”

    “裴某不吃嗟来之食。”他这副负隅顽抗的样子倒有几分像那一日在诏狱的时候了。

    宋翎抬手摘掉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只当没听见他的恶语,将这小巧的闪着柔和光泽的东西顺手递给裴珣,好脾气道:

    “先时上了忘摘了,帮我把它搁在榻边的镂空梅花桌上。”

    裴珣接过耳坠,顺手替她搁在桌上。

    这动作似乎是以前常做,裴珣做完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好端端的摘个耳坠不会自己放么?使唤他做什么……

    “以后耳坠这种贴身饰物不要叫我给你放。”他意识过来后冷着脸道。

    “好。”

    “我不会娶你的,你也别把我当夫君待。我有钟意的人,你若想从我身上骗得感情,劝你不要白费心思。”

    “好。”

    宋翎随口应了,双脚刚伸入被中,便意识到事情不对:“你有意中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中意哪个?”

    “宋翎,与你何干?”

    他哪里知道自己中意哪一个,总之,他这么些年一心想要求娶的定是名门闺秀,而不是她这么一个逢主之恶,事事顺从昏庸新帝的不知仁义二字的杀手。

    宋翎本来疲乏得很,听他这么说话,突然就睡不着了。她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出现了柳梦的脸,论相貌,她并不觉得自己比柳梦差,但一个人在血腥里待久了,就难免会怀疑自己。

    “我比柳梦差很多么?”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裴珣想撵她走,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到柳梦,但本能地想说是,可一扭头看到她那一双满含期待的眸子,不知为何心底突然一软,再狠心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别过脸去,心头升起一股子怪异的疼惜来。那股子疼惜压得他心口疼,连带着先前受箭伤的地方都一抽一抽的。他摁了摁先前受伤的地方,不由得疼得弯了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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