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

    “满足您。”

    方君寒一个转手将扇面合起来,五六把小飞刀瞬间跃然于指缝间。他略微一抬手,那五六把飞刀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飞了出去,在将将要刺入被吊着的那人的血肉时,秦老四拾起短剑突然将那四把飞刀挡了回去。

    “要死啊你!”

    方君寒怒了,站起来一巴掌呼秦老四后脑勺上。

    秦老四委屈道:“老大,你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冲动,这人死了我们还怎么向他老子讨药,那药玉只说治百病,没说生死人肉白骨啊。”

    方君寒原先营造出的那种天下无敌的既视感瞬间被秦老四打破,裴珣略微仰了仰苍白的脸,嗤道:“看来你们内讧啊。”

    “内讧不内讧跟你有什么关系?”方君寒反问。

    “自然跟裴某没关系,只是,官场也好,你们走绿林的也好,最怕的就是阳奉阴违,各怀鬼胎。上级的命令刚下,下属便开始质疑,这明摆着不是一路人,我只是替你可惜,可惜你有好谋算,却没遇到好下属。这万一哪一日被下属暗算了都不知道。”

    裴珣唇角噙了点嘲讽的笑意,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秦老四突然拾起剑鞘,猛地一下子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他两眼一闭,世界一片安静。

    眼见着面前这个俊俏的裴大人被砸晕,方君寒望着秦老四的眼神渐渐寒下来:“心虚么,脸怎么绿了?”

    “最近瓜果吃多了。”

    “那你把他砸晕做什么?”

    秦老四手指发颤:“还不是这个姓裴的太不会讲话了,我怕他污了您的耳……”

    方君寒哼唧一声,心中早有明断,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时,宋翎突然匆匆推开门进来。

    她来得急,只用一根丝绦随手束了束发,几绺碎发垂在脸侧,因着穿了一身白,颇给人一种柔弱观感。没来得及跟方君寒叙旧,一来便先用刀子将吊着的人给救了下来。

    方君寒对着秦老四抬了抬下巴:“滚出去。”

    秦老四乖巧关门。

    “你们把他打晕做什么?他先时刚在诏狱受过刑,死了怎么办?”宋翎第一反应是探探怀中人的鼻息,感知到裴珣呼吸还算均匀,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君寒脚踩着地上的飞刀,好笑道:“宋翎。咱们干的是什么营生,你不清楚啊?老子没在他身上捅个七八个窟窿眼就不错了,满手血腥的事情,你以前干得少了?”

    “这不一样。这个人,你不能动。”

    宋翎将晕了的裴珣扶到一旁,倒也直接:“咱们分舵的规矩,不动舵里人的亲眷。你是舵主,这个规矩当年是你定的,你不能反悔。”

    宋翎站起身,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嗓音轻柔,眼神坚定。

    方君寒扫了一眼那个姓裴的。

    确实。生了一张俊俏的脸,身段清峻,一身的书卷气却又有不屈的骨头,是女子都喜欢的那一款,可……

    “刚回大渊,你父亲就为你操持婚事了?宋翎,你这话说出去不能服众。”方君寒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躺:“你是我带入天光阁的,你不懂男女之情,眼下这个人,你要救,怕是同你的父兄有关吧。”

    明人不说暗话,宋翎觉得自己也犯不上骗方君寒,干脆坦荡道:“这件事仔细说来都怪你们。你们要绑裴珣我没意见啊,可是你们偏偏把我也给绑出来了,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救你还救错了?”方君寒气笑了,抄起一个桃子往她身上砸。

    宋翎灵巧躲过:“救得不是时机。”她顿了顿,苦笑道:“我这次是被我父亲罚去陇西种田的,可阴差阳错跟你们要绑的人在一个营帐里了。裴珣是我父亲很看重的后生,若你们只绑他一个,我安安生生在陇西种完一年田,我父亲不会怀疑我。可现下你们绑了我们两个人,他出事,我却毫发无损地回了上京,给我八张嘴我也说不清,我父亲一定会觉得是我派人绑的他。”

    “值得么?”

    “什么?”宋翎没听明白。

    “我说,你心心念念想回家,日日渴望回故土,最后你爹还让你去种田,值得么?带着鹊儿,跟我一起回南梁吧,现下高期那个废物做了皇帝,你再无后顾之忧。跟我走吧。”

    方君寒缓声笑笑,“跟我走吧”这四个字,在很多年以前他在南梁的护城河边第一次捡到她的时候,他就说过。

    那时候她只想活着,哪怕一辈子仰人鼻息哪怕满身戾气也只想活着,可如今,她确实是有些贪恋人世间那种叫做温情的东西。

    “方君寒,我是大渊人。”

    她低头摩挲着手里的刀鞘,平静开口。

    “所以呢?”

    “所以我死也要死在大渊。”她抬眸凝他:“懂了么?”

    “不懂。”方君寒顿了顿:“但我不会逼迫你,毕竟,你想做个傻子谁能拦得住呢?”

    他摊摊手,心里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只好抬起腿给了晕在一边的裴珣两脚。

    “我说了他受过刑,你还踢他!”宋翎急了,赶忙一巴掌抡在方君寒又欲踹人的腿上,挡在裴珣的面前。

    “哼,养不熟的东西!”

    方君寒被她这一下拍的不乐意了,目光又往裴珣的身上瞟了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总觉得这个姓裴的动了一下,嘶……对哦,刚刚见他明明还是蹙着眉的,眼下眉目竟然舒展开了……

    活见鬼。

    不管了。

    “保下他?你确定?”方君寒不怀好意地睨她。

    “确定。”宋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成,咱们分舵的规矩得是真亲眷才能放人,秦老四保不齐已经找咱们分舵在附近的人过来道喜了,你前些阵子也从没说过你有夫君,眼下只能现结了。”方君寒“啧”了两声,摸摸下巴后又继续:

    “这现结倒是不难,我得给你编个理由,你说你在南梁孤家寡人一个,怎么到了大渊一会子就找到心上人了呢,不如这样吧,说你倾心这位裴大人多年,如今回到南梁,磋磨了人家好久,死缠烂打了三个月,人家才同意娶你,成不?”

    方君寒笑眯眯,一个扭头便见宋翎已然磨刀霍霍:“怎么办,我有点想欺师灭祖了。”

    宋翎浅浅微笑,一步一步向方君寒走去。

    “娘的。”

    “我走了,你别过来,兔崽子!”

    方君寒像是一阵风似的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门口,嘭地一声将门关上。

    “倾心多年……想得出来。”成功把方君寒吓跑后,宋翎抿抿唇蹲在地上,刚刚来得急急忙忙,她还没好好打量裴珣。

    真是好白一张脸。

    五官俊美,鼻梁上还沾着些许的水渍,睫毛竟然比她还要长。宋翎突然有些嫉妒,鬼使神差地朝他的睫毛伸出了手:“就拔一根睫毛,他应该不会向我爹告状吧。”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拔完了一根后忍不住又拔了一根。

    一根接一根,拔到第四根的时候,裴珣是可忍孰不可忍地睁眼了。他本来还想装晕多装一会儿,好弄清楚这帮贼匪为什么绑他,结果愣是被宋翎这左一下右一下搞得装不下去了。

    “兰台令这等写史之人不应该最刚直不阿么?裴珣,你竟然使诈装晕!”宋翎被他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颇为震惊。

    裴珣扶着一旁的桌子站起来,站稳身子后,对她这话倒是颇不以为然。

    “宋翎,你呢?没使过诈?”裴珣虽然狼狈,但嗓音清润,下颌微微抬了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笑意,只是那浅浅笑意落在宋翎那双陡然好转的眼睛时,总让人觉得带着几分嘲弄。

    这明白着是在嘲讽她,觉得她之前靠装瞎卖惨。

    宋翎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我没骗你,我本来就只瞎几天,是你自己非觉得我的眼睛是在南梁伤的。”

    “再说了……”宋翎话锋一转,将细细长长的柳叶眉扬起:“骗你又能怎么样?”

    她嚣张地拿起刀鞘在裴珣那张冷白冷白的面颊上拍了拍,一副“难不成你敢打我”的架势。

    裴珣这么些年一直自诩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但并不迂腐。且很识时务。眼下父亲母亲都在陇西,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

    裴家年轻一代人里他最年长,几个堂弟都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还活在家族鼎盛的美梦里。他今日若是真死在这群贼匪手里,那自然算是命。可若是能逃出去,也到底能帮衬着父亲和伯父,为裴家寻一条更好的出路。

    “宋姑娘,裴某不占女人的便宜,若假成亲能掩人耳目,将来裴某会重重谢你。”思量一番后,裴珣突然放低了姿态,郑重其事地对着宋翎拱了拱手。

    “先前还直呼我大名,有事相求便成宋姑娘了,裴珣,你先前在方君寒面前的骨气呢?”

    宋翎的问话里带着鄙夷,裴珣也并不在意:“逆境求生,自然要对好人求。我便是求那个姓方的,他也不会放我,可你不一样,你为了你的父兄一定会救下我。”

    他说这话倒是半点也不脸红,亏得还是个读书人。宋翎忍住想骂娘的心,微笑道:“我谢谢你算计我啊。”

    “嗯,不客气。”

    话音刚落,裴珣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湿透的中衣后,又无奈地笑笑:“宋翎,你能不能为我寻件干净的衣裳来?”

    “求你。”他倒也不拘着,没等宋翎为难他,便这么开口。

    宋翎被顺了毛,十分餍足且满意的同时对裴珣多了几分佩服,从云端陡然跌落,摔得狼狈,却没半点自怨自艾的意思,始终泰然处之,能屈能伸,怪不得她爹喜欢这个后生喜欢的不得了。

    “这不够真诚。”她故作骄矜道。

    “宋姑娘想让裴某怎么真诚?”裴珣处变不惊地开口。

    宋翎懒洋洋往椅背上一仰,心里已经美滋滋了,但她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总想着往人的底线上踩一踩:“裴珣,你长得好看,我很喜欢。虽说我们是假成婚,但是,你如果听话,我也是可以对你好的。大渊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我觉得女子也可以。你若真心想求我的话,不如干脆从了我。”

    裴珣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宋翎不是个东西了,她提出任何的要求他都不会吃惊,所以他耐下性子,佯装出一副想听的样子:“不知宋姑娘要裴某怎么从?”

    “就是你要一心一意待我,而我可以也会对你好,但可能不会一心一意,将来也会在外面养几个,你懂么?”

    “懂,宋姑娘你这是想真成亲,然后成亲后再在外头养几个面首,是这意思?”

    宋翎连忙摆手:“不,你还没有懂我。你的地位从本质上来说应该跟我将来要养的人没有多大区别。这样说吧,大家都一样,平起平坐。”

    哦。

    原来是这样。

    她就是这么个不守礼法且荒唐的人,裴珣并不意外,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温和地笑笑,然后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宋翎也不扭捏,坦诚道:“我从南梁回家后,也瞧过不少的世家子弟,大渊这么多男儿,没一个能入得了我的眼的。他们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们。与其将来嫁了个不喜欢的人,蹉跎一辈子,不如我自在逍遥,养几个在外头。”

    她盘算得很好,许是因为在泥泞里挣扎得久,思维完全同大渊的高门闺秀不同,整个人早就从所谓的家门名誉声望中跳脱了出来。

    “嗯,挺好。”听了她的话后,裴珣面微笑点头。

    “你答应了?”他这般淡定的姿态让宋翎下意识地觉得他是答应了,她惊愕了一瞬,很难想象,这么个首辅之子,竟然愿意跟面首平起平坐。

    “嗯,答应了。”

    “真的?”

    宋翎虽然对裴珣这等美男没有任何抵御力,但当美色唾手可得时,不免也会觉得这厮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裴珣下一刻就轻轻松松泼了她一盆冷水:“自然是真,只是……宋将军待在下一直亲厚,男女之事,在上在下我都无所谓,但只怕宋将军若是知晓此事,怕更会觉得你行事没有分寸。”

    裴珣不急不慢,看起来一副很是为宋翎着想的样子。宋翎点点头,按捺下想将这个书呆子千刀万剐的心,微笑道:

    “裴珣,你厉害。”

    “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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