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思在楼下耽搁了一会，上去的时候向亦正坐那安静地写着什么。
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原来不止在数学这科上嚣张，在别的科目试卷上风格依旧如此——
从来只有答案，没有步骤。
就比如他现在正写的物理试卷，选择填空就不说，后面的大题列了几个公式，直接就跳到答案去了。
“你怎么不写步骤？”吕思思没忍住问。
向亦搁了笔，把试卷随手扫到一旁，顺带把昨天的英语试卷拿过来，旋即抬头看着她，一双月牙微微弯起，用着最乖巧的语气吐出极度嚣张的四个字，“浪费时间。”
吕思思：“……”
她该庆幸英语不用写步骤，不然他们现在不会这么和谐的共处一室。
书房灯亮着，窗帘半拉，遮掩了半面落地窗，地板上积的水渍也没有了，应该是刚拖过，透亮的黑色地板在吊灯映照下还反着光。
刚才也就是因为地板是黑色的，那条蛇也正好黑色的，两者相融，吕思思一眼没分辨出来，措不及防就以那样的方式打了个照面。
回想到刚才的的画面，吕思思现在还心有余悸，特意避开了那蛇停留的地方，绕过书桌在向亦的左手边坐下。
随后抬头往对面墙上的时钟看了眼，发现已经是三点了。之前定好的两点到四点，也就是说刚才耽误了一个小时。
吕思思想了想，决定征求一下向亦的意见，“你四点过后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今天我们就五点结束。”
毕竟工资不能白拿。
她说话的时候略微倾身靠过去了一点，这个动作让向亦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一丝被冲得极淡的清香笼过来，他克制地朝后仰了一下，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喉结滚动，半晌才神色如常地点头，“好。”
说着便趁着吕思思转身拿东西的闲暇，默不作声拿过手机。
正好有条消息蹦出来。
他没看，直接关机。
“对了，你昨天的作文呢？”吕思思把昨晚整理好的资料拿出来，放在一旁。
向亦收了关手机的手，乖乖把卷子推了过去，“在这。”
他直接写在试卷后面的空白处上，字迹一如既往的潦草，但不得不说草得竟然还有些好看，就是有点难以辨认。
特别是d,f,g这三个字母，跟画音符似的，头大尾轻，以至于一篇读下来，吕思思不觉得自己是在看作文，更像是在看五线谱。
向亦端坐着，右手搁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笔，技术还不错，一下能转几个整圈不见掉。
他眼神透亮看着她，“姐姐我写得怎么样？”
吕思思抬眸给了个赞许的眼神，“作文写得不错，就是你这个字得好好注意一下。”
正说着，就见向亦肩膀一垮，眼皮无力地垂了下去，似乎有些受挫，跟只耳朵耸拉的小狗似的。
吕思思不由好笑，补充道：“我不是说写得不好看，就是有点难认，你以后写的时候字母与字母之间尽量不要连笔，尾巴也别太长，不然会影响老师辨认，高考阅卷是会根据卷面整洁与否做适当扣分的。”
她感觉自己特别像那些高中老师，耳提面命，反复强调字迹的重要性，而下面的学生全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现在向亦就是这种状态。
吕思思看他一眼，眼眸微凝，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种话在学校听得太多了，她再说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正打算言归正传，把文里的几处时态问题说一下，向亦突然就抬头看着她，白炽灯光下的瞳孔黑如曜石，澄澈得像盛了一整个星河在里面。
“怎么了？”吕思思问。
向亦眉睫颤了颤，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语气有几分懊恼，“可是我写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那……要不我给你推荐几本字帖，你没事的时候多练一练？”吕思思建议道，心情不知怎么就微妙起来。
就像本来不抱期望的事，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音，难免让人惊喜。
见向亦点头，她拿了手机准备翻记录，这时刚好有条消息弹出来，动作不由停了下。也不是打算回，只是忽然想到好像还没加向亦的联系方式。
索性翻出微信，对他说：“这样，我们加个微信，我直接把链接发给你，也方便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好！”向亦立马坐直，拿过旁边的手机迅速开机，等着界面显示后，直接点了进去。
一系列操作后，只听“叮”的一声，扫码成功，一个漫画头像出现在界面上。
这个漫画头像是吕思思自己，昵称就是一个单字“思”。
向亦点下了添加通讯好友，“这个头像是姐姐自己画的吗？”
“不是，”吕思思说，“一个学画画的朋友给画的。”
向亦愣了愣，哪个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他见过吗？
他很想问，但是他没有立场，也不能这么问。因为他知道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辅导对象，而上一次晚宴也只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可其实并不是，他们很早以前就见过的，只是她都忘了。
向亦眼底漫上苦涩，喃喃自语：“我算不算朋友呢。”
“嗯？”吕思思没听清，抬头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向亦垂眸掩饰情绪，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已经加了，姐姐你点通过吧。”
“哦，好。”吕思思没深究，点了通过后就把手机关了静音，“那一会结束后我选两本合适的字帖发给你。”
说着抬眸收起手机，见向亦还在那看着手机发呆，她眉头轻蹙，顺手也把他手机拿了过来，和自己的一并放在边上，语气略显严肃：“现在上课了，手机先放我这保管。”
向亦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样神情凝滞地望着她。
吕思思也没管，看了眼时间，然后就着眼前的试卷说起了他这篇作文需要注意的地方。
她把其中几个句子念了一遍，发音标准圆润，略微冷清的嗓音像是仲夏夜里拂过江面的晚风，让人不自觉地敛去杂念，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可是向亦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把目光转移到她脸上去了。因着两人看的同一张试卷，为了牵就对方身高，他手肘是半趴在桌面上的。
所以略微一侧头，视线刚好落在吕思思那双单眼皮上。一般来说，单眼皮显眼小，显然这一点并不适用在吕思思的脸上。
她的眼皮薄薄的，上面的褶子很浅，睫毛修长，眼型类似于半开的扇形，又带点菱形的轮廓。
瞳孔颜色偏淡，所以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淡漠疏离。
也就是这样一双眼睛，配着原本就优越的骨相，即便是在人群里也能一眼看到。
当初就是这样。
吕思思知道他又在发呆，也没抬头，就拿笔敲了下桌面，淡声提醒：“看试卷。”
向亦低低的“哦”了一声，缓缓敛了眸中悠远的思绪，把注意又重新放回试卷上。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雨停了。
书桌对面时钟的指针匀速而有频率的挪动，安静的书房里霎时充斥着细微的滴答声以及顺滑笔尖擦过纸页的沙沙声。
偶尔，也会伴着几声清冷柔和的嗓音传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指针还有十分钟指向五点，吕思思轻声搁下了笔，翻着试卷来回看了两遍，把向亦今天做这套试卷的总体情况又认真过了一下。
其他的都还不错，但就是在翻回第一页的听力题时，脸色有些凝重。
今天给向亦做的这套题是她昨晚参考了历年高考题拟的，难度适中，听力也是考虑到他目前的状况，专门找的稍微简单的话题，谁知道一听下来还是只对了三分之一。
这让她不免重视起来。
别看吕思思平时跟熟悉的人相处时，都是一副随和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认真做起事来，那较真的劲头十头牛都拉不住。
她一直认为，没有那能力做的事干脆就别应下来，但既然在能力范围之内，又答应好了，那就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于是看了会试卷，她转头看着向亦说：“你这个听力问题还挺大，之后我回去给你找些音频，你抽空听一听。”
向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挂钟，也没具体听她说了什么，反正在他这里，吕思思说什么，他都会本能的回应：“好。”
吕思思自然不会特意关注他说这话的神情，到底是认真回答的，还是随口敷衍。
“行，今天就这样，下周我可能来不了，那咱们就节假日后继续。”吕思思说。
“姐姐你不是每周都要来吗？节假日的周末难道不算在里面？”向亦收了视线，转向看着她，语气嘟哝。
吕思思随手收着自己的东西，闻言笑了笑，“节假日的周末不包括在内，国庆我要回家的。”
十月一日是下周四，今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恰好是同一天，所以有八天假期，她正好可以回家一趟，杨女士从前几天就开始在打电话唠叨了。
向亦抿了下唇，没再说话。
吕思思想着她楼下那套打湿的衣服，那身衣服只打湿了局部，烘干应该不需要太长时间，所以收拾东西的速度加快了一点。
把资料整理好装进去的时候，突然摸到包里的东西，她顿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才想起是昨晚在超市拿的那两个试卷袋。
这真是她随便拿的，一黑一灰，还挺凑巧，右下角竟然都有只呆萌的卡通小羊图标。
可可爱爱的，很明显是女孩子喜欢的风格。
“额，”吕思思迟疑地看了向亦一眼，最后还是选择递了过去，“这是昨晚和室友逛超市拿的，你要不介意，可以拿去装试卷，这个是分隔的，你把不同的科目分别装好，找试卷的时候方便一点。”
而且，还能保证试卷少受点摧残。
本来还以为向亦不会喜欢，结果刚递出去，就被眼前的人拿过去了，动作飞快，都晃出残影了。
吕思思失笑：“……”
向亦拿着那两个试卷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用拇指摸摸右下角那只小羊。
本来还暗淡的眼眸在收到这个之后，一下就亮了，眼底迸射出的光芒透着灼人的欣喜。
他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满足得像个小孩子终于把心心念念的玩具拿到手，“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吕思思跟着笑了下，“嗯，那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提前祝你节日快乐。”
向亦只是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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