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庭院突然传来开门声，隔得有点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厨房的王阿姨耳里。
“小亦？”
她从窗户探身出来，就看到向亦骑着单车飞快地拐进了车库。也没打把伞，书包随意挎在单肩上，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
“哎哟，”她赶紧扔下手里正在摘的青菜，去拿了干毛巾出来。
那边向亦放好车就跑进了屋，看样子像是赶着回来的，王阿姨拦住他的时候，还在大口喘气。
“你这是上哪去了？这么大的雨，淋得一身湿答答的。”王阿姨把毛巾递给他，一边念叨道，“赶快擦擦，一会感冒了。”
不知道是淋了多久的雨，他头上的水滴都积攒成了水链子，顺着打湿的额发一串串的往下掉。
向亦接过毛巾直接罩在头上，毫无章法地揉了两下，一脸急色，“思思姐来了吗？”
“来了好一阵了，我还以为你在书房等着呢，结果才从外面回来。”
王阿姨另外拿了条毛巾给他擦身上的水，见着他脸上那不可抑制的高兴劲，以为他是又有什么整人的点子了。
叹了口气，没忍住说：“小亦啊，这回可别再捉弄人了，人家一个女孩子，经不起你几个吓。”
她在这个家干了五六年，谈不上多了解，但照顾了向亦这么久，对他的脾性还是清楚的。
别看这孩子面上乖巧，心里的鬼点子可不少，本来之前那几个家教都不错。
结果被他今天气走一个，明天吓跑一个，这次好不容易又找着一个，要是再给吓跑了，夫人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她正说着，楼上突然就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
王阿姨被吓得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是什么声音，就见向亦脸色一变，接着就跟一阵劲风似的刮过，再回神，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猛一反应过来，“坏了！”
不会真又让她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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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亦两步并作一步，跨上楼梯后猛地冲进书房。一进去，就见落地窗旁的女生扶着玻璃站在那。
雨丝从敞开的窗户飘洒进来，打湿了她本来蓬松浓密的长发，发丝凝成一撮一撮的，黏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拂去了平时的淡然疏离，看起来慌乱又无力。
而她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条黑色的小蛇，足有两个手指粗的身子盘成一团，正事不关己地吐着舌信子勾窗帘下面的穗子玩。
嘶嘶嘶的声音响在安静的房间里，伴着窗外的雨声，让人无端生出一种置身阴冷野外的颤栗。
吕思思吓得一动不敢动，向亦看到的时候，来不及想别的，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反应，径直朝她跑了过去。
“咬哪了？”
他握上吕思思僵硬的肩膀，稍微弯了下腰，以平视的视角看着她，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梭巡。
高大的身影笼着湿润的气息附上来，吕思思僵硬而又艰难地抬头，呆滞的眼神缓缓聚焦。
看清眼前少年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没。”她轻摇了下头，脸色依旧惨白一片。
身后的嘶鸣飘荡在空气里，同时还夹杂着一道瘆人的蠕动声。
察觉那声音越来越近，吕思思呼吸一凝，猛地一下抓紧了向亦的手臂。
“没事，”向亦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掌心烫得惊人，“我马上弄出去。”
那蛇似乎察觉到危险，扭动着细长的身子要往桌下钻，却在下一秒被人锁住了七寸。
它被捏着要害，身子拉成长条悬在空中，嘶嘶嘶地叫，黑色的蛇鳞泛着透亮的冷光。
吕思思看着不禁又后退了几步，背脊正好抵在湿漉的玻璃上，后顿时湿了一大片。
王阿姨在这时赶了上来，气还没喘匀，就看到向亦拎着条蛇要往外走。
她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钻进来条蛇啊？思思，没咬着你吧。”
吕思思摇头，“没。”
“那就好。”王阿姨松了口气，但转眼看她开着窗站那，眼皮子一跳，“哎呀，你怎么站那窗户口去了，你看这一身都湿的，快过来——”
她要过去把吕思思拉过来，刚走两步，一旁的向亦先挡在她身前，捏着蛇的七寸递给她，“王姨你先把这个拿出去。”
“啊？”王阿姨顿了顿，想过来女孩子都怕这玩意，便点头：“哦好。”
临走前她还是不放心，叮嘱说：“小亦你快去换身衣裳，今天大降温，容易感冒的。”
交代完这个，又转头朝吕思思说道：“思思你也是，快别站那了，下来我给你拿身干衣服换。”
吕思思：“……好。”
眼睁睁看着那蛇被拿出去，吕思思终于松了口气，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就吉他弦被割掉似的，一刀切断后嘣的一声弹开，顿时浑身卸力地软在落地窗玻璃上。
缓了两口气，她慢腾腾地撑着玻璃站起身，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谢谢。”
尾音刚落下，却听到向亦看着她笑了一声，说：“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次谢谢了。”
吕思思：“……是吗？”
向亦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吕思思轻笑着耸了下肩，没在意。
视线一转，正要再说什么，却在余光从他身上掠过的那一刹那，顿了下。
刚才光顾着害怕，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向亦上半身全是湿的，而那身纯白体恤已经变成半透明的布料紧贴在肌肤上，将他里面的轮廓勾勒得若隐若现，特别是胸前那个地方，饱满又紧实。
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少年肌肉还挺漂亮，匀称有型，又不过度夸张，尤其是腹部那块状分明的六块，笼在薄而透的衣服下，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性感。
许是湿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他皱了皱眉，食指勾住领口轻轻扯了下。
本是很寻常的一个动作，但放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莫名有种气氛都开始不对劲的错觉。
向亦也是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立马反应过来，急促地把手放下。
可是吕思思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感觉浑身烫得下一秒就能自燃。
眼看她还没有把视线移开的打算，向亦的耳根慢慢红透，垂下眼眸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最后只得拘谨又无奈地低头咳嗽了一声。
“咳——”
“啊？”吕思思在这声咳嗽中回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眨了眨眼，欲盖弥彰地瞥向了别处。
墙上挂钟的分针刚好指向数字六，已经两点半了。
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默的房间上空唯有滴答的时钟声，以及蔓延开的点点尴尬。
眼看着秒针快要转完一圈，吕思思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你赶快去换身衣服，我下去看看王阿姨在不在，让她给你熬点姜汤。”
她没再好意思看向亦，硬着头皮吐出这么一句话后，一脸镇定地出了书房。
然而这份镇定维持到她下楼的那一刻，就崩不住了，当即在脑袋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懊恼得简直想赶紧找个地缝钻一钻。
想到刚才那个足以让人社死的画面，她自暴自弃地揉了把头发，但转眼又重新用手理顺，重重地吐了口气，神情如常地迈下了最后一步楼梯。
而在她离开的下一秒，向亦的身影就出现在楼道转角。
他望着吕思思消失在螺旋梯后的背影，视线往身前淡淡扫过，眼底闪过狡黠，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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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王阿姨已经把姜汤熬上了，满屋子都是生姜混着红糖的甘甜味，吕思思进屋被呛得没忍住皱了皱眉。
“差不多了。”王阿姨拿着汤勺搅了搅，转身要拿碗，看到吕思思后，顿时惊道：“欸，下来了，我正打算上去叫你们呢，刚才吓着了吧。”
吕思思笑笑，“嗯。”
“最近打理院子的章叔不在，改天回来让他好好驱驱蛇虫。”她盛了两碗，搁在一旁后，解了围裙拉着吕思思往外走。
“来，我给你找找有没有合身的衣服，凑合着穿一会，要不直接洗个澡吧，你这头发也湿透了。”
吕思思忙道：“不用阿姨，擦一擦就行了。”
“那哪行，淋了雨就是要用热水冲一冲，不然那湿气就进身体里去了。”
知道她顾虑什么，笑道：“没事，一楼好几个浴室，小亦住二楼，夫人和先生回来的少，都没人用。”
本来吕思思还有点犹豫，结果王阿姨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进了一间浴室，“你等我一会，我给你找衣服。”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转身就走了。
吕思思站在浴室镜子前，无奈地笑了笑。
王阿姨是唐之琳找的钟点工，专门负责向亦的三餐和家里清洁，虽然不住这，但还是给她安置了间房。
她记得上次看到柜子里有套没穿过的衣服，正打算去拿，转头就见向亦从楼上下来了，忙招呼道：“小亦，你去厨房把姜汤喝一碗啊。”
说着就调头，却听身后向亦喊住了她，“王姨。”
“啊？怎么了？”
向亦抿了抿唇，把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眼神朝浴室的方向示意了下，“这个拿给思思姐换，是我以前的衣服，新的。”
王阿姨显然没想到他会拿自己衣服来，愣了一下才接过，“好。”
向亦给她后就转身朝厨房去，王阿姨犹豫片刻，轻喊道：“小亦，刚才那蛇是不是……”
不怪她这么问，上一个女家教就是被他这么捉弄走的，不过不是蛇，而是拿的蜘蛛蜈蚣。
“不是。”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
向亦停下，转头看着她，语气没有半点敷衍，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放心吧，我不会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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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吕思思正对着镜子顺头发，王阿姨拿着衣服进来，“这是小亦前几年的，还是新的，你将就着穿一会，换下来的衣服我等会给你烘干，你看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再拒绝就有些不解人意了，于是笑着接过，“行。”
“那好，架子上那些洗发水沐浴露都是新的，你看着用，我就先出去了。”
“好。”
关门声传来，吕思思过去上了锁。
她简单的用清水冲了一下，没有用物架上的洗护用品，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她肤质敏感，不敢乱用。
拿来的是一套休闲装，上身是宽松的纯白长袖体恤，下搭浅灰束脚运动服。
吕思思在女生里长得还算高，这套不知道向亦几岁时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出乎意料的合身。
清清爽爽的穿搭，衬得她一张清冷的脸，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吕思思总共用了十分钟就从浴室出来了。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点，一楼客厅里，向亦坐在沙发上，姿势随意地拿着本杂志在翻，脸上神情恹恹的。
见她出来，当即丢了杂志站起身，声音还是哑哑的，“姐姐。”
“嗯。”吕思思朝他笑了笑。
王阿姨在厨房重新盛了碗姜汤端出来，眼角微皱，笑说：“哎哟，这身衣服正合身呢，别说长得好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把碗递过来，“来，把这姜汤喝了。”
“额……”看着那黄棕色的一碗，吕思思脸上的笑瞬间僵了，下意识往退后两步，“阿姨，我身体挺好的，就不喝了。”
“那怎么行？防患于未然，保险起见还是喝一碗，今天这雨一下，往后一天就比一天冷了，再说这种季节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我今早看新闻还说最近是流感高发期呢。”
她说得词正理直，吕思思见推脱不了，只好苦着脸接过，但也就是这么端着，不见喝。
吕思思本来就挺挑食，除了鱼虾之外的肉都不怎么吃，蔬菜里面洋葱芹菜香菜不吃，葱姜蒜用来做调味可以接受，但她还是习惯每次吃菜的时候挑出来。
像这种纯生姜熬的汤，她更是喝不下。
厨房里还熬着别的东西，王阿姨又叮嘱了她一遍，急急忙忙地走了。
吕思思端着碗站那左右为难，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向亦就在她旁边，将她脸上所有情绪看得一清二楚，眼底不由地漫了些笑意，“喝不下？”
吕思思转头看着他，捧着碗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浓密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向亦垂眸轻笑了声，“给我吧，一会王姨出来就说你喝过了。”
他边说着也边把手伸了过来，这个动作让吕思思立马就明白他的意思，面上迟疑了下，又回头看了眼。
见王阿姨还在厨房忙碌，她想了想，随即飞快地把碗递给他，语气带着喜悦，尾音都是上扬的，“谢谢！”
向亦看她这心虚的架势，没忍住又笑了下，接过那碗满满当当的姜汤，索性一口就闷了，爽快得吕思思都来不及说烫。
“你还好吧，我刚才摸着好像挺烫的。”吕思思接过碗，不放心地看着他。
向亦眉心微蹙，忍着喉间的火辣感，摇了摇头，只是额角突起的青筋宣示着他此刻有多不好受。
因为额发的遮掩，吕思思没注意，当真以为他没事，端着碗欣喜转身去了厨房。
她走后，向亦拿起玻璃茶几上的凉水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喉咙的不适。厨房里传来王阿姨高声推脱的声音，他抬眸看了过去，吕思思的背影恰好跃入视野。
她端着那个姜汤碗在水槽刷，王阿姨只好无奈地在旁边看着。
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长短合适，但总归还是太大了，因着弯腰的动作，宽大的体恤紧紧贴在腰背上，勾勒出那截纤细的腰肢，下垂的衣摆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微微晃了晃。
向亦的视线定格在那道身影上，狭长眼眸微眯。
但也就吕思思弯腰起身的功夫，他脑海里就突然滋生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吕思思挽起袖子刷着那个姜汤碗，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果然见向亦还在那站着。
她手上的橡胶手套还沾着泡沫，索性就这样往楼上指了指，“你先上去等吧，我一会就好，记得把昨天的作业拿出来，我等会检查。”
“好。”向亦看着她乖巧地点下头，却在吕思思再转过身去后，勾了抹笑，朝楼道相反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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