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是来辅导我纠错题的吗?”周敏萱不悦地敲了敲桌子,把那张试卷正面再次摊开在她手下。

    “噢好。”尹簌心不在焉地找着打叉的地方,随意地翻到卷子背面,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你说这篇阅读理解嘛?我先看看啊……”

    周敏萱眉毛皱得紧紧的,盯了她好一会,把卷子抢回来翻到正面,又看着她。

    她两眼茫然,周敏萱火大地收回卷子,“选a,我知道,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尹簌不明所以,以为她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加上自己心乱如麻,实在不是辅导人的好时机,于是下了楼。

    她去厨房领了一盆雪豆,带着小小,搬张椅子在门口剥。

    小小看见什么都想用手去尝,被她劝阻好几次后,蹲下来乖巧地跟个萝卜头似的,看着她。

    也许是太过无聊,他开始找乐子,小小的手指插入四季豆里面,拨弄着豆子,突然抓起一把。

    哗啦散开,豆子四处散落。

    尹簌呀一声,抓起他的手,稍稍严肃地教育他,“不能搞破坏噢。”

    小小缩了缩脖子。

    他脖子本来就短,这一缩,更像个大头娃娃了,好像脑袋直直地嵌在肩膀上。

    尹簌忍不住笑,也不逗他了。

    一颗一颗地去拾地上散落的豆子,有两颗竟都蹦到门边去了。

    她走过去捡起来,稍一抬眸,突然瞥见远处一道人影。

    他走在孤寒料峭的风里,大衣被吹起衣角,脸上挂着闲散的笑意,目光绕过树木无声地缠绕住她。

    尹簌霎时鼻尖有些酸涩。

    “听桐姨说,某人今天一下午都心不在焉,跟人说话都跑神?”晚上回家,周怀岸打趣她。

    尹簌撇过头,不看他。

    周怀岸笑一声,把她人掰过来,正面朝着自己,双手锁着她的腰,去啄了啄她的脸颊、嘴唇、耳廓。

    他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声音却是愉悦的,“这么傻,我都说没事了。”

    尹簌也并不跟他争辩,转而问道,“你今天跟潘叔谈得怎么样?”

    周怀岸轻笑一声,声音淡了几分,“能说的我都说了,他自不自首,看他吧,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其实,你是不是心底里很希望他能主动认错?”见周怀岸半眯着眸子看她,尹簌解释,“不然你一开始就可以选择报警的。”

    周怀岸手枕在脑袋下,仰头看着天花板,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这事牵涉太多人和事了,不能贸然行动。”

    “不过确实,我更希望他自首,毕竟这也是我爸当年的想法。”

    如果换作一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报警。任由潘殊荣手中有多少筹码,他都不怕。

    大不了重头再来,没什么好忌惮的。

    但现在身边有了尹簌,情况已截然不同。

    她是他的支撑,也是他的软肋。

    哪怕一点点风险,他都冒不起。

    尹簌枕在他身侧,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困意渐渐袭来,呢喃道,“周怀岸,明天带我去你爸爸的墓园看看吧。”

    “怎么突然想去那了?”

    “想去祭奠一下。”

    “好。”

    夜里静悄悄的,乌蒙蒙的天,寒风裹着黄沙与枯叶呼啸而去。

    一夜醒来,南都又变了天。

    潘殊荣吞安眠药自杀,被送至医院抢救的消息惊醒了原本安静美好的清晨。

    白悦两只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望着床上的病人,难以相信地闭了闭眼睛,声音透着一股懊悔,“我说他昨晚睡那么沉,一点声音也没有,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发现不对劲。”

    “如果再晚点送过来,老潘就没命了。”她握着白悦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目光在季忠明与周怀岸中打转,“好端端的,老潘为什么会自杀啊?”

    白悦握住她颤抖的肩膀,细语轻声安慰着。

    季忠明脸色沉沉地看了眼周怀岸,后者倒是坦然地迎接着他的审视,没有分毫闪躲。季忠明暗自叹口气,目光很快挪开。

    病床上往日和蔼多变的脸现在已变得虚弱而苍白,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似乎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怀岸此刻内心交织着无数情绪。

    他想过潘殊荣会用各种方式来对付自己,唯独没想到,他会自杀。

    一个在商场叱咤风云几十年的人,竟然甘愿用安眠药断送自己的一生。

    周怀岸眸光闪过几分可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潘蘅正在外地出差,傍晚才风尘仆仆地赶来医院,见到病床上昏迷的父亲,腿霎时软了。

    白悦扑在她身上,声音哽咽,“蘅蘅啊……”

    “怎么会?爹地怎么会自杀?”潘蘅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众人惘然。

    只有袁助理站在门边,低着头并不敢对她的眼神。

    她安抚了脆弱的白悦后,把袁助理单独叫出去,“袁助理,我爹地到底为什么突然吞安眠药自杀?”

    袁助理今天也被白悦盘问过无数次,无可奈何地又回一遍,“潘小姐,我也不知道,潘总之前没跟我说过任何事,今早我才接到消息。”

    “那最近爹地有什么异常吗?”

    袁助理扶了扶眼镜,有些纠结,毕竟这是潘殊荣单独交代给他的任务,如果他外泄,那潘殊荣醒来知道后……

    潘蘅看出他有难言之隐,“袁助理,你放心,出什么事我担着。”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爹地现在正在昏迷,到时候舟远出什么事,谁也保不了你。”

    袁助理心里一惊,环顾走廊,把她拉到静寂的楼梯口,压低了音量,“潘总一直在让我盯着周总。”

    周怀岸?

    “为什么?”

    “之前荣畔商场出事,工人索要赔偿款的事,还有这次股东大会的事,潘总怀疑是周总在背后搞鬼。”

    周怀岸?就那个整天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会搞这一出?别说她不信,就算抓大街上随便问一个,恐怕都没几个人相信。

    “董事长觉得这两件事太凑巧了,周怀岸都恰到好处地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股东大会前两天,尚思源跟周怀岸赛车,中途突然被吓得弃赛,被方川白知道,两人大吵一架,隔天方志恒就投了反对票。”

    “噢还有这个,”袁助理拿出手机上存下的照片,“这是董事长让我去查周总身边那个秘书,无意中查到的照片。”

    “董事长看完脸色就变了,后面就什么也没跟我说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涌过来,潘蘅觉得自己脑子霎时不够用了,她半信半疑地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后瞳孔微缩。

    草坪上带着孩子散步的中年男人,竟然是……杨会计?

    ……

    医院外面已经蹲守不少媒体,各大新闻并不知道真实原因,只是凭借一张救护车的模糊背影开始捕风捉影。

    舟远内部也因这事闹得人心惶惶,纷纷揣测潘殊荣进医院的原因,私下更掀起热火朝天的讨论:舟远是不是很快要易主?

    毕竟董事长的职位不能一直空缺。是会找人代理,还是重新推选,那合适的人又有几个?

    舟远的股份基本都攥在周家、季家、潘家手里,眼下潘殊荣进了医院,那最有可能代理董事长席位的就是季家与周家。

    但季忠明几年前就退隐,而周怀岸又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谁都不合适。

    人心易动,各个董事股东之间也开始活络走动,正在试探之际,董事会邀请便发送到了每个的手中。

    季忠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会议室,虽然步伐缓慢,但身姿如松,坐在了首位。

    一双沉稳锐利的眼神缓缓扫过心怀鬼胎的众人,场内霎时安静下来。他声音沉沉,“今天叫各位来的原因很简单。”

    “外头关于董事长进医院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竟然折腾出了多个版本。老潘只是身体不适,现在在医院治疗,需要一阵时间调理修养,暂时不能出来主持工作。”

    “眼下群龙无首,舟远需要人带领。”

    有人尊敬地问道,“老季总,那是您亲自出山吗?”

    季忠明笑得开怀,“我这个年纪,精力与心力都不足喽。”

    众人一笑而过,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投向季忠明旁边挂在闲散笑意的男人,大家心头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怀岸作为总经理,在公司也待了多年,上次商场大促的事,他就办得不错。因此我举荐怀岸成为代理董事长,大家看怎么样?”

    他的声音如暮鼓钟声缓缓推入众人耳中,场内一下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讽笑。

    大家心知肚明,眼下潘殊荣躺在病床上,周家与季家的股份人脉占了绝对优势。

    况且季忠明的面子,没人敢驳几分。

    一时间,也并没有人说话。

    “我反对。”

    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室外传入了众人耳中,潘蘅一身黑色风衣,头发干练地挽成发髻,走进了会议室里。

    她先跟季忠明笑容满面打了招呼,“uncle。”

    随后目光忽略某人,微仰着下巴,缓缓跟众人问好,“大家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语气里却没有分毫的歉意。

    “我爹地现在在病床上,暂时不能出席今天的会议,我作为他的亲生女儿,应该是可以代表他行使投票权的吧。”潘蘅坐下来,看向季忠明,“您说是吗,uncle?”

    季忠明看了周怀岸一眼,缓缓点头,“可以。”

    潘蘅勾唇笑,瞟了眼对面的男人,优雅地坐下来。

    场上的目光霎时变了,众人心里飞快盘算着。

    有潘蘅的反对票,周怀岸能否当上代理董事长,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好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也喜欢简单的方式,直接举手投票,现在请同意怀岸任代理董事长的股东举手。”

    台下的人四处观望,陷入寂静之中,季忠明毫无犹豫地举出了手,过了好一会,才又稀疏地举起两只。

    董事会一共七人。

    周怀岸脊背倚靠在椅子上,手撑在扶手上,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的名声,众人皆知。

    贸然选公子哥当董事长,那才是不负责任。

    举手的两个人估计也是看在季忠明的面子,不想场面太过难堪。

    季忠明略带威慑的目光掠过下方,迟迟没出声,场面僵持着,周怀岸闲散笑道,“季叔,可以了,结果有目共睹。”

    季忠明眼底涌动,微微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被扣门声截断。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现在有个紧急情况需要打断一下。”

    随着略带歉意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袁助理身后那个西装革履,手持密封文件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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