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宫廷正装,小小的人儿脸色平静,平稳沉静地走入大殿之中。
在场的并不是同她一样年幼的女童,而是朝廷的官员,他们要不是眼神晦涩,就是目光躲闪。
位于皇殿上方的皇上燕长风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透着不悦。
“孩儿,拜见父皇。”燕宁桑端正地向着上方的燕长风行跪拜之礼。
“免礼,起来吧。今日是皇儿的生辰,不必多礼。”
燕长风满意地看着自己唯一的皇嗣,眼神中透着慈爱。
他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后九死一生才生下燕宁桑,之后被亏损了身子,再难有孕。
他环顾了一下殿内的官员大臣,心中冷笑一声。
这皇位他必是要传给她女儿的。
皇帝的神色,场上的大臣门个个人精,哪能看不出来。
此时,大殿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曲觥合弦。十岁的燕宁桑端正大方地接受众官员的祝贺。
宴会将作罢时,上方的燕长风突然开口道:“我儿今日已经十岁了,是应该正式聘请老师教授治国安民之道了,诸位,可有推荐的?”
这一话音刚落,就意味着皇帝燕长风将皇位之事摆到台面上来讲了。
“皇兄…公主毕竟是女子,这事是不是要再考虑一番?”
出声劝说的是皇帝燕长风的胞弟燕长安,也是当朝的王爷。
燕长风眼神一凝,打量着他道:“桑儿是朕唯一的子嗣,不传给她,还能传给谁?”
闻言,燕长安一噎,随即低下头道:“是。皇兄说得是。”
他掩去了眼底的暗色,按住了身旁欲上前而去的儿子燕宁峰。
兄终弟及,自古以来便有。就算不传给他燕长安,也应该传给他的儿子燕宁峰。燕宁桑一个女娃,怎么也轮不到她。
中立的大臣们也都纷纷低着头,不愿去加入这皇族之间的站队。
言归正传,皇帝燕长风正等着有人自荐太傅之位。
沉默良久,殿内一片安静。
燕宁桑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局面。
燕长风脸色慢慢铁青,正要出言时。
“启禀陛下,若不嫌弃,老臣斗胆想自荐为公主的老师。”
一名鹤发老臣站了出来。
此人名为柏原,为礼部尚书,已然接近耳顺之年,家中仅剩一孙,今年本该告老还乡了。
此刻站出来,不仅皇帝燕长风不解,其他官员也都纷纷心里猜测着。
“好,朕恩准了。”
燕长风一锤定音道,随即又指派了大将军李向道教授燕宁桑武功和行军打仗。
借着此次生辰,燕宁桑端端正正地向柏原和李向道行拜师之礼。
夜深后,宴会散场。
燕宁桑强撑着精神,带着丝雨来到了后宫皇后所在的寝殿。
果不其然,此刻皇帝燕长风也在此处。
自从生下燕宁桑后,皇后一直体弱多病,基本不怎么出寝殿,这几天恰逢天气突变,她身体越发虚弱,所以今日燕宁桑十岁的生辰之宴,也没有参加。
“朝中大臣们还是反对桑儿继承皇位吗?”皇后低声道。
“你别想太多了,有朕在,他们不敢明说的。”
“那…那王爷呢?”
“狼子野心,当朕看不出来么?”燕长风冷冷一笑。
半响,几声剧烈的咳嗽响起。
皇后咳得双眼微红,轻声道:“不若就算了吧,桑儿她不一定要走皇上您的路,这条路多难多累啊。”
“皇后,桑儿若不走这条路,凭她是朕唯一的子嗣,便不会有好下场的。”燕长风皱着眉头。
门外的燕宁桑“哐当”一声打开房门,径直踏入殿中。
她走上前帮皇后顺顺了背部,低声道:“母后,您还好吗?今日身体好一些了没有?”
“我很好,桑儿不要担心。”
见今日皇后的脸色稍微好一些了,燕宁桑放下心来,这才朝皇帝燕长风行礼。
“父皇,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小小的女童目露坚定,神色坚毅。
燕长风自然点头表示支持。他的女儿从小便较旁人成熟,想法思路都独具一格。
从小就一副小大人模样的燕宁桑此刻面色突然有些扭捏,她嗡声将燕良行的事情告知皇帝燕长风。
燕长风闻言一笑,“你将人带进宫内,真当父皇不知道?”
“父皇…您…”
“哈哈哈,好,别担心,父皇会答应的。”
当日宁桑将人带入皇宫,燕长风便立即派人去调查这个小孩,确保他并无任何可疑之处,才放任宁桑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寝宫内。
“能告诉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吗?”燕长风笑道。
宁桑神色一僵,微微尴尬,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下意识做了这个选择,但她也不后悔就是。
听着燕长风的问话,她犹豫一番道:“父皇,孩儿缺少一个真真正正属于孩儿的人,有什么比从小便在孩儿身边一同长大来得情谊深厚,他会是孩儿最尖锐的刀锋,这把刀锋将永远向前。”
燕宁桑了解自己的父皇,想留下燕良行,就必然要让他为她所用。
“好!既然如此,那么你的文课武课他也要一同前去,这事,父皇会告知你的老师们。”
意外之喜来着太快,燕宁桑心喜,她之前还在想着燕良行小小年纪必须读书呢!
“孩儿替他谢过父皇。”
事情解决了,此时已经接近亥时,宁桑见自己的母后已面露疲惫,这才赶忙告退。
“毕竟是个男孩子,怎么好与桑儿同住一宫呢?”见宁桑走远,皇后才面露难色地道。
“皇后,既然要将桑儿作为继承人培养,那便不能将她禁锢在女子的躯壳里,皇后要将她看作男子,我们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
说着说着,似乎是出于老父亲的感慨一般,燕长风又轻声叹道“等她十五岁之后,再让那人从她宫内搬出来便是。五年时间,足够桑儿了。”
这一切燕宁桑都不知晓,此刻的她并不选择乘坐步辇而是走在空旷的皇宫内,身边仅有丝雨一人。
时值隆冬,天色暗沉。寒风呼呼,霎时天上飘起了大雪。
丝雨将燕宁桑带到一处檐下躲雪,此时长长的宫道空无一人。
“公主,要不您先在这边等一会儿,奴婢跑回去拿把伞,不然这天气雪落在身上,很容易生病的。”
说完,她便立刻扎入了大雪纷飞之中。
皇宫内是安全的,所以丝雨才将燕宁桑一人留在原地。
宁桑百无聊赖地看着纷飞的大雪,干净整洁的宫路上不一会儿便落满了洁白的雪堆。
世间仿佛变得安静沉寂。
突然一阵脚踩雪地发出的“吱吱”声由远而近传来。
宁桑不由自主地循声望过去。
乍一入眼,便是一把极大的木伞悬浮在半空中,再仔细一看,伞下有双瘦削的腿在行走着。
宁桑呆呆地看着这把木伞越走越近。
伞沿稍微往上一抬,露出持伞人的真面目。
“阿行~是你啊?”
宁桑面露惊讶,腾的一下子跑到伞下,“你是接我的吗?丝雨呢?”
两个年幼的孩子躲在一把伞下绰绰有余。
“嗯,我看下雪了,就来接你。至于丝雨,我没有看见。”燕良行微微蜷缩了一下撑着木伞的手指头,低声道。
身前的桑桑分明是个小小的女童,但他在她面前却依旧改不了无措忐忑的模样。
更甚者,以往那些恨意,疯狂似乎隔了一层朦胧感一样,虽然依旧存在着,但好似已经离他很远了。
他似乎也不再是魔神了。
为何来到这方天地,燕良行不欲再去追究,桑桑能够像今日一样昼夜无差别地对待他,他已经很知足了。今日他一直在想,若能永远留在此处该有多好。
“啊?原来如此。谢谢你来接我。”燕宁桑恍然大悟:“没事,我们先走吧。”
“嗯…”
大雪纷飞,空中散落下来的雪花慢慢地堆积在伞上。
燕良行稳稳地持着手中的伞,为宁桑撑出一片安然的世界。
宁桑突然想和他说说心里话。今日宴会上,父皇母后前,她一直都是端正有礼的,可她到底不动声色地将那些人的话听在了脑海里。
“阿行~你说,我真的能行吗?治国□□平天下,为人民,为百姓谋福祉吗?”
空旷安静的宫街上响起略微带着迷茫的声音。
“为什么不行?”他坚定不疑地反问宁桑,脸上微微露出不解。
“因为…因为他们说我是女子。”
“只要是桑桑,就行。”燕良行郑重地说道。
闻言,宁桑偏过头看着身旁的燕良行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把伞下,两个幼童,朝着那一条洁白的宫路上走去。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玉涑宫。
小宫女立刻围上来,欲将宁桑迎回房内。
“等等,打发个人出去找找丝雨,告诉她,本宫已经回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
临走之前,宁桑又道:“对了,阿行,明日起我就要去太学宫上课了。你也要一同去!”
“好。”
柏府
夜色下,府内安安静静。寒风吹动着屋檐下的灯笼缓缓作响。
此时,仅有一间房内还亮着灯火。
房内,礼部尚书柏原正低声咳嗽着,而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微微皱着眉,轻声开口:“祖父,还好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倒了杯温水递到柏原面前。
“没事,颂哥儿不要担心。”柏原接过水杯轻轻喝了一口。
颂哥儿是柏崇之的小名。
见祖父面色稍微缓和,他才开口问道:“祖父,今年您就能致仕了,为何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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