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是不是真的永远只能停留在十六岁的夏天了?”
说话间, 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去,金色光线斑驳在树叶缝隙投下绰绰光斑,很快又被新的一层阴影覆盖。
风声呼啸, 似乎还能听见雨点打落枝干的噼啪声, 天色被粗暴地涂抹上一层灰质的淡彩,云层挨挤推拉,发出轰然作响的破裂声,雷声像是一只巨象踩碎地板,碎片化作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铺满人间,浸湿了干燥的路面,不多时便聚集成一个个如碎镜般的小水洼, 亮晶晶地滚动着, 片刻后却被人无情地踩碎, 脏兮兮的水液随处流动, 滚进下水道, 再也难觅踪影。
电光闪烁,如银蛇素剑割裂天空, 几息闪动后便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穿透云层和高空的空气, 迅速在祁有岁面上投下惨白的光阴。
打雷了。
祁有岁怕打雷。
在这一瞬间,楚却泽清清楚楚地看见祁有岁本就苍白的面容, 此刻脸上血色退的干干净净。
他黑润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指尖攥紧了被单,但是又碍着楚却泽在场,只能强做镇定, 但看上去, 仍旧掩盖不住因为过去阴影导致的生理性的表情变化。
楚却泽见此, 动作微顿,张了张口,半晌又将嘴里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忽然转过身,走到窗户边,回头看了祁有岁一眼,哗啦一声,将厚重的窗帘拉上了。
窗外的雷雨一瞬间似乎被隔绝在外,闷闷的雷声隐隐绰绰,听的并不清晰。
祁有岁见此,悄无声息垮下紧绷的肩膀,狠狠松了一口气。
屋里唯一的小台灯被楚却泽打开了,散发着悠悠的暖黄光彩,像是雷雨交加的夜晚,偌大的庄园一楼里,燃起的回炉;又像是冬天的街头,无意中买到的最后一只烤红薯,一打开,就是软糯香甜的蜜色内里,温暖舒适。
“别怕,我把窗户都关上了。”
楚却泽走到祁有岁的身边,伸手抱住了祁有岁的脖颈,将他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像小时候那样,声音放的很低很轻柔
“别怕”
祁有岁离他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清甜的梨子甜香,味道闻起来像自己多年前送给楚却泽的香水,没想到他一直用到现在。
不过楚却泽一直很省着用,今天怎么突然喷那么浓的香水味?
“你少转移话题。”
祁有岁别扭地推开他,正想再问,视线忽然落在对方放下的刘海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片刻后,又重复忐忑地问了一遍
“你告诉我,我到底还有没有救?”
“如果你是问这个问题的话,我会告诉你,有。”
楚却泽盯着祁有岁的脸,指尖滑过祁有岁的眉眼,眸色温柔,一字一句道
“我可以想一百种方法留住你的性命,只要你想。”
至于这一百种方法是生不如死还是涅槃重生,祁有岁没有问,楚却泽也没有说。
毕竟祁有岁清楚,按照对方那样变态的性格,为了留住自己,对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突破医学伦理的事情。
“”
沉默如水,忽然般在两人之间慢慢流淌开来,水面平静,让人不敢打破。
片刻后,祁有岁抬起头,盯着楚却泽看了半晌,面上忽然闪过一丝若有所思,径直探过身,伸手想要去碰楚却泽的脸。
楚却泽的身体不由得僵了几秒,脑袋后仰,似乎是想要躲开,但却被祁有岁轻飘飘的一句“别动”钉在原地。
“伤是哪里来的?”
祁有岁没有再问刚才的问题,下意思地转移话题来维护两人之间表面的和平,动作很轻,凑过去撩起楚却泽额头上遮着的刘海,果然在底下看清了一个大拇指这么长的伤痕。
伤痕表面血色很淡,像是已经被人擦掉了,只留下淡淡的血痂。
祁有岁不由得皱了皱眉,轻啧一声
“哪里搞的伤?”
“是义父弄的,不碍事。”
楚却泽结结巴巴地张了张嘴,指尖紧张地揪进衣角,很快又掩饰性地垂下头。
他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只要稍微一抬眼,就能看见祁有岁脖颈处滚动的喉结和白皙颀长的脖颈。
他狼狈地咽了咽口水,视线下意识地乱飘,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感受到祁有岁轻柔如春风的触碰在他眉心和额间拂过,脸颊倏然红了起来,绯色从鬓角一路蔓延至耳垂,红的滴血。
“你脸红什么?”
祁有岁有些无语,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在运作中的空调,有些疑惑
“太热了?”
“不,不,我不热”
楚却泽此时都不知道该说些啥了,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赶紧用掌心捂住自己发烫的脸蛋,试图物理降温
“我,我冷,我不热”
“你冷?”祁有岁又问了一遍,都被楚却泽搞迷惑了“可是现在是夏天啊?”
“我,我又冷又热”楚却泽像是在面对面试的考官,面红耳赤地回答祁有岁的问题,说完自己都想在心里扇自己一巴掌
“不,不是”
“冷的话就上来和我一起躺着。”祁有岁这下是真的怀疑楚却泽身体出问题了,不然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掀开被子,示意楚却泽上来和他一起躺着
“要不然就把空调温度打高,你自己选。”
面对如此简单的选择题,楚却泽当然是选择前一种。
毕竟两个人在上幼儿班的时候就偷偷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也不是第一次躺一张床了。
楚却泽犹豫都没犹豫,麻溜地脱了鞋袜,爬上床,寄安见此,也闹着要上床,祁有岁没办法,只能把寄安也抱到床上,将他放在自己和楚却泽之间,掌心轻轻拍着寄安的肩膀,哄着吃饱蛋糕本就犯困的寄安睡着了。
“他真的太能睡了。”祁有岁迷惑“怎么会有孩子这么能睡?”
“你以前也这样啊。”楚却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躺在被子里,露出一张秀致清灵的脸蛋,弯眸浅笑
“你小时候经常在上课的时候睡着,还是我把你背回去的。”
“居然有这种事。”祁有岁对于自己的事情,果真还没有楚却泽记得清楚,他垂下头,盯着楚却泽额头上的伤口,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问什么,半晌只道
“你义父是那个医学泰斗?他怎么把你搞伤的?他打你了?”
“其实是我做了错事,把他惹生气了。”楚却泽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他没打我,只是被我气狠了,冲动之下砸碎了家里几十万的花瓶,花瓶飞出来的碎片割破了我的额头,所以才流下的伤痕。”
“原来如此。”一听到楚却泽不是被人打伤的,祁有岁的心放下大半,掌心摸了摸楚却泽的额头,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也是,也没有人像我这么混账,老是打你。”
“没有,没有。”楚却泽一听急了,正想辩解,但急赤白脸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反复地重复着“没事的,有岁,我又不疼。”
“别傻了。”祁有岁拍了拍他的脸蛋,慢慢道
“沈家和钟家以前都是经商的,我太太太外公在一次商业争斗中吞了他们沈家的生意,一度让他们家负债累累,濒临破产,据说,沈倏的太太爷爷就是在那次危机中被我太太太外公算计,惊怒交加之下,竟然意外突发心梗,失去了生命。此后他弟弟大受打击,继承家主之位后,发誓和钟家家势不两立,随后壮士断腕,抛弃原有产业,带领家族进军医学设计和创造领域。他此刻记着世仇,不会帮我,也是意料之中。”
“所以,你是偷偷背着他帮我的吧?”祁有岁什么都能猜到“他知道你帮了我,所以气狠了,才这样对你的。”
还没等楚却泽再掩饰,祁有岁就抬手,压下了对方将要出口的话,理由充分的让还想再辩解的楚却泽无法反驳
“毕竟爸爸妈妈回来之后又换了新衣服,想是之前哭过,衣服上湿的有泪痕,所以换的。而你此时又恰好和沈倏联系过,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楚却泽闻言,顿时像个淋湿的小猫崽似的,垂头丧气地压下眼尾。
“我要死了,楚却泽。”
看着楚却泽的表情,其实面对自己死亡的事实,祁有岁是有三分不甘的,但更多的,也是不得不接受,声音半是冷静半是无可奈何
“因为你要是找到了配型的骨髓,早就和我说了。”
“你不会死。”楚却泽闻言有些慌张,但很快又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祁有岁的手腕,一字一句坚定道
“我不让你死。”
“阎王爷要收我,你有什么办法。”
祁有岁不动声色地从楚却泽掌心中收回手,假装没看见楚却泽受伤的眼神,像是交代后事般,将早就盘算好的话和盘托出
“我妈精神状态不好,我爸又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两个人公司、医院和学校三头跑,已经承担了太多,所以我不想再给他们负担。等我死后,你告诉他们,帮我从简举办葬礼,尽量不要为我花费太多心思。”
“外公他身体不好,日后你要是学医,倘或国际上有什么有关冠心病的最新研究,记得告诉我爸妈。”
“舅舅那边,倒是没什么好交代的”
说完,祁有岁沉吟片刻,顿了顿,歪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复又启唇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想办法将寄安从福利院弄出来,户口落在祁家,然后将他送出国培养。”
祁有岁自顾自说着,已经完全没有注意到楚却泽的瞳仁在某一刹那已经黑沉无比,像是翻滚的井水底部,透不进一丝光彩,掐入掌心的指尖几乎要攥出血来。
等祁有岁交代说完所有的事,这才发现楚却泽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他疑惑地垂下眼,发现楚却泽正抬眼安静地看着他,双唇紧抿,眼尾下垂,虽然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反射性地勾起了一丝微笑,但祁有岁还是看到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和深沉。
“你在想什么?”不知是楚却泽熟悉祁有岁的面部表情,祁有岁对楚却泽身上的变化也格外敏感,当下坐直了身体,掌心拖住楚却泽的下巴,用力掰过来,强迫对方直视自己,冷声道
“为什么又这个表情?我哪句话又惹到你了?”
他道“怎么,还想再陷害我一次?”
话音刚落,等祁有岁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竟然和楚却泽同时怔住了。
两人一时间竟然沉默下去,表情各自难看起来。
两人心中皆有鬼,一个忽然想到自己利用别人的事实,一个想到自己顺水推舟,任由自己内心的恶意喷涌而出,狠狠地伤害到别人的过去。
那样的回忆对彼此来说都太惨痛,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对方解释。
寄安躺在两个人之间,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像是睡的正香,忽然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一蹬腿,将身上的被子踢了下去。
祁有岁和楚却泽见此,心尖一紧,同时伸出指尖想要替对方拉上被子,手却不慎碰在一起,竟然如过电般,瞬间绵延起短暂的心悸。
祁有岁像是被烫了似的瞬间缩回手,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被楚却泽碰过的指尖还在隐隐发麻,逼得他不得不将指尖藏在手心,眸光闪过一丝不自然。
“”楚却泽见此,心里更痛。
就这么讨厌我吗?连被我碰一下也不愿意?
想到这里,楚却泽脸上的笑意弧度再也控制不住,慢慢地落了下去,牙齿用力咬紧,随后背过身去,慢慢下了床。
祁有岁见此怔了怔,身体先于意识问了一句
“你去哪?”
“有点事要办。”羞耻和无措混着含糊的话语淌进四肢百骸,楚却泽几乎不敢再面对祁有岁,匆匆抬脚,就想离开。
忽然间,一阵力道从楚却泽的腰间传来,他浑身一轻,竟然直接被祁有岁捞进了怀里。
祁有岁把楚却泽面对面抱到自己的腿上,滚烫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胸膛和后背,浸染血液,几乎直冲大脑,将摇摇欲坠的理智冲刷干净。
楚却泽死死盯着祁有岁苍白的脸,双眼赤红,表情因为失控的情绪竟然有些狰狞,忽然伸出双臂,用力抱紧了面前沉默着不说话的祁有岁,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对不起”
我不应该放纵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亲手造成的
是我,亲手把你推开的
是我,自作自受
感受着楚却泽身上细微的颤抖弧度,半晌,不知道是因为楚却泽绝望的哭声,还是将死的心软和宽容,祁有岁愣怔片刻后,慢慢叹了一口气,双手捧起楚却泽惨白的脸庞,盯着对方看了半晌,忽然凑过去,张嘴含住了楚却泽的唇。
楚却泽浑身僵直,几乎在瞬间,便瞪大眼睛。
祁有岁的吻不算熟练,还有些青涩和生疏。
他的掌心扣着楚却泽后脑勺,强横地侵占横扫楚却泽全部感官。
简简单单的一个吻,却足够让楚却泽浑身战栗,几乎像是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即将要死去一般,掌心用力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整个人不顾一切地倒在进了祁有岁的身上。
祁有岁虽然病了,但治楚却泽还是绰绰有余的,轻而易举地就将对方压在怀里吻了个意乱情迷。两个人虽然是初吻,但契合的程度仿似已经吻过无数次般,轻微的水声从唇角溢出。
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呼吸不上来。
楚却泽的后脑勺被垫在祁有岁的掌心上,被亲的墨发青丝散乱,瞳仁迷乱微散,皮肤浮起的粉红像是白玉上光洁的釉质,眉眼染上淡淡绯色,像是桃花落雪,不受控地微微半阖,脖颈向后仰去,身形像张弓般绷出些微弧度,整个人容貌漂亮精致的像是在祁有岁的审美点上等身订做的bjd娃娃。
“”
到最后,两个人除了亲吻,却什么也没做。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生死、误会、利用、争端,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开解的了的。
祁有岁及时刹车,动了动指尖,将楚却泽散开的衬衣领一个个扣好,遮住印子,垂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却泽,慢慢地说出了其实早就准备好的话
“我已经把我卡里所有的钱赚到你卡上了,我死后,你好好学习,好好生活,钱的事,如果不够,可以再来找钟家。”
“以后,找个好一点的人谈恋爱,如果可以的话,再生两个可爱的小孩,别再喜欢我这种人了,不值得。”
“”楚却泽听到祁有岁的话,整个人从之前的意乱情迷中瞬间清醒过来,如同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连带着血液都凉了,面容煞白,牙齿打战,声带扯得生疼
“你居然让我找别人?”
楚却泽有些不可置信,只觉祁有岁的话似一记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羞耻和震惊让他的音调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恨恨质问道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亲我?是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在死之前,可怜我,特地施舍给我的吗?”
“”祁有岁动了动,像是想说话,但片刻后又到底没说,彻底沉默了下去。
像是在默认。
楚却泽没有等来祁有岁的回答,眼圈骤然红了,用力地攥紧拳头。
祁有岁的话对楚却泽来说,无异于羞辱。
他那么喜欢他,他却轻描淡写地让他找别人。
原来这十六年,他还是没能在他心里留下半分痕迹,想要的时候,招招手就来,随手丢下点甜头,让他像狗一样对自己摇尾乞怜,不要的时候,就像垃圾一样丢开。
楚却泽喜欢了祁有岁这么多年,就值得到一句——
“你去找别人吧。”
一旁的寄安已经被两个人弄出来的动静吵醒了,小肉手揉着眼角,不哭也不闹,浑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爆发了什么样的矛盾,撒娇地要楚却泽抱抱。
楚却泽怀里抱着孩子,即使再想质问祁有岁,到底也不能够做到,最终只是用力地咬紧唇,直到舌尖尝到了些许血腥味,才红着眼跑出了祁有岁的病房。
在跑出祁有岁的病房之后,楚却泽躲在没人的角落大哭了一阵,整个人哭到嗓音嘶哑,漂亮的琥珀色双瞳因为哭太多次都染上了阴翳,蜷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既可怜,又无助。
寄安不知道楚却泽为什么哭,被吓了一大跳,围在楚却泽身边,急的团团转,但最后只换来楚却泽勉强的一声“没事,不要担心我”。
他看着楚却泽哭完后,片刻后又摇晃的站起身,白着脸去找一个大夫抽了血。
从楚却泽那边,寄安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好像要抽很多人的血,才能找到一个人身体里的东西,去救祁有岁。
寄安不理解楚却泽口中的“骨髓”是什么东西,但不妨碍寄安担心楚却泽。
妈妈在哭
哭的很难过
是因为爸爸要抛下他们母子,所以妈妈才会难过吗?
寄安想,他不想看到妈妈难过,也不想爸爸死。
在楚却泽转身的功夫,寄安忽然下定决心,攥紧小拳头,背对着一无所觉的楚却泽,径直跑上了楼。
寄安过目不忘,很快就找到了楚却泽抽过血的科室。
他仰起头,在外面乖乖等了好久,等之前给楚却泽抽过血的医生走出科室上厕所,寄安才突然警觉,小雪团子冲了过去,用力抱住医生的小腿,将自己又白又肉的小手臂伸到了医生的面前。
“……小朋友,你这是做什么?”
医生被寄安的行为吓了一跳,要不是寄安足够小,医生都要怀疑对方是准备要医闹了。
见寄安生的可爱,医生警惕的眉眼放松下来,定了定神,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寄安的头发,想了想,低声道
“和家里人走丢了吗?要不要姐姐帮你找爸爸?”
“不要。”寄安坚定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臂在医生面前不停地晃着,认认真真道
“我不是要找爸爸。”
“我是要救爸爸。”
“什么意思?”医生困惑地皱紧了眉“你爸是谁?生病了吗?”
“抽我的血吧,去和爸爸做骨髓配型。”寄安并没有说自己的爸爸是谁,或许连他自己,在出生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自己亲生父亲的脸,但不妨碍他扬起脸,将一张脸柔软和润的脸完全暴露在医生眼皮子底下,不断重复着几句话
“寄安想被抽骨髓。寄安不怕疼。”
“寄安不想妈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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