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帅从彭城出差回来上班那天是个周三。
天气预报上写着“今日阴”，却也没有浓密的乌云。
冷白光线透过高楼玻璃窗，办公区整层亮得刺眼，只是没什么温度。
算上周末，好几天都没见到他的李子，追在秦帅身后，兴致勃勃想问问他去彭城有没有约小伍。
谁知他脸耷拉老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号。
好奇的李子有点求生欲，但并不多，试探性地打招呼开场。
“老大，回来了？”
秦帅低头斜视他一眼。
两秒的停顿略显生硬。明明低沉的嗓音“嗯”着答应了一声，可怎么看那眼神都好像在说，
“当然了，你瞎呀？”
李子乖乖点了点头，视线左右溜转，打算旁敲侧击，
“诶，老大，不是说周一就回来吗？怎么拖到周三？是不是……”
是不是去见什么人了。
“石总临时安排了工作。”秦帅短促出言打断他的臆想。
走到楼层尽头靠窗的大办公桌前，他一屁股坐下，歪头盯着李子。
礼貌点的意思好像是“还有什么事儿吗”，再直白点的同义句就是
“愣着干啥，还不去工作？”
毛头小伙子扯嘴挠挠头，猜这大哥怕不是在彭城碰了壁不好意思说，就用工作搪塞自己。
迫于某种气场不敢再刺探，于是哦了一声，向右转快步跑回了工位。
其实秦帅真没骗他。
周日醉宿酒店，周一一早醒来他就收拾行李，打算回淮海了。
谁知半路上，接到了石总裁的电话。
他心下犹疑，不是前几天刚到彭城时就去拜访过了吗。这老上司还能有什么急事不能发消息的。
手边还是迅速接通了电话，
“喂，石哥。”
石总依稀记得他今天回淮海，但不知是几点，所以率先询问秦帅是否还在彭城。
“在去机场的路上。有什么事您说。”
原来石总临时要给秦帅引见一人，让他先来总部办公室商量一下，第二天一起去见。
秦帅有些意外，猜度这得是个什么大人物，非要拖着他会面不可。
听到那三字，他有些不解，扶住微痛的额头，长长“呃”了一下就要婉拒，
“哥，算了吧。”
“我还有两小时就要飞了。这位虽是个人物，但也不在淮海那片儿混了啊，平时见不到。”
他干笑，
“况且做的类型相差太远。要不您在手下大将里挑一个贴边儿的陪同，不比我强？”
石总在电话里“啧”了一声，疲于解释，但相信秦帅这人够灵光，便撂下一句。
“小帅啊，我会带别组制作人，但你必须来。有些事得和你从长计议。机票作废吧。”
秦帅无奈答应，让司机在路口掉头，去智舟公司彭城总部。拖着行李和宿醉的身体去找石副总裁。
到了顶层，穿过一扇扇标着“智舟网游”的玻璃门。
石建洲见他这么快就出现在办公室，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把他按在沙发座位上。
凑近看清了他眼下淡淡乌青，随口评论，
“哟？你小子周末上哪混去了，这才几天就搞得不人不鬼的。”
还未等他回答，就匆匆解释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近年来，除了像智舟公司这种在海外上市的大型网络公司外，部分制作过爆款游戏的独立工作室，实力也不容小觑。
而国内四大独立工作室皆设立在淮海。
其中一叫“幻城游戏”的团队，在三年前开发了一款火爆的解谜探险类手游《大理寺卿》，在同类游戏中堪称现象级。
幻城游戏虽为独立工作室，但如今规模不小。当初是由三位创始人共同建立，现ceo胡斌和技术总监cto王安，和创意总监毕猷成，因对公司未来发展的理念不合，于近日正式协商“分家”。
结果是始终兼任主策划的毕猷成，携原策划团队，以及一名资历最老的主美术离开了团队，退出当初三人一同绘想的愿景。
除资源外，他还带走了自己最看重的作品，古风经营类游戏《凡尘录》，同时也是分歧的导火索。
毕猷成这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是他的经验和履历。
初入行时，他带领五人的小团队，开发了两款手游，皆在国内某平台获得百万销量。
几年前幻城游戏《大理寺卿》的成就，也多归功于他对人物与情节的设计。
毕竟这种以游戏世界观为创作原型，发行后又衍生出剧本和动画，回头反哺游戏热度，持续火好多年的游戏ip不多见。
现在他有意背靠智舟这颗大树，安心搞制作，石总自然想留下这个人才。
可这位大神级人物，分量足够重，会不会只是想借智舟的平台做跳板？未来可期且没有定数，谁也不知道。
他的游戏需要多少资金、资源加持，会不会带来可观收益，尚待评估。
不过听说，毕猷成目前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凡尘录》的制作上。
他想专心做游戏，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既要创作，又要管理团队和游戏开发。所以希望能在智舟网游这种大公司，找专业的制作人合作。
而且毕猷成妻子的老家在彭城，安定下来后，打算把自己父母也接来。这样，加入智舟的彭城总部，既能助他早日兑现梦想，又能让他多些时间陪家人。
工作室分家的消息还没正式发布，相信这人不是只和当地一家公司洽谈。
大概了解毕猷成的诉求后，石总左挑右选，只在彭城总部，选出一位做攻防卡牌类手游的制作人公孙（花名）。
后者做的是《三国》主题，有建造和经营概念，也符合古风主题。只是事业部规模太小，不知是否能入得了大神的法眼。
其他大型事业群的顶头制作人，手中至少有2-3个同时在抓的亲生项目。石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打听，果然没人想接这个看着香、啃起来硬的大饼。
与此同时秦帅飞来彭城，说是来办私事，顺道来和他这个老上司打招呼。
石总心里活泛起来，但又觉得他base在淮海，这事可操作性不强。
周一一大早，制作人公孙来找石总。
这人倒是诚心想和毕猷成合作，都说了只是见面聊聊理念，竟还出了份提案。想让石总给提前分析分析，看有几成机会能拿下这个项目。
石总郑重捧起来一读，原来那点侥幸的希望也落空摔个稀碎。
公孙的团队努力迎合毕猷成的制作理念，想通过介绍三国事业部的过往成绩来引起他的瞩目。却丝毫不提能给人家什么资源补给。
想想便知，不是忘了提，而是能给的很少。
所以这份落实在眼前的提案，也经不起推敲。
现实惨淡，可他不甘心弃掉这个飞到嘴边的……肥肉。
活泛的心思又复苏了，疾速动了动脑筋，给秦帅打了电话。
本指望二人见面时能一拍即合，有秦帅会加速又会漂移的超强大脑，石总抱足企望。
谁知在彭城呆了没几天，这人就一副活不起的样子。眼神直勾勾的，一看就想应付了事，赶紧飞回淮海。
“你小子怎么想的？能不能试试拿下？”
一言不发听了石总诉述，秦帅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僵滞，似在发呆，亦像是在替他思索解决方案。
“拿不下。”半晌后，他坦言。
“公孙的三国事业部，小庙容不下大佛。”
“他不行，我更不行。项类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
他不会浪费精力，打无准备之仗。至多只能帮忙充场面，吃顿饭作陪了。
石总觉得还没到认命的时候，他恨铁不成钢，祭出了高层的看家本事。
“《明日之争》发展这么好，秦总监不想扩大星河事业部？”他问道。
秦帅抬起头，眼中收纳了几点晨日光泽。
他倚靠沙发后背，翘起二郎腿摇头，
“还不够，不到时候。”
“什么叫够？”
石总手心叠手背拍了拍，反问，“国内外全平台上线，还是各地区玩家和收益再突破？这些都在逐步实现，一切有轨可循了啊。”
“照你这个标准，再开发又得是多少年？星河哪辈子才能扩大？什么时候能从事业部发展成事业群？三年，五年，还是八年？”
秦帅陷入沉思，石副总裁说的话是他一直在思考的大方向。不过雄心壮志幻想，不如脚踏实前进。
星河想要继续壮大，的确需要一个机会，他有那个基础慢慢探索，等待适合市场预期的创意。
一座岛屿想要扩张，需要土地和水源。但毕猷成团队现在看上去更像一座独立的冰川，拥有自成一派的生态系统，他们之间不止隔着距离，可能还隔着四季。
可新创作的契机，究竟何时能来？
秦帅确定，如若没有好机会，星河事业部当前的成绩也足以使整个团队挺起腰板满足。
但也不否认，内心深处，他始终在迎接创新和巨变。
而凭着有限的经验，他懂得，没有机会从天而降。
大部分机遇，都会作为随机附赠，包裹在挑战的盒子里，一同到来。
石总摆起前辈的身份劝导，
“你秦帅年轻有为，可以自信地照自己计划发展。但不能死脑筋，不会变通。改变按部就班的原计划能怎样，有什么搞不定的？”
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放下二郎腿的年轻男人，平了平嘴角。心知肚明，石建洲这是在给他打鸡血，可偏偏他往心里去了。
“行行我去。去看看又不长肉。”
“发我具体时间和地址，明儿见。”
秦帅起身拉起行李，准备回之前下榻的酒店。顺便拿走的，还有石总桌上那份毕猷成的个人资料。
石建洲心愿达成，满意目送他离开。
毕竟秦帅比过去翅膀硬了，他不想，怎么说都没用。但若秦帅真想做什么，定能一飞冲天。只需在他心里埋一颗种子便足够。
而秦帅扫着毕猷成的资料，走出大楼，回望并不熟悉的总部。
后知后觉，腾起的念头竟是：
要是能争取到这个项目，是不是就要搬来有她在的彭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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