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泡发猪头似的“刘娟儿”还未走,她竟穿着跟阿芝同样的衣裙,正怨毒地瞪着自己!
小桃颓然矮身,环抱膝盖缩成一团,眼神空洞木然开口:“小姐,奴婢全都说。”
与多数穷苦人家一般,五岁的她被卖进刘员外家成为死契家仆,虽是死契,但刘茂芝一家善名远播,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大她八岁的姐姐却没这般好命,她被卖进了娼馆……
将她们物件般贩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拿着银票瑟缩而走的亲爹。
小桃没有娘的记忆,关于娘她只在挨揍时听爹提过,要不是为了生她,娘不会死,害的爹变成鳏夫。
小桃其实听不懂,只懵懂地挨揍哭嚎,等爹打累了,会被姐姐抱着擦药,给小小一粒甜得有些发苦的饴糖,那是小桃幼年记忆中唯一的美好。
姐姐于是成为小桃对于母亲的全部理解。
姐妹俩其实一直有联系,姐姐因为担心曾偷偷来刘家看过她几次,但都避着别人,生怕给小桃惹麻烦。
小桃也随着年龄增长,逐渐知晓娼馆是何地,为何姐姐每次探望总有凶神恶煞的男人跟随。
姐姐虽入娼馆,但从未放弃自由,十年间已攒了不少赎身钱,加上小桃在刘府攒下的工钱,姐妹二人终于凑够赎身钱。
姐妹二人向往着自由的生活,谁知阿芝等来的却是陆鸣……
在每间娼馆的后院都有一排漆黑的破屋,间或有那一身汗臭连身衣服都穿不上的男人经过,形容猥琐地钻进其中一间……
她即将赎身的姐姐此时就住在此处。
姐姐已认不得人,她浑身散发浓烈的恶臭,裸露的皮肤都是溃烂血泡,盖着一层扔街上都没人会捡的破烂棉絮,痛苦地吸着气,气若游丝地躺在木板床上。
陆鸣说姐姐染了恶疾,在娼馆里到了年纪大多都会得这样的病,但姐姐病得太重,连接客都不能,鸨母将小桃叫来算是仁至义尽,让小姐妹俩见这最后一面。
小桃无助大哭,陆鸣甚至不让她上前,说那病会传染。
耳间传来姐姐痛苦的呼吸声,隔壁还有不雅的床板声,远处娼馆里丝竹管乐绵绵,杂乱的声音仿佛地狱沸腾的油锅,滋滋煎炸着小桃的心……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陆鸣突然道:“只看你能否付得起代价了。”
小桃迷茫地看向陆鸣,童年的凄惨经历让她明白,这代价绝非等闲。
陆鸣没着急表态,只从怀中拿出一包膏药似的玩意,化水后喂给姐姐,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里,本在痛苦□□的姐姐居然逐渐平静,舒服睡去前甚至还认出了她!
陆鸣讲的那些高深玄妙的药效原理,小桃似懂非懂,只知晓姐姐终于有救了。
开始时,陆鸣并未有何过分要求,只让小桃引着刘家女眷去庆云庵上香。
刘家慈善之家,香油钱给的大方,因此小桃的姐姐也得了药。
说到药,本是木然叙述一切的小桃瞳孔紧缩。
这才是她们姐妹厄运的开始……
庆云庵每月十五皆有庙会,大多信众会聚集于此上香拜神,平时只有大户才能得见的圆光天师也会在这天出现,布施讲法。
资深信众,类似小桃这种对庵里有“特殊供奉”的信徒,则由圆光天师亲自组织,按照当月供奉给大家发药。
初期小桃还算稳定,奖励的药物勉强维持姐姐消耗,但随着姐姐病情的加重,药不够了。
“也不是没有法子,只看你能否下决心了。”
说这话时,陆鸣刚给姐姐用过药,刚还死气沉沉的姐姐再次恢复生机,像是旱地中榨出滴水。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陆鸣,嘶哑的祈求他:“药,再给我点,求你!”
小桃点了头。
之后的事就如温京墨推论的那般,小桃被一次次套牢,予取予求直到刘娟儿之死。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姐姐已经离不得那药了。”
小桃双目赤红地瞪着地面恨恨道:“那哪里是什么药?那是毒!”
姐姐的病情其实从未有所好转过,有的只是对药的越发依赖,服药后所谓的恢复生机,不过是过渡内耗了生命力,药效过后便吹灯拔蜡般呈现更为虚弱的病态,揠苗助长似的“药”。
小桃尝试过给姐姐断药,换来的却是跪在脚边唉声祈求、歇斯底里大闹、甚至自残的疯子。
这已经不是小桃记忆中如母般的姐姐,她变成了唯药是从的怪物。
“圆光天师许诺你,如果能诱拐齐良芝,以后你姐姐的药可以随意支取,不再限量。”
当陆鸣许下如此重注时,正在地上毫无形象乱爬,妄想捡拾些许残留药粉的姐姐马上同意,按着小桃拼命点头。
亲情拉扯着良知,小桃即将分崩离析,次次妥协换来的只有得寸进尺,永远喂不饱呲着獠牙的贪婪。
小桃苍白的嘴唇闪过释然的微笑,目光直直落在对面“刘娟儿”身上,这一次没有闪躲、恐慌。
“我只知晓这么多,姐姐她……也活不长了,就让我来给您偿命吧。”
话罢便以头抢地,碰碰几下便血渐当场,等温京墨等人反应过来,小桃已经没了呼吸!
阿芝被吓得再次跌倒在地,大白虽从房顶跳下来了,却也为时已晚。
“外伤引起的颅内大出血,已经死了。”
萌萌在脑内跟温京墨汇报诊断结果。
温京墨懊恼地捶墙,手却被大白包住。
“她一心求死。”
大白将小桃乱发撩开,血肉模糊的额头下竟是一张释然的笑脸。
温京墨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可怕的猜想在脑中形成。
“怎么了?”
大白捏着温京墨冰凉的手,注意到她迥然的反应。
“我还不能肯定,先去看看小桃的姐姐再说。”
阿芝腿软地扶着廊柱站起,虚弱道:“小姐你跟白大哥去吧,我、我还能行,这交给我处理。”
温京墨点头,妆都没卸就跟大白去了小桃提到的娼馆。
所谓宵禁,禁的永远是平民罢了,娼馆里灯火通明,玩乐喧闹声不绝于耳,大白抱着温京墨几个起落便到了后院破屋。
“真他娘晦气!居然他娘的死了!就知道便宜没好货!你们给我退钱!”
粗言秽语从破屋中传出,顶着个癞痢头的男人提着裤子从那屋中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温京墨拉着大白及时躲进家中空间,等人走远才出现查看,无奈为时已晚。
晦暗的茅屋中散发阵阵恶臭,小桃的姐姐半个身子挂在床边,已没了声息。
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疱疹的破裂愈合,让她看起来像个烂番茄,人瘦得像被吸干血的风干腊排骨,瞪大的双眼仿若两个挂在骷髅上的白果,直直望向门口。
“致死原因是中毒性休克。”
萌萌叹气继续道:“你没有猜错,她的确有服用过成瘾类药物的痕迹,并且用量很大,但致死的毒却是蛇毒。”
“那就是被人灭口了……”
温京墨虽早已心中有数,被证实后却也不仅冷汗涔涔。
师姐跟自己并不是唯二到此的“异乡客”,早在看到刘府种种诡异时就已预见,但温京墨只是猜想此人顶多是有些化学物品相关空间,搞些鸡鸣狗盗的营生,骗些钱财,现在看来是自己短视了,此人居然还有成瘾类药物,更跟裕城一系列诡异凶案脱不开关系!
温京墨本以为关门打狗,小桃败露的消息不会传出,谁知不仅小桃自尽,就连她姐姐也被提前一步灭口……
“不是被灭口,你看。”
大白撕下衣袍前摆包住手,翻看尸身,指着那布满水泡的手道:“这里有被咬过的齿痕,且有包扎过的痕迹。”
温京墨仔细看去,小桃姐姐体表多伤,为了防止溃烂,缠了许多破布条在身上,隐藏其中的细小咬痕也亏得大白心细如发才能发现。
“是意外?”
大白点头道:“夏季炎热,蛇虫多发,被咬后常会将伤口切成十字形,便于挤血排毒。”
那伤口确有十字形结痂,的确不是新伤。
“那我们便没有暴露!”
温京墨终于放下心来。
查明真相后二人没有久留,娼馆那边被癞痢头惊动,带人来了。
没回齐府,温京墨在家中空间卸了妆,又去了店里。
置于仓库的手机已经连续三天拍摄到的鬼祟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在刘府后巷被大白卸了一只胳膊的界灵中师。
视频中的界灵完全没了中师的样子,他一身黑服,头脸遮挡得只剩眼睛,要不是他检验粮食袋子时拉下了面罩,温京墨都没想起这号人。
“又是庆云庵,只是不知百鲜楼,或者说温家跟这庆云庵又有何勾结?”
前几天的联合找茬,明显是二者狼狈为奸的成果。
“要去吗?”
大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冰冷得像是要去掘了圆光祖坟。
温京墨愣愣回头,如此暴戾的大白让她有些陌生。
转念一想温京墨又理解了,论谁听了小桃的供述后都会对圆光咬牙切齿。
要不是顾虑计划周全再行动,她现在就想杀到庆云庵把那老贼姑子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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