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叫我一声三小姐,我就免为其难教一教你做奴仆的规矩,虽然你跟本算不上我家的奴仆。”

    温京墨伴着喜鹊的哭嚎声徐徐蹲下,依旧是那张温和柔弱的脸,眼中却闪烁喜鹊从未见过的神采,她低声细语的对被夹住的喜鹊解释着:“所谓家仆是有卖身契在主家的奴才,你爹那种算是,至于你?只能算是个家奴的孩子,奴生子而已,换个你能听懂的说法就是:你爹是我家的狗,还是进不得主家的那种守门狗,而你就只是个更为低贱的、守门狗所生的狗崽子,是谁给你的自信在这儿跟我这个主家小姐乱吠?”

    晚风徐徐吹拂,送来阵阵血腥气,那是喜鹊的伤口在流血。

    温京墨给的钱够多,作为猎户妻子的齐大娘深知此处危险,常有食腐动物出没,所购置的都是质量上乘的铁质捕兽夹,喜鹊被夹住,没外力帮助根本挣脱不开。

    “我即便再如何不堪,也是这庄上的主人,而你?那个你认为无所不能的爹,再如何凶狠得势,也是这庄上的狗,而你这狗崽子我即便现在就弄死,你那狗爹又能如何呢?让我父亲杀了我给你赔命?还是询问我为何动手?听我说说你们给我的那些细碎折磨?”

    温京墨居高临下的睨着疼得脸色惨白的喜鹊:“而你那看门狗的爹会不会为了你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儿得罪主家,弄的连破门都没得看,只为了给你报仇?今天为何他自己不来,偏偏让你来?怎么不敢叫你那混吃等死,只会赌钱的哥哥来啊?”

    温京墨垂目怜悯看着喜鹊轻轻道:

    “女人在这世间生存是何等艰难,且看看我这个主家小姐尚且如此,倘若下次轮到你犯错呢?别总盯着眼前那点蝇头小利,你即使在我这儿敲到再多钱也会被吕二拿去添补你兄长,而你却还傻兮兮的每次都冲在前。”

    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温京墨站起身掸了掸沾在裙子上的一丝灰尘问喜鹊:“所以谁才是你该攀附的主人你想明白了吗?”

    喜鹊很冷,但她分不清是因失血还是温京墨的话而冷,对她尚未成熟的心智而言,温京墨的话无异于给她的小世界劈开一道裂缝,生平第一次窥见天地间的残酷真相。

    她那凡事总是派自己第一个冲上前的父亲,那个总是拿大好处的赌鬼哥哥,还有自己缥缈无定的未来,真的能指望兄父为自己谋求出路么?而这所谓的出路是什么?

    庄子上的女管事?成为那些婆子老妈子?还是嫁个跟哥哥似的赌鬼?再或者像温京墨所说,因为总是冲在前,早晚有一天被主家打死的冤死鬼……

    喜鹊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长大了。

    “三小姐,奴婢知道了,从今往后我、奴婢喜鹊听从您的差遣。”

    喜鹊不再哭闹,安静的将自己嘴角血渍擦干。

    “那你这伤——”

    “伤是我、奴婢不小心自己跌倒,踩上了捕兽夹,与三小姐无关。”

    “很好,这钱你拿回去先交差。”

    温京墨满意的点头,扔了些散碎银子给喜鹊。

    目送喜鹊一瘸一拐的离去,温京墨脑内的萌萌突然激动开口:“温京墨,你真是太棒了!我就知道没有选错人!我哔哔的选择从没出过错!”

    “好了,知道是你害我沦落至此,我不会打击报复你的,不用拍马屁。”

    “我哔哔,自从知道哔哔要哔哔哔……不行你快点还钱吧,我有好多话想说呢。”

    萌萌激动的吐出一串和谐音,吵得温京墨直掏耳朵,虽然并没什么用。

    回到家中空间,大白跟孩子都各自安好着,温京墨准备晚餐跟第二天的底料。

    大白安静的坐在椅上,遮眼布条已经拆下,眼前朦胧模糊一片,影子晃动,听着厨房发出的声响,男人又闭上了眼,鼻间食物的香气逐渐袭来,伴着少女哼唱完全听不懂的曲子。

    窗外红日皲裂的痕迹又多出一些,透着内里似有什么东西在诡异脉动。

    山下庄子里,吕二正拿着散碎银子疑惑看着眼前一身是伤的喜鹊。

    “你跌倒还能把脸跌肿了?”

    喜鹊揉揉红肿的脸,状似心虚的回话:“我骂她不守妇道,结果她急眼了,打了我一巴掌,我不小心踩进捕兽夹。”

    “哦?她现在都敢跟你动手了?”

    吕二有些惊讶,这三小姐向来性子软弱可欺,没想到几天不见居然还敢打人了?

    喜鹊内心冷笑,人家不仅敢打人,甚至差点杀人,要不是自己及时醒悟弃暗投明,又怎能有命回来?可父亲却不问自己伤势。

    “我看她那捕兽夹该是阿芝家给的,她屋里依旧穷酸的很,没什么值钱的,这点银子还是我——”

    “爹,给我拿点钱。”

    喜鹊邀功的话被闯进门的兄长打断,兄长无视受伤的喜鹊,无赖似的坐在吕二一旁,伸着手要钱。

    “哥你又输钱了?”

    喜鹊试探开口,兄长却不耐烦的翻个白眼,一副跟你无关的死样,只对父亲解释道:“我陪阿红回趟娘家,她三姨婆过寿,爹你知道的,阿红的三表妹是大夫人的贴身侍女,大夫人可是咱主家老爷的第一个妾,膝下还有一子一女,最近听说可能抬成平妻呢!”

    兄长一脸与有荣焉,好似自己也能抬个平妻似的。

    “休得胡言,不过这钱是要花。”

    吕二很是痛快的掏钱,兄长拿着喜鹊上交的钱心满意足离开,从头至尾没理喜鹊一下,更遑论关心她的伤。

    这是她家的常态,如果是这天之前,喜鹊不会如此生气,只会想你不理我我还不乐意理你呢,转头去欺负别人撒气了事,可今天的她不一样了……

    “爹,我想买条裙子。”

    喜鹊低着头,表情晦暗不明,背在身后的手攥的死紧。

    “女孩子家穿那么好看干嘛?不庄重,你问问你嫂子有什么旧裙子给你匀一条就好了,别跟那三小姐似的不守妇道。”

    吕二嫌弃的眼神狠狠刺痛喜鹊,温京墨的话又一次在脑内回想,更加坚定她投诚的决心!

    “松手!哎疼,你要杀人吗!救命呀!”

    这日温京墨正在福满居后厨熬煮底料,门口突然响起陌生男人的呼痛声。

    温京墨开门查看,一直守在门口的大白正面无表情的扭着个男人。

    “他想偷窥。”

    大白言简意赅四个字给温京墨解了惑。

    “谁偷看啊?你这个瞎子怎么凭白诬人清白!我是店里新请的伙计,只是路过!你们快放开我!”

    闻言温京墨挑挑眉,上前拍拍大白肩膀,示意他松手。

    大白果然听话松手,那人赶紧一蹦八丈远,龇牙咧嘴的揉肩膀。

    “你既是这店里的伙计,怎会不知这个时辰后厨不得入内?”

    温京墨不着痕迹的打量那人,长得年轻白净却一脸痞像,虽是伙计打扮,但衣服却崭新,没有一丝油污。

    “都说我是新来的了,以后就晓得了,不让看就不看,说一声就好,居然还动手!”那人一脸不满,全无破坏规矩的歉意。

    温京墨信他是新来的,却不信他不知规矩误闯的屁话。

    这个时间店里的人都在堂前做开店准备,烫菜的品类量多且大,需要分类清洗、逐个摆放,很是耗时,忙碌非常。

    除非特意,绝不会有空来后厨“路过”。

    “哎呀,小泉你怎么跑这来了?前面忙得很呢,而且这后厨是不让进的,快别耽误温家兄弟了。”

    孙有福的老婆,那个尖酸市侩的招娣对温京墨二人已不负当日的嫌弃,很是巴结奉承,态度恭顺的判若两人。

    “知道了姐,我这不是第一天来不懂吗,以后不会了。”

    一听招娣的声音,那被叫做小泉的男人马上就坡下驴。

    “知道就好,温家兄弟可是咱家的大恩人,以后不要这般无理了,赶紧道歉。”

    招娣拉着小泉,笑的一脸奉承。

    “那对不起了二黑兄弟,我以后不会这个时间来后厨了,今天都是误会。”

    温京墨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双簧,直到那二人维持不住表情,尴尬的低下头。

    虽说是个十八线,但也算专业演员,这俩演技未免太拙劣了些,温京墨甚至毫不掩饰的嗤笑出声,理都没理二人只对大白说:“哥,你再忍耐下,我就快弄完了。”

    大白沉默不语的点头,蒙着布条的眼好似能看见似的,脸朝着二人方向,站在后厨门前仿若一尊门神。

    招娣果然瑟缩了下,大白前期暴力狂形象太深入人心,很怕大白一言不合就动手,赶紧领着小泉走开。

    “二黑兄弟,今天就留在福满居用早膳吧,大哥有话说。”

    孙有福满头是汗的赶来,后厨发生的事他已知晓,却也不敢怎样严厉责怪招娣,那女人只要把肚子往前一挺,孙有福便没了办法。

    温京墨从后厨出来,笑的依旧憨厚语带埋怨的说:“有福大哥快别这样说,刚是我哥鲁莽了,没问清楚就动手,听说小泉是您夫人的弟弟?”

    “是贱内的乡下表弟,这不是烫菜生意太好,我们有点忙不过来,想请人,正好就找了小泉,也算知根知底了。”

    孙有福说这话时一脸苦笑,背后内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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