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状下,顾寂唇际绽开一抹清浅的笑容,身形一转,挡在了楚归荑前面,而道:

    “十五年前,黎泽顾氏是否有罪尚且存疑,顾氏叛逃是真,可终究未叛离天下安乐之志,翻案诚然已然如同痴人说梦,林氏戚氏曲氏未亡之人,顾寂与此同类,可顾寂终为外臣,不得交由云皓处置。”

    言及此处,顾寂回身,拉起楚归荑冰凉的手,又温言道:

    “顾寂此来,不仅是为了助漠北王爷带回沈皇后,还奉了家师之命带回楚还淳。”

    这话使得楚归荑双肩一颤,眸中流露出无法置信之色,顾寂刚才的那番话清晰且不停地在她耳畔回响。

    她终于才确信,这不是臆想,而是真的!

    顾寂的手掌温凉的,并不若沈晚舟或苏斩梦的那般炙热,使楚归荑愈发手脚冰凉,心低到了极处。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将心头澎湃的怒火与脑中凝滞的寒意压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试着挣扎了几下,却听顾寂深厚的内力发声言道:

    “一个废人,能拗得过~?”

    顾寂的话语一字不差地打在楚归荑心头,楚归荑这才安分地停了下来,回味起这森冷如秋日霭霭浮雾般的声音……

    仿佛暗藏着杀机!

    “楚少傅乃我云……”

    “左盦大妃!”四周冷寂,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原竟是左玉开口,打断了长公主的话。

    漠北之主左玉默了须臾后,又道:

    “左盦乃我萧氏后族,漠北的王后,何时该由九黎带回?”

    楚归荑心头一惊,难道说楚延卿方才叫她不要言语,便是料定今日诸事最终都会向着她来吗?

    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彻悟,薄唇一抿,几不可见,然而在这笑里,凝着无穷的悲怆,无尽的黯然,无比的自嘲。

    一瞬间,她一直以来所追寻的自由仿佛一下子荡然无存。

    没有肤浅的随心所欲,更没有内里的自我主宰。

    她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而自己,还以为这是自己自由意识而产生的必然结果。

    顾寂观她面色,转而对左玉言道:

    “人由我九黎带回后,自然也可以与漠北联姻,王何必急于这一时?”

    听着顾寂的这般回答,楚归荑心头顿时被扎伤一把尖刀,仿佛万般皆由不得自己。

    正暗自伤神之时,殿上光影闪破,似有银波淋漓。

    再抬眼时,她已到了沈晚舟怀中。

    顿时间,她思绪电转,心底有了些微的暖意。

    顾寂与沈晚舟二人双双持剑,太一剑与司命剑冷对,气氛又冷峻不少。

    “漠北要得未免太多……”

    沈晚舟这般温言,如凝着春风一般,而唇角却露出嘲讽的弧度。

    楚归荑涩声轻唤了声“阿大~”,低微得只有沈晚舟能听见她心中的委屈。

    正觉心安之时,她却觉得腰上肉疼,原是沈晚舟在她腰身上掐了一把,低语斥责道:

    “现在连老家主的话都不会听了!”

    虽是斥责之词,但清越低沉,落入耳中,甚是好听。

    况且说得本也就是事实,楚归荑不得狡辩,只有微微垂下头,以示悔过之意。

    良久,二人才罢剑而对。

    楚归荑沈晚舟两人的情愫本就云里雾里,如今看来,倒使得众人心中明朗。

    但却不由得让众人疑惑,何故云衍可让漠北带走沈皇后,而不可让漠北带走楚归荑。

    这个答案,王上最是清楚的,不外乎就是沈皇后是假的,楚归荑是真的。

    但现在要王上,要云皓交出一个假的沈忱给漠北,王上不能,云皓不能。

    接过沈晚舟的话,王上亦是开口道:

    “漠北以为我云皓能被顷刻覆灭便尽管抢人,成与不成,留天下人笑耳!”

    左玉斜睨着王上,虽是年少,但帝王之气却丝毫不逊,“荒唐!王上违约在先,我漠北接回王妃合情合理,左盦本为萧氏后族,何来生抢一说!”

    孟伯见状,亦是上前而道:

    “左盦既是萧氏后族,漠北王庭册立便是,楚还淳为我秣陵人,与漠北何干?”

    言下之意便是左盦是左盦,请漠北不要来侵扰秣陵的楚还淳。

    听此,左玉依旧脸色不变,语意陡然变得诚恳。

    “左盦是萧太后亲封的大妃,楚还淳是本王亲封的大妃,孟伯若是十分在意大妃走后秣陵近况,便可认大妃为你秣陵与我漠北联姻之人。”

    孟伯听了这话,心中一震,惊诧之余还有些始料不及。

    只得无言以对,光看着左玉又接着转向王上而道:

    “若大妃随本王回到漠北,本王许诺,将吐谷浑部族首领人头献上,以慰边境将士冤魂!”

    这吐谷浑为漠北七十六部之一,勾连着漠北与云皓一大片边境,多年侵扰边境。

    对于云皓来说是个威胁,但对于漠北而言,却可称得上是边境最坚实的防线。

    若是七十六部没了吐谷浑,对云皓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对漠北而言却可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个筹码的确很大,观王上神情,似乎是已然动心。

    楚归荑不愿听着这些他人口中对自己明明白白的安排,只有低下眉,勾一勾唇。

    她仿佛含了一把莲心一般,也不知是否陡然得知自己失了内力又遭逢此事有些应接不暇。

    但无疑的是,楚归荑已然没了可与世道抗争的资本。

    “还淳别怕~”

    沈晚舟一言一语清婉如昔,轻敲于楚归荑心扉之上。

    楚归荑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丝感动,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一般,却比这种庆幸更多了些释然。

    仿佛无声无息之时,楚归荑已然把沈晚舟当作了自己的至亲之人,她渐渐地爱上了他,毫无由头地信任上了他。

    不论将来接过如何,她都能释然,只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有个虚无的声音告诉她,她的少年郎不会让她有事,她只需安心便好。

    念及此处,楚归荑眼中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眸光中的清明不见,反而笼罩上了重重的云雾。

    而顾寂眸色淡淡,凝在楚归荑身上,疑心这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楚归荑,怎么与传闻之中无半分相信。

    分明就只是个爱哭哭啼啼的小妇人,与他的恒妹妹一般。

    不过九黎的小公主,自己还看过她笑,楚归荑就只会哭,顿时,他心中升起一丝淡漠,只渴盼这出戏能快些演完,自己能早早地回九黎向师傅交差。

    见名堂之上争论不休,他只好又开口拉一拉进度。

    “三日后围猎,诸国有个传统,得鹿之国需其余四国答允个条件,谁能带走楚还淳,不如围猎之时见分晓……”

    此话一出,先是南蛮使臣出来迎合,进而漠北左玉亦是答允,殿上不需多言便得到了一致。

    一切,皆有种说不出来的顺利。

    左权依然拉着沈皇后不放,神色闪过一丝不悦,而望着刚刚答允了的左玉。

    眼神似乎是在拷问左玉,这一切是否是个局?

    而谁会管这二人曾轰轰烈烈的情谊呢?

    他们一事的出现,不外乎是引出楚归荑一事罢了。

    棋子已废,不可触及。

    “王叔,罢手……”左玉脸色无波无澜,声音淡静无波令道。

    一下子,楚归荑又信了漠北王庭不和一事。

    “鸦隐!”

    左玉见左权依旧不罢手,便唤身侧鸦隐前往,虽是感念他与沈皇后之间的旧情,但此情过于伤人,足以让人疯魔。

    疯魔到左权可以不顾沈皇后何故容颜不老!

    饶是左玉对二人生了恻隐之心,可以不顾漠北政事成全二人,但究竟是过于荒唐怪诞之事,他可不信这人能起死回生,容颜不老。

    虽说自己母亲萧太后容颜不老是真,但念及萧疏萧太后乃是萧巫祝的亲妹妹,便不足为奇。

    沈忱较之亲疏,不过是个远远的外人。

    “王爷,沈皇后一事,王欲从长计议,请王爷暂且忍耐。”鸦隐低声劝道,旋即拉开了二人的手。

    左权又何尝不知需要暂且忍耐,便是早知今日过早动手亦不曾怯懦。

    心上之人失而复得,久别重逢,他如何能放手?如何能暂且忍耐?

    世人笑今日奉雪宴上的漠北左权实为莽夫又如何,他不过只是爱上了一个人,为之奋不顾身罢了。

    最后,无人能知今日夜宴是如何散的,左权又是如何罢手的。

    沈皇后又回了东宫,云章云衣两位王爷幽居之处,已是血腥一片。

    此番,什么由头都挡不住王上对二人痛下杀手了。

    福乐郡主听闻消息,亦是又惊又怕,不过好歹自己的亲哥哥处置了云章与云衣,勾结南蛮卖官鬻爵一事便可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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