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銮杖往前走了五六米远后,十六人抬的肩撵才正对着明粹宫的大门。

    安充容扬起唇角,抬手轻轻抚了抚脸颊后,才扶着空月的手缓缓下拜:“臣妾拜见陛下。”

    明粹宫的宫人紧跟着跪了一地,乌压压的,只能看到每个人的头顶。

    肩撵应声落地,一旁侍立的御前总管太监姜吉殷勤的伸出胳膊欲要扶那九五之尊,却没曾想九五之尊直接无视了眼前的胳膊,径自越过姜吉下了肩撵:“都起吧。”

    姜吉也不尴尬,旁若无人的收回手跟在建元帝戚晟身后三步远的距离,很快便越过了安充容。只是在余光瞥见安充容身后的两位御女时,眸光轻微闪了闪。

    安充容见陛下并未看两个御女一眼,不由得笑容更甚,她挥挥手叫人退下,自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戚晟大刀金马的在正殿的圈椅上坐下,捧着宫人刚刚上的七分烫的热茶抿了口,直接了当道:“宫人说你有事要同朕说。”

    安充容闻言,想要同陛下说一些闺房私语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是。”

    她是叫传话的宫人这么说的,可她却没想到陛下竟然当了真,连同她闲聊几句的心思都没有。

    见安充容只是应了声是就不再继续说下去,戚晟不免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哪怕安充容妆容再精致,戚晟也没有被惊艳到,只催促道:“说罢。”

    实在无法,安充容扭着步子走到戚晟身旁,半蹲下来,咬着唇道:“那臣妾说了,您可不要生气。”

    戚晟只淡淡睨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她捏起戚晟衣袍一角,一想起昨日五公主哭着回来同她说的那些话,也顾不得戚晟还在,心中的火苗噌的一下的燃了起来:“陛下,此事说起来,也只是四公主和五公主之间的口角,臣妾本不该多言,可是四公主的话委实难听,莫说五公主回来后伤心哭泣,便是臣妾听闻后,也难受的紧。”

    旁人皆以为她这几日心情不好,是因为郑才人有孕的缘故,殊不知那只占了一丁点原因罢了,最主要的,还是昨日在御花园中四公主对她们母女的羞辱。

    戚晟这才知晓,安充容请他来,不过是为了告状。

    他虚虚捏着拇指上的指环,不咸不淡的说:“此事朕知道,皇后也罚了四公主身边的宫人。”

    后宫里的事儿,又怎么会瞒得过他这个天下之主?

    安充容听得出戚晟的言外之意,可她就是不甘心:“陛下,四公主年幼不懂事,臣妾并不怪四公主,可是那般难听之语,若是无人教导,四公主又怎能脱口而出?”

    她仰头,目光落在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上,眼中除了有对男人俊美容貌的痴迷外,还有几分对四公主母女的暗恨。

    呵,什么卑贱的商人之女,什么骨子里充满了铜臭味儿,简直是什么词儿恶毒就用什么词儿,这些话,她可不相信那起子伺候四公主的奴才敢在四公主耳边提起,唯一的可能便是田充媛那个贱人教的。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冒着风险在陛下面前告状,可谁让是田充媛,她最初也只是个教导陛下房事的侍寝宫女罢了,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

    安家财力惊人,当初陛下亲征时,没少捐献粮草,也算是有功,而当时的田充媛又能做什么?替陛下暖床陛下还嫌她碍事儿呢。

    戚晟眉梢挂着冷意,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厌烦,他进后宫是为了放松的,不是断官司的,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他,那又置皇后于何地?

    他本想起身离开,可思及安家不久前因科举之事又给国库捐了一笔银子,只好忍着不耐道:“那你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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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角绘雅轩内,源于自小习惯,云容晚膳只用了两口,便去了内殿做一些能够维持身形的舞蹈基本功。

    因为天热,刚练习了一刻钟,云容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青音在一旁看着,忙拧了帕子递过去:“如今天热,今日的冰例又早早的用完了,主子只练这一刻钟便罢了,若是时间再久一些,夜间恐怕无法入睡了。”

    没有冰,只会越动越热,哪里还能睡得着?

    云容接过帕子擦了擦汗,对青音的话不以为意,她疲乏到一定程度了,便是热,也照样睡得着。

    内殿的窗户开着,偶尔吹进来几丝暖风,桑桃步履匆匆的进来,略有几分喘气:“主子,陛下走了。”

    “走了?”

    云容还未惊讶,青音倒是没忍住:“陛下就这么走了,那安充容”

    岂不是更要气死了,毕竟陛下是她舍了脸面请来的。

    桑桃顺了顺胸口:“正殿里安安静静的,安充容没有摔东西,甚至空月姐姐出来传膳时,脸上还是带笑的呢。”

    “这倒是奇了。”

    青音转过头去看好似对此毫不关心,又摆起了动作的云容,心底有些失落,可惜了,若是主子能够见陛下一面就好了。

    “正殿里的事儿要是和我们无关,以后就不要打听了。”

    左右她再次醒来时就打定主意熄了那心思,眼下吃穿用度虽不够好,却也不缺,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

    对于云容这几日的转变,青音也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可云容不愿说,她也就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又说戚晟离开后,就命姜吉去了趟凤仪宫。

    皇后魏氏捡着丝线,听姜吉传达了陛下口谕后,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

    “安充容还真是愚蠢至极。”

    檀碧送了姜吉回来,便听得魏皇后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也跟着道:“安充容与田充媛一向不睦,难得寻到了田充媛的把柄,能在陛下面前告状,安充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送到手的机会。只是看似是安充容赢了田充媛,可殊不知,安充容却失了陛下的心意。”

    田充媛禁足一个月,待时候到了解了禁,自然什么事儿没有,而失了圣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找补回来的。

    魏皇后轻笑:“银子是个好东西。”

    安家捐献的银两,她也有所耳闻,虽然国库并不空虚,可谁又会嫌银子烫手呢?只是安家花了这么多银子才讨了陛下一个许诺,就这么被安充容用在了田充媛身上,简直是浪费。

    二公主提着裙摆从珠帘后出来,脸上不乏担忧:“可是母后,您之前已经罚过四妹身边的奴才,也就说明这件事儿结束了,父皇此时又插手,下令禁足田充媛,会不会是对您的处置不满?”

    要知道她母后入主中宫十余年,凡是后宫之事,父皇从未对母后做的决定有任何意见。

    魏皇后淡定的叫二公主坐在她身边,眸光在二公主脸上来回打量:“你是这么想的吗?”

    二公主被魏皇后看的有些心虚,她顶着魏皇后的视线半晌,到底修炼不到家,败下阵来:“要不是对您不满,那又是为何?”

    魏皇后无奈的摇头,耐心教导着二公主:“倘若真如你所说,你父皇便直接命姜吉去长禧宫传旨了,又怎会多此一举,叫姜吉来凤仪宫跑一趟呢?”

    姜吉来凤仪宫,不是恰恰说明了陛下依旧在维护她皇后的体面?

    二公主担心则乱,经魏皇后稍加点拨,顿时明白过来:“是儿臣糊涂了。”

    “你呀。”魏皇后点了点二公主的额头,“都十四岁了,怎么还是如此纯真,这样下去,待你出降,本宫可怎么放得下心?”

    女儿家听到这样的话,都是娇羞的,二公主也不例外,她将头埋在魏皇后怀中,羞涩道:“那儿臣便不出嫁了,陪母后一辈子。”

    魏皇后嗔怪的拍了拍二公主的后背:“你愿意,母后还不愿意呢。不过我儿大可放心,你将来的驸马,定然是人中龙凤。”

    她的女儿是天之娇女,自然配得上最好的。

    翌日,趁着六宫嫔妃请安,魏皇后云淡风轻的宣布了田充媛禁足一个月的消息。

    田充媛顿时有些傻眼,她脸色青白的问:“敢问皇后娘娘,臣妾可是哪里做错了,怎么突然就”

    她仔细的思量了自己近一个月来做的事儿,没发现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不免更为疑惑了。

    魏皇后温和的看了田充媛一眼,又似不经意的扫过坐在田充媛身旁的安充容:“这本宫也不知,禁足令是陛下的意思,本宫不过是传达而已。不过陛下做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田充媛,你说呢?”

    安田二人的官司,她可不想再插手了,既然不满意她的处置,那她也不会好心的替安充容兜着,自是实话实说了,想来以田充媛的脑子,很快便能捋清楚了。

    田充媛并未错过魏皇后落在安充容身上的这个眼神,她几乎是当时就明白了。

    忍着众人似有似无的嘲讽视线出了凤仪宫,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得意洋洋的安充容,田充媛觉得自己呼吸都是痛的。

    偏这个时候安充容还来添油加醋的讥讽她:“委屈田妹妹要禁足一月了,其实昨儿陛下是想罚田妹妹抄写女德百遍的,只是本宫觉得这般于妹妹名声不好,所以就劝说陛下将抄书改为了禁足,妹妹不会怪本宫擅作主张吧?”

    女德是规范女子德行的书,若是被罚抄此书,足以说明此人德行不端,比起禁足来,更是令人难堪。

    安充容原本提议的便是罚抄女德,然而建元帝念及四公主并未同意,安充容只好退而求其次改为了禁足。

    不过禁足也好,禁足的这一个月内,田充媛是不必想着侍寝了。

    当着众人的面儿,听着安充容一口一个妹妹,害她禁足又说的像是为她好一般,田充媛恨得咬牙切齿,可却不能发作,还要强撑着笑:“怎会,本宫还要感谢安充容。”

    “谢就不必了。”安充容捂着嘴吃吃的笑了会儿,“本宫宫里还有事儿,就不耽搁妹妹回去禁足了,先走一步。”

    注视着安充容走远,田充媛几乎要扯烂手里的帕子:“贱人,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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