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我对你的心灵来说无论是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还是说在你和我那抬头仰望的目光之间只相隔你窗户的一层玻璃,其实都是同样的遥远。

    ———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这一个白天我心里一直被阿云揪动着,但由于她毫不在意,在场的导演他们也没有觉察什么,我也随大家忙碌呼应着直到天黑,晚饭也是在酒店吃的。饭后吴经理开车送我和导演都走了,只剩下阿云留在酒店休息。车开出酒店不远,在导演和吴经理说话的当儿,我下意识地转过身抬头仰望阿云居住的房间,那里的灯光刚刚亮开。

    我心里又突然蠕动起白天一直隐伏着的那种揪痛。

    回到家里我打开门锁,没有亮灯,在黑暗中轻轻地舒了口气,就抚胸站在窗前望着酒店的方向。当意识到我是在惦挂阿云时,我就有意规避着把心思移到别处。

    今天晚上,我没有一点倦怠和慵懒,内心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强制自己去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好在我还能克制自己,我让自己激灵清醒过来,身体和内心便凝聚着一股无法覆灭的焦灼。原来我依旧在想着阿云。这一次要强力逆转这个念头时,我却心情黯然,眼前一团朦胧。接着一个具体真切的女人变成了无数个模糊的女人,我心里挣脱束缚一般想象着和女人在一起的快乐,但绝没有想到一个熟悉的女人,无论是乐子、阿云,还是苏丽。

    我向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这个女人只是给我欢乐,而不是留给我一点其它记忆。我要抹掉一切思想的痕迹,重新把自己交给本能和欲望。

    我晕晕乎乎地走过大街,夜光中看见那座白玉的美女雕塑,知道自己走近了东方酒店,就又返身往回走去。到家门前那条小巷和大街交的地方,我忘了转弯,失神发痴似地脚步一直往前走。这时苏丽从小巷深处走出来看见我,大声问道:“喂,庆子,你要去哪里?”

    “回家嘛。”我看见苏丽很快地走到身边,就有点惊慌地说,“你呢,去哪里?”

    苏丽就近笑着看过我脸上的表情。她说:“你今晚又犯病了,要回家还往前走,你不知道家在哪里你走到哪里了吗?”

    我难堪地看见自己已走过弯道路口几百米远,说不出话了。

    苏丽说:“别傻了,要找谁你尽管去找吧,不过,我是来找你的。”

    “其实,”我说,“我也是要找你去的。”

    苏丽笑盈盈地抿抿嘴说:“你又做假,你找谁那是你的事,何必给我来这一套?我不喜欢。”

    她详细盯着我看,我于是很认真地说:“我说不上找谁,遇上你干脆就算找你吧!”见我说得一字一板,苏丽有点动心地说:“走吧。我叫一辆车,咱们晚上去我家里。”

    苏丽的卧室里白光耀眼,我一进去就感觉极不自在。床上有动过的痕迹,我盯住胡乱摊放着的被子和被压褶斜放着的枕头。苏丽说她今天下班回来很累,洗了一个热水燥,睡了一会儿想着我会来,等过很久等不到我,就去找我了。

    我问:“孩子呢,睡下了?”

    “他爸爸接去商城和几个日本孩子玩,他的公司今天来了几位日本朋友。”苏丽不满我的追问,声音怨艾地说,“别一劲地盯着床上好不好?你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和他爸爸在这床上睡了一个小时他才走的,就是这样。”

    “我又发傻了。”我苦笑着说,“我问这些干什么呢?”

    苏丽默默又去一趟卫生间,一会出来见我坐在床沿没有动,就凑过来柔声地问:“你感觉不好吧,你要我夜夜陪你,不沾别的男人吗?”

    “绝对不是。”我说,“我是你的什么人,要你这样?”我没有怨愤也没有悲哀。苏丽忽然一脸温存地伏在我胸前说:“是也可以。你说吗?晚上我和你在一块感觉最好。”她脸上映现出那一晚做爱后的神色阴影,眼眶也有点湿了。

    我没有为她的温情所动,也没有想她都说些什么。我被一种遥远而陌生的感觉缠绕笼罩着,而对眼前的她视而不见。

    这一片住宅区夜里非常安静。苏丽注视我漠然呆滞的脸面,两人又同在倾听什么似地挨坐很久,她走到窗前撩开窗帘仰望一会天空,悄悄地走回我身边说:“夜很深了。”

    我转过头对她说:“咱们睡吧!”

    “睡吧!”她喉头稍有一点哽咽地说。

    “苏丽,”我恳求地说:“今晚灭掉灯好吗?”

    “也好。”这是一句溶化在深夜欲情中的声音。我很快脱光衣服,也替她解下纽扣。她拉开一件黄色呢裙下的紧身内衣,两人赤裸地互相望着。她的脸庞从饱满的微颤中渐渐地绷紧,变得贪婪无比,眼光像火苗燎起飞蹿过来。我只盯着她丰满的双乳和大腿缝隙中那片红色闪亮的地方,不看她的脸孔和眼睛,啪地按灭了灯光。卧室里漆黑一团。我躺在被子下等待她,她却迟疑着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过了有半小时她还是那样,我叫了一声:“苏丽!”她没有答应,也听不见她的呼吸。透过黑夜的阴冷扑灭我身上的火热,我焦急期待的心像箭在弦上又蓦然滑脱坠落下去,浑身散了架似地瘫软在床上。

    我没有了一点情欲。短暂的期待熄灭了我瞬间诞生的激情,我头脑中又盘桓着一团团遥远而又陌生的阴影。

    苏丽这时候轻轻叹息一声,慢慢地朝我被窝里伸进大腿,然后整个身体也贴着我躺下。

    她身上一团赤热,晕头晕脑地摸着我的头脸,一直摸到下身。她的大腿和我的大腿绞绕在一起,接着就专心致志地感受彼此的体温。过了好大一会儿,我像死了一样毫无声息,阴茎也萎缩着倒在一边。她停住手又摸一下我胸前,这时才觉出我浑身冰凉,便躲开我躺进另一个被筒里,我伸手摸一把她脸上说:“我没有办法。对不起你,苏丽。”

    她没有一丝回音。

    欲望的网络崩散消失了,我们谁也不理会谁。

    我很快也忘了她,觉得睡在一间广袤空旷的屋子里,整夜似睡非睡,依稀迷蒙中好像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天亮醒来,苏丽正一脸疲惫地穿着衣服。她看见我也疲惫得睁不开眼,就说:“我要急着去公司,你多睡一会吧!”她没有再看我一下,就忙着洗漱化妆。不多一会儿,门怦地一声碰上,她走下楼去了。我勉强眨了眨眼,不吱一声又睡了过去。

    后来,我被刺耳的电话铃吵醒,我抓起话筒听见是苏丽的声音。她说:“我估计你还没起床,我有一件事求你。我的公司最近情况很好,全国不少城市来电要求合作设立分店。我的意思是再拍摄一个适宜全国播放的广告片,档次更高。这事我电话里刚给导演说了,有关资料也派人送了去,接下来就是靠你们合作搞了。”她停一下问,“你今天能不能就去和导演谈呢?要不休息一天,明天去也可以。”

    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正午,就说:“我现在就去吧!你放心好了。”她默默听了一会儿,说一声:“好的。”还要说什么话时,电话却轻轻放下了。

    我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好”字,声音里也带着早晨起床时的疲惫。

    我走出苏丽家里乘车去找张导演,走到他家楼下,却发现他和苏丽的丈夫并肩出了楼梯口朝一辆轿车走去。我喊了一声,他们都看见我就在车边停下来。导演问:“是苏经理让你来的吧?”

    我说:“你知道的,她又要拍广告片。”

    导演说:“上车谈吧。你看吴经理在这里,今天要去他公司录像。”

    我问吴经理:“什么场面非要电视台录下来呢?”

    吴经理说:“和日本朋友的联欢仪式。正好,你也去凑个热闹好吗?”

    我说:“用不着我吧!”

    三人上车,吴经理问:“苏丽怎么又要搞片子?她算行的!”

    导演说:“你们夫妻也真算是夫妻,你一点不知道她的能耐吗?”

    吴经理笑着说:“我们夫妻就这样!”

    导演说了一通蓝鸟公司的情况,吴经理只是点头微笑。我问导演:“苏丽对这个片子要求很高,这次去哪儿拍着好?”

    导演说:“还在东方酒店吧,咱多费些事罢了。”

    吴经理问:“你这个大导演为什么总离不了东方酒店?酒店经理对你有什么大恩大德?”

    导演说:“有一点吧,你们不知道,我过去当过下乡知青,酒店王经理帮过我很多忙。”

    我问:“你和王经理是好朋友?”

    导演很自然地说:“是朋友,也是亲戚。王经理是我的妹夫呢!”

    “哦,”我愕然了,问,“那你妹妹怎么从未见过和王经理在一块?”

    导演说:“他们闹得很僵。以前我妹妹在酒店公关部负责,她和模特儿肖小姐没法相处。最近肖小姐一下子被提为副经理,她一气之下呆在家里,整天和丈夫闹腾。王经理不知怎么要在澳门设一个分店,据说要安排肖经理过去。我妹妹恨得要命,每一晚都到处打电话手机问丈夫在哪里,肖经理又在哪里,昨晚电话还打到我家里。唉,别说这些了吧!”导演长叹一声,脸上一片灰暗。

    我和吴经理不再言语。望着车窗外纷纷退后去的街面店铺和行人,我一时也心烦意乱。

    车经过那座新建百货大厦前的美人雕塑旁边,我眼瞧见戈林正在一个人静坐在雕像下的玉石栏杆上发愣。我转头对导演和吴经理说:“我不去商城了,我今天找戈林有事,在这里下车吧!”

    “也好。”我下了车,导演叮咛道,“前面是东方酒店,你可以随便见阿云说一下拍广告片一事。还有乐子,她休假该毕了,这次回来了要和阿云一块参加。”

    我一听见乐子的名字,仿佛一个久已麻木的伤口猛然被人刺痛,发呆似地望着导演也忘记回应一声。我不能明确地说出我这一瞬间的想法,但感觉却像电光破开黑夜一样刹那间闪过我的脑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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