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金精的下落,张昙这些日子一直悬着心,如今虽仍有些半明不暗,但她已然有些放松,安安心心过了几日。这一日,是通过中人定的去见武钲的日子,正准备出门,虢丹来了。

    “我来得不巧?”虢丹道。

    “倒没什么不巧,他们还在备车,我们还可以说几句话。”张昙见虢丹神色似有些不对,如此道。

    虢丹垂眉想了想,道:“那我明日再来。只是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见个人,谈点事。”张昙道,说着一笑,又向虢丹道:“你还记得先前城外马市上见到的叫武钲的男子吗?我去见他。”

    虢丹诧异得有些勉强:“这怎么扯到一起了?你和他谈什么事?”

    “他说他有珍宝,我去瞧瞧真不真。”

    说着文竹走上来在一旁候着,虢丹看到了,便起身道:“你忙去吧,我明日再来。”于是张昙起身将虢丹送出了门,然后和阮叔文竹并几个家仆一同登车骑马而去。

    中人定的见面地点仍是之前那家酒楼。一行人在酒楼前停车驻马,掌柜殷勤将人迎了进去,直送上二楼。仍是那家酒阁。他们到门口时,那阿难等在门口,门内,武钲正背手站前窗前,听到脚步声,回身看了过来。

    武钲和阮叔彼此见过后,阮叔向武钲介绍道:“这便是主家,积善城张家娘子。”

    于是武钲向张昙行了一礼,张昙也回以一礼。武钲笑道:“原来是张娘子,前几次多有冒犯。”

    张昙不过一笑。坐下后,店家送上了茶水吃食,张昙带来的三位家仆站在门外,关上了阁门。

    说是见了主家再细谈,其实该了解的该说的之前已经说清楚了,此次三人坐在一起,不过闲聊些武钲这一路从照城过来的经历。

    武钲皮肉虽寡薄,言谈却风致有趣。他不说一路如何辛劳,只说路上遇到的风,好风,凉风,惊风,急风,林林总总,各各不同;说完了风又说雨雪,如何大雪临门,一夜白头。阮叔是行过千里万里的人,听他种种描述,嘴角也露出历历在目,清晰如昨的笑来。便是张昙抱着挑剔而来,也不得不承认听他说话是乐事一桩。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看着湛蓝的天,耳听得人讲故事,倒真点“人生最易过便是闲谈时”的感觉。然而张昙今日毕竟不是来闲聊听故事的,眼见一壶茶将要喝完,她开口道:“今日见面,才知武公子原来也是言谈有趣之人,叫人听得兴趣盎然。”武钲听她如此说笑了笑,道了声“谬赞”,等她的下文。

    “只是晚些时候我有件别的事情要办,要先行告辞了。”张昙原本想留阮叔与这武钲再谈一谈,然而刚才一番闲聊,该了解的已经够了,留阮叔再问,意思也不大,便干脆算了。

    武钲没想过张昙竟直接就提出了告辞,他以为张昙总要再问问他家在照城的细节。只是他心内虽诧异,面上却如常,只道请张昙自忙。张昙又从文竹手中拿过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给了武钲。

    武钲莫名,打开一开,里面原来是他的那条链子,原封不动。

    他看着链子,并没有伸手拿,而是抬眼看着张昙。“物归原主。”张昙道。

    武钲慢慢将链子取了出来,笑了笑,道:“张娘子是个细致人。”

    细致不细致的,张昙对于这个评价并不在意,只道:“照城一行,可算得我们合作的开端。这开端的起始,便从这条链子开始吧。”

    此刻武钲身上那种带了点刻意张致言语的感觉忽然淡去了,他什么也没说,只将这条链子握在手中,然后朝张昙拱了拱手。

    张昙回了一礼,领着阮叔和文竹等走了出去。

    待张昙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一直守在门外的阿难走了进来,问道:“公子,事成了吗?”

    武钲将链子放入衣内,贴着肌肤,掩好衣襟之后,才点了点头:“成了。”

    阿难大松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忽然看到了面前这一桌茶水糕点果子,点着手指问道:“这些,那小娘子付账了吗?”

    武钲也看向这一桌,而后又看向阿难。“应该未付账。不过,今日我做东,来者是客,如何能让人小娘子付账?你去结账吧。”

    “她是客?这是人家地头!”

    “这都护城虽是人家地头,但今日在这间酒阁里,是我的地盘,结账去吧。”

    “可我哪有钱?!”阿难叫起来。

    阿难声音雄厚,武钲恨不能堵上他的嘴:“人还没走远呢!”阿难当即要闭嘴,可随即想到刚刚自己已经喊出去了,收也收不回,便仍扔出两个梆硬的字来:“没钱!”只是声气到底小了些。

    武钲无话可说。他极诚挚地看向阿难:“这一路,你怂着我卖了行李,卖了车马,接下来你还打算让我卖什么?”

    阿难浑然不受这指责:“出门在外,手头紧张,不卖了那些应急,难道抱着它们饿死?再说,如今你不是哄了那张家一道回照城吗?我看那张家财大气粗的样子,想必这一路很不用我们再为银钱发愁了。”说了,他忽然回过味来,笑了。“说来,这件事倒也有点你把自己卖给那张娘子的意思。”

    武钲抄起面前的盘子就要砸过去,阿难生怕砸了东西还要多赔钱,跳着预备要接那盘子。而武钲举了半天,到底叹了口气,将盘子往桌上一丢,看着这一桌,又叹了口气,然后认命的将颈间那刚刚捂热的链子又取了下来,解开一个金珠子,扔给了阿难。

    “结账去!”

    阿难下楼去结账,旋即又蹬蹬冲了回来,啧啧称叹:“掌故的说账那张娘子命人结了。这张娘子行事真是叫人喜欢!”

    武钲没料到张昙还会想到结账。他想起初见那回,她高高的坐在马上,虽然因为马惊而慌乱,但是转眼看到他,又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他知道自那时起张昙便不太喜欢他,他也不喜女子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然而如今虎落平阳,张昙一而再,再而三的站在高处,展示着她的周全,施舍着她的体谅想到此,武钲沉沉呼出一口气。

    结了账,阿难心里一桩大事便落了地,欢天喜地的坐下来将桌上几乎未动的东西都拿来吃了。他吃得欢快,武钲满肚子黯然都似被他嚼了下去,他也被带得拿起一个果子,放嘴里咬了一口,汁水倒是丰富,只是还颇有涩意。他原想扔到一边,想了想,却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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