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不得不麻烦闻绯来接我,因为急切想要立刻回到家里。
她在接机口等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表情很复杂。
她很期待我的归来,但并不是以这种方式。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小诺,你听我讲,你要冷静,听我说小诺!你看着我!千万不要冲动!”她抓住我的手臂,将我的头抱住看向她。
“你一定要冷静好吗,蔡语诺,事情可以解决的,没有不能解决的事,乖,你爱我吗,诺,你爱我吗?”我此刻脑袋里一片混乱,我只听到她问我爱不爱她。
“我爱你闻绯。”我感觉自己终于看清面前这个人。
她永远那么精致,微微蓬松的长发造型,蕾丝长裙和和面料高级的短外套,双眼哀伤地看着我。
只是一周没见她,但为什么她的双眼会那么陌生。
过很长时间,我才想起这双眼睛深邃如海,我曾被淹没在那里。
紧紧的抱住她,像她马上就会消失一样。
她瘦小温暖,似乎此刻只有她能抚慰我。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一言不发。闻绯一向开车很稳,此时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把车开那么慢。
但目的地总是会到的。
车刚停稳,我就打开门冲出去。
“你给我停下来蔡语诺!”闻绯在身后赶紧下车,“你等等我!”
脚步稍微慢一些,向后伸手示意她跟上。
我们俩穿过中心广场,此刻已经是午夜,热浪让我头昏脑胀,昏暗的夜灯照不清夜晚的道路。
打开门,姐姐坐在沙发里,握着抱枕,明显她的眼睛刚哭过,楚楚可怜的看到我们进来。
此刻我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
“他在哪儿。”我问她。
姐姐没有说话,她站起来。
“小诺,他说他会负责的。”姐姐带着哭腔说,我很久没有看过她哭泣的脸,上一次还是爸妈离开我们的时候。
“他在哪儿。”我又问。
“你不要这样,小诺,你别这样。”她哭出来。
这回我才知道,她送我去西藏的那天,原来没说出口的,是这件事。
“他,在哪儿。”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顾云飞把这个我最疼爱的女人伤害得特别深,甚至快有杀人的冲动。
我的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把我点燃。
她终于不再说话,指指楼上。
把她推到一边就往楼上冲,我感觉到有人拉我一下,但没有管那个人是谁。
我在姐姐和我的房间看一圈,没人,上到三楼,他坐在三楼的阳台上,慢慢的抽烟。
看到我上来,他站起身,脸上有着平静的微笑。
“回来了。”
我没有等他说完,一拳打在他脸上。
似乎他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没有一点闪躲,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拳,让我心中的怒火瞬间就熄灭,感觉自己的所有愤怒就在这一拳里,挥出去,所有情感都消失了。
他踉跄几步,看起来想要硬撑不让自己倒下,却最终不支,像个破麻袋一样倒下去。
这一拳下去,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被抽干一样,一下子就倒在飞哥刚坐的躺椅里。
点起烟,重重地呼出,感觉并没有轻松多少。
他坐起来,坐在我身边,我把烟递给他,他迟疑一下,还是接过。
“你怎么答应我的。”我看着对面安珀家的别墅说。那栋房子没有灯光,没有任何人在的迹象。
“我说过我会对她负责,让她生下来吧,我会负责的。”他的声音和他看上去一样平静。
“生下来?谁来养?她一个月工资五千多,你找了两个月工作,到现在也没找到,我来养?闻绯给你养?”我朝他骂句脏话。
“总不能打掉……”
“那你他妈不戴套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不要生下来?”我的火气又上头,回头瞪着他说。
他低下头没再说话。
“去找个工作吧,在那之前先去领证。”我把烟扔在地上,用力蹬几脚。
我站起身,觉得手臂有些刺痛,才发现我的手臂不知道被谁抓出一条很长的血印。
走到门口停下。
“如果你敢抛弃她,我会把你家祖坟都挖出来。”
从那天起,我觉得自己虚构的美丽世界,破灭了。
再也没有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没有我独自守护她对抗这冷漠的世界,因为有一个更适合人代替我。
尽管我知道他们很早就在一起,但是当另一个生命出现的时候,性质就变了。
怎么会变?其实并没有不同。
我想,总归会有这一天的,只是当它来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并不能接受。
那个在逆光里朝我微笑的女孩,她不再微笑。
她带着哭泣慢慢朝后退去,越走越远,我想抓住她,可我什么也抓不住,绝望地看着她消失在她身后的树林里。
我拿了一条烟,一箱啤酒,告诉他们,我想冷静一下,不要打搅我。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见闻绯,拒绝见姐姐和飞哥。
坐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安珀的别墅,从白天到晚上,再从晚上到天亮。
那里的灯没有再亮起。
如同我心里的灯也不会再亮起。
我并不痛苦,相反,我觉得很平静,很舒服,我特别享受这种感觉,就只是坐着,望着安珀的家。
想起她蓝色的眼睛里流下蓝色泪水。
我的记忆错乱么,怎么可能泪水会是蓝色的。
我把他们锁在门外,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呼喊。
第三天早上,飞哥用锤子砸开门,我终于听见姐姐和闻绯的哭声,像是看到的是我的尸体。
“我饿了。”我对他们说。
“你看上去就像鬼一样。”后来,闻绯跟我说。也是从那天起,我发现闻绯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些陌生,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三天?我怎么觉得只是过了半天而已。”我回答道。
他们三个怕我会跳楼,怕我会自残,可我仅仅只是饿了。
一周后,我和闻绯,还有大姨和表哥,在我们四人的见证下,姐姐和顾云飞在民政局领取结婚证。
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第二天就开学了,我和闻绯就回到学校。
从那天起,也同样没有一个可以和我翘课打篮球,去网吧的人。
“你把自己关房里后就变了。”闻绯坐在我对面,她的指甲断一截,包着绷带,正是那天想要拉住我,却被我挣脱,把她指甲都弄断了。
我轻轻的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微笑。
“因为我想通,不会再这样。”我捏捏她的手。
“你想通什么。”她问。
我想通关于姐姐的那部分在我心里终于死了。
还有我在西藏的那部分,也死了。
“通过飞哥的事儿,我想通了,如果想要成为你的男人,就应该负起责任。”我扯道。
她没有说话,脸上的微笑温暖,像此刻照进图书馆里的阳光。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她说。
“姐姐有驾照吗?”闻绯某天问我。
“嗯,有,刚辍学的时候,表哥帮她报过名,只有证,从来没开过车。”我回道。
“哦。”
我以为这是我俩之间偶尔的闲聊。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闻绯打电话给我,让我们三个一起去某个汽车4s店,说让我们帮她看车。
“闻绯又买车啦,哎,有钱人的大小姐就是好啊,买车就跟买菜一样。”姐姐坐在地铁上,她的肚子已经接近两月,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从怀孕事件以后,飞哥也像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再嬉闹耍宝,每个笑和动作变得谨小慎微。他找到一份外贸公司的外贸员工作,工资不高,和姐姐差不多,正打算和姐姐搬出去,自己找房子住。
我跟闻绯讨论过这件事,但她强烈要求我们依旧住在别墅里。
“住什么环境,决定这个人的眼界。”闻绯跟我说,“在我的观念里,鸡笼里飞不出金凤凰,飞出的,最多只是一只颜色好看的鸡而已。”
她平时在我和姐姐身边,就像只小猫一样粘人,可一旦涉及到她的专业领域,就像换了一个人,的确她的很多观点,更适用于这个利益至上的残酷社会。
“如果你们想要孩子将来有有更好生活和……对不起,我说句不好听的,想要不同于你们的过去,就让他在这里,在这样的环境里接受教育。”她认真起来的表情,甚至有些冷漠。
的确我猜的没错,这就是阶层的区别,她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而我,在去年她这么大的时候,就在学校打篮球,看美女,玩游戏而已。
而这一年并有任何改变,或者很多年后依旧没有改变,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我们走进4s店,我一眼就看到贵宾区那里,一个穿着热裤的长腿女孩正在翻阅汽车广告。
“我还在想,这儿怎么会有一个腿这么长的美女啊,哦,原来是我的女朋友呢!”我走到她背后,手臂环抱住她的肩。
“嘿嘿,小混蛋,你是不是专门这么搭讪女孩子。”她头靠在我手上,把广告递给我,问我觉得哪辆适合女孩子开。
“三系太大,女孩子开的话,一系比较好吧,小一些,比较好停。哎你不是有那辆奥迪么。”
“换个车开开不行啊。”她撒娇道。
“行,您开心就好。”我摸着她的头发,躺倒在椅子里。
“我也觉得一系好看,适合女孩子开,跟你挺配的。”姐姐看过广告后对闻绯说。
“嗯。哎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什么颜色啊。”闻绯问。
“白色就挺好啊,看起来很干净。”
“唔……我的话我也选白色。”闻绯若有所思,叫来销售,“我想要一辆这个车的顶配。”
“好的小姐,您是全款还是贷款。”
“贷款。”她说,但将目光看向飞哥,飞哥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您首付比例多少,我帮您计算一下。”
闻绯到收银付定金,将凭证放在飞哥面前。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辆车二十二万六千,裸车价二十万一千,提车当天,我会付百分之五十的首付,剩下的贷款,每个月你打到我的账户,二十四个月。”她环抱双臂,看着飞哥说。
“啥?”飞哥皱眉。
“因为这辆车是给你老婆的。”闻绯一脸严肃。
姐姐惊讶的捂住嘴。
“可……不是你……我们没要你买啊!”飞哥张开双臂靠向桌子。
“你的老婆现在怀孕快两个月,她再过两个月后肚子就会大起来,她必须每天挺着肚子,走半个小时到地铁站,和无数人挤在地铁里去上班,你觉得她能不能撑得住。”她依旧稳稳的坐着,像一个正在和商业对手谈判的老手,“要么她在家不去上班,你养她,你觉得行不行?”
飞哥倒向椅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闻绯。
“可我每个月要还,”飞哥翻看面前的凭证,“每个月五千多,我工资才六千多块啊!”
“那你还有一千块去买菜,给你老婆吃点好的。”她笑起来。
此刻我觉得她简直就是在为我复仇,用最合理合法,最安全和正常的途径,为飞哥搞大姐姐肚子而复仇。
我们四人里面,姐姐是最开心的,飞哥是郁闷的,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尽管这个对于飞哥的惩罚再畅快不过,但闻绯的聪明和手段超乎我的想象。
我是飞哥的朋友,姐姐自从领结婚证后,就是飞哥的妻子,这个恶人,只有闻绯做最合适。
一周后,我们提到车,姐姐坐在驾驶位,闻绯做副驾,我和飞哥坐在后排。
“哪个是刹车?”姐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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