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许多年以后,我们会在不同的地方,却在同一个时间,这样的看着天空吧。”她说完这句话,我侧过头看着她。
闻绯的脸庞带着温暖的微笑,小巧的嘴唇微微撅着,像是期待一个吻。
但这个表情却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也许吧。”我的喉咙有些干涸。“许多年后我们会怎么样呢?”
“你毕业后会去找工作,不过四处碰壁,而且你心高气傲,换了三四……不对,七八份工作,却一直找不到自己中意的,事实上,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工作;你会喜欢上不知道多少个女孩,和她们约会,上床,却发觉,没有一个是你想要的那个人。没多久你会跟一个简单朴实的女孩结婚;有时半夜失眠,你看着身边熟睡的那个人,忽然发觉她陌生得让你以为自己上错床。你开始发福,半年或者一年才会去运动一次,你已经忘记怎么去潇洒地运球,怎么去投篮;头发开始渐渐稀少,像个荷包蛋;你们会有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你和你的妻子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他会很乖,性格随你,是个有点痞但很脆弱的一个人,他会和你一样,重复你的过去,娶妻生子,难得过年过节回来看你们几次。你烟瘾太大,所以会比你妻子先死,她捧着你的相片孤独的回忆没有营养的过去。”
“有那么……惊悚么?”我讶异。
“很多人都是这样啊,我说的没错。”她俏皮地朝我眨眨眼,露出干净的微笑。
“你自己呢?”我带着有些报复性的心理。
“我啊,我很简单啊,大学毕业,完全不需要去找什么工作,只要跟门当户对的富家少爷相亲,结婚,生孩子,当个富太太;老公偶尔外遇,但每次外遇回来后都心怀愧疚,给我送各种炫目的玩意儿,让我更加心甘情愿的为他抚养孩子;然后他老了,玩不动了,回来陪我,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我不说话,只是转过头,望着天,似乎贪婪地想把这一刻的天空刻进脑子里。
如今我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荼蘼的灯火,忍不住流下眼泪。如果一切都像你说的,那该多好。
“那么,我们分手吧。”那天,我跟闻绯说。
远处,一辆白色的丰田凯美瑞停在路边。车里,一个帅气的男人带着酷酷的太阳镜,身穿一件紧身黑色圆领t恤,凸显出他黝黑健壮的身材,边打电话边对着反光镜摆弄精心打理的短发。
“就是他?”近处,一个高个男人问身边另一个男人。
“对,就是他。”另一个矮一些的男生笑着说道。
“走,你从副驾过去。”高个男人点起一根烟,说道。
二人分开,从两边绕过去,车里的男人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毫不知情,依旧开心的讲电话嬉笑。
“咚咚”,车里的男子回过头,一个矮个男人在副驾外敲玻璃窗。他放下窗问道:“什么事?”
车外的矮个男子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一挥手,一个瓶状物飞进来,车内男子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哗啦一下,瓶子轻而易举的就碎裂,顿时一股浓烈的煤油味弥漫开来。
“搞什么啊!”车内男子吼道,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挡住他的阳光,回头,另一个瘦高的男子叼着一根烟打开他的车门,眼神凌厉,骑在……一辆自行车上。
“你……要干嘛?”车内男子有些惊恐的紧盯那个男人嘴里的香烟。车外的这个瘦高男子潇洒地取下嘴里的烟,如同叹气一般呼出一口烟雾,轻声说道:“这就是你缠着番茄的代价。”
“番茄?什么番茄?”车内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晃,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车外男子的手里抛出,车内的那人想伸手去截住,却慢一步。
完了。车内的男子大脑飞快旋转,却只能想出这两个字,他似乎已经看到大火在自己身上焚烧的样子。
“嗤哧”,烟头掉在煤油里。
熄灭了。
车内外二人愣了几秒钟。
“我草!玩老子哪!”车内男子咆哮起来。推开门作势要冲出来。
车外的男人集中生智,一脚踹在车门上,不但给自己的自行车加速,同时还夹到车内男子的腿。
“芋头!快上来!”瘦高个子回头朝矮个子叫道,二人行云流水一般的配合,矮个子轻轻一跳,屁股一撅,便跳上自行车,二人飞也似的跑掉。
此后一段时间,同云里的街坊邻居相传着两个传奇少年的故事,把某个高管的儿子的腿给弄骨折的故事。
因为那一脚是飞哥踹的,所以我知道那个公子哥的腿已经断了。
因为飞哥是我最好的哥们儿,而且我也知道飞哥的脚力。
虽然那天,就是我和飞哥准备去放火烧那个公子哥的。
“真断了?”飞哥问。
“看那歪瓜劣枣的样,应该断了。”我说。
“我去。”
“我去。”
“这看上去不彻底,要不搞彻底点?”飞哥问我。
“不好玩,搞点有意思的。”我笑着说。
我看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五分,市内某著名医院,我们俩对医生谎称“我们是高管儿子的好朋友”,进到他的病房。回想半天前的失败任务,我跟飞哥一人站一边,检讨我们的二人的错误。高管儿子躺在我们俩之间的病床上,高高吊着一条断腿,双眼惊恐的看着我们。
“对不起,没烧着你,唉,害你现在受苦。”
“是啊是啊,我俩真没好好考虑下,原来烟头点不着煤油。”飞哥又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皱着眉凝重的说。
公子哥艰难的挪动身体,伸手想去按警铃。
“你要叫护士啊?瞧你,多不方便啊,来,我帮你拿。”我拿起电线,取出小刀轻轻割断,将割断的警铃交到他手里。
从他欲哭无泪的表情里,我看出什么叫悲愤交加。
他的胸腔开始膨胀起来。
“你敢喊,我就把烟头塞你嘴里,这回不会失手。”飞哥静静的说。
一口气憋在胸口。公子哥重重的呼了出来,颤抖着说道:“你们要怎么样?”
“离番茄远点。”终于说重点了,我笑着回答他。
“哎哟大哥们啊,番茄是谁啊?我不认识谁叫番茄啊啊啊啊啊……”飞哥手里的烟头在公子哥的手臂上轻轻灼烧,才会让他发出如此悠长的尾音。
“小声点,你真想护士看到你现在这副不穿内裤的样子啊?”飞哥不耐烦的说道。
啊对了,我们跟护士说要和老朋友好好谈谈,然后把病房门反锁,把公子哥的内裤也给割断了。
“番茄,就是蔡君颜。”我耐心的跟他解释道。
然后他鼻子眉毛挤一块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
蔡君颜,女,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六九,体重四十八公斤,鞋码三十七,嗜番茄,故名,某公司小文员,不太会做饭,做饭必做蕃茄炒蛋或者糖番茄,性格开朗大方,说白就是天然呆,没被人卖掉已经是天大的运气。
她之所以没被卖掉,因为有我和飞哥在她身边。
我和飞哥之所以在她身边,因为她是我姐,而飞哥喜欢她。
我之所以了解她比她妈还清楚,因为我俩相依为命。
回到家,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电视开着,里头长得跟民工似的男男女女,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韩国话。抱在她手里的沙发垫子已经被她的口水浸湿一小块。宽大的粉色狗熊睡衣让她看起来像个孩子。
打开灯,故意把鞋扔得震天响。
“嗯?弟,回来啦!这么晚呀?”姐姐揉揉眼睛,对我说道。
“嗯,加课,晚了。”我说道。
我们让那个公子哥完好无损的躺在那里,威胁他如果再打蔡君颜的主意,就不是骨折一条腿那么简单。
他像捣蒜一样点头,如果此刻能跪下,他一定不会怠慢。
然后我回家,飞哥回寝室。
“十一点啦都?吃饭了没?我给你做点吃的吧!”君颜打着哈欠对我说道,长发凌乱地披散,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向厕所。
厕所?
我打开电脑,上网,一小时后,想上厕所,才发觉……
“喂!起来啦!”我隔着厕所门喊道。
“嗯?你吃完了吗?”她的声音从厕所里面传出来,“咦我怎么在这里?”
“姐我上课去啦!上班别迟到哦!早点在桌上,我半小时后给你rningcall!”
第二天,我出门前对她说道。和平常一样,没任何反应。
“你是不是捡来的?”飞哥问。
“啊?滚,你才是你大爷捡来的。”我回答。
“她那么倾国倾城,为什么你就长得跟个非洲难民一样。”飞哥叹气道。“是没给你吃的吗?”
“滚。”
飞哥是通过我才认识姐的,当他第一次到我家来的时候,眼睛盯着君颜就再也没放开过。当晚,在我家楼下,他狠狠的扔下烟头,做了个很重大的决定。
“芋头啊,姐夫就送你到这儿,早点回去吧,啊。”说罢回头往楼上走。我飞起一脚把他踹出楼道。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飞哥看着面前的空碗,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我一边吃拉面一边回答。
“你怎么考上大学的?是不是你姐在你高三临考的时候答应你,只要你考上大学她就给你找个女朋友?”
我叼着满嘴的拉面,冷冷的看着他。他缩了缩脑袋。
“你猜。”我说。
“你姐应该不会瞎说。”
“她的确这么答应我的没想到被她骗了。”
“我去!”
我没告诉飞哥,其实,我的确是捡来的。
“蔡语诺,好看吗?”我回过头,一阵眩晕感,看到那张脸,和姐姐那么像。
“好看。闻绯,只有你才穿得那么好看。”我说道。白色的碎花短裙,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算你会说话。”闻绯看着我的眼神,又说:“我说裙子,你看那儿哪!”闻绯娇嗔,撅起水润的小嘴,故作生气。
“你最漂亮了。”我忍不住拦腰抱住她,在她的小嘴上狠狠吻下去。
如果当她知道,我只把她当作另一个女孩,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常常会做一个梦。
梦里我在一片山谷中,那片山谷的下坡,有成片的树林,有个女孩从那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露肩长裙,背对太阳向我走来,她拂去唇边的发丝,将它们收在脑后,侧过头看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因为逆光让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但是我能看到她在笑,笑得是那么美,那么开心。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觉得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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