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校长先给程敏让了位置:“你们这是认识吗?”
李灼笑道:“偶然遇见。”
“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的合作也能更加默契了。”校长赏识的瞧了眼纪成川,显然是没想到他居然能认识这样的人物。
“想必这位便是程老师吧?”李灼道。
搞学问的大多都有自己的骄傲,特别是到了博士的位置,读书人的清高让他看不上充满铜臭味的商人,好在程敏不搞歧视那一套,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再殷勤的也做不来。
校长接着开始高谈阔论,把未来前景描绘的一片祥和,画了张巨大无比的饼。
在座的四人都不是傻子,清楚地知道软件开发项目背后能带来的收益,远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前途似锦,反而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费半天人力财力,最后只是涨了点行业经验而已。
但这些永远不可能被拿到明面上说。
牛皮吹了十五分钟,校长摸着一头所剩无几的头发,临走前叮嘱道:“程老师,李总今天特意来一趟,先把前期合作的主要事项都讲清楚,把效率提升到最大化。”
“成川,把文件拿来。”程敏道。
纪成川将文件摊开摆到李灼面前,李灼抬起头来弯起眼睛笑了笑:“谢谢。”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金丝框架眼睛,戴了上去,开始认认真真的看文件。
程敏时不时在一旁说着重点,纪成川只负责补充专业数据部分。
李灼长得可谓绝美无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锐利的目光被削弱不少,变得有些温柔。
纪成川正欣赏着人类面孔的鬼斧神工,李灼波光流转的眼眸透过镜片投了过来:“这个项目前期预算是多少?”
纪成川一愣,他并不负责资金方面,也不清楚前期具体需要周转预算,他下意识看向了程敏。
程敏恰时接过话语:“因为还只是计划阶段,预算还需要与公司的人商洽,目前看来前期需要十万左右。”
纪成川的目光转的很快,以至于他没有看到,李灼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嫌恶。
等再转过头,他已恢复平常。
李灼不经常佩戴眼镜,戴的久了压得鼻梁会疼,他摘下来挂在口袋边沿,揉着鼻梁道:“还算合理,等敲定出具体金额,再来与我说吧。”
暮色逐渐压低了天空,华灯初上,校园中照明度不高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不少吃过饭遛弯的小情侣,成双成对的晃悠到教学楼下面。
谈完工事,将李灼送到保姆车附近,就准备告辞。
李灼扶着车门,开口道:“你们今晚都有事吗?”
程敏面不改色道:“还有事吗李总?”
李灼道:“我们也算第一天见面,以后合作的日子还有很多,如果有时间,还请赏个脸,让我今天请你们吃个饭,也算先犒劳一下未来的功臣,如何?”
程敏出了名的从不参加任何意义的聚会,哪怕是校长组的局都一概不理,这次也不例外:“李总,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我回去做饭呢,恕我不能相陪了。”
李灼挑了挑眉,看向了跟在程敏后面的纪成川。
纪成川有些为难。
李灼是克利集团的大少爷,克利集团又是学校的大股东,重重身份下,就是不容拒绝的象征。程敏特立独行,有真才实学傍身,但纪成川不一样,他如果驳了李灼的面子,得罪了这个人,那他也别想在学校混了。
哪怕他再想当个不问世事的学子,也知道现在自己没得选择。
第二次坐上李灼的车,连车上的香水味都如出一辙,李灼与纪成川只隔了半臂的距离一起坐在后排。
不得不说,即使李灼年纪尚轻,没有久经沙场的成熟老练,但他的气势依旧不容小觑。
当他面无表情时,仅仅坐在旁边,也能让人感到窒息的压迫力。
纪成川无意识的拽紧了手中的衣角,腰背挺得笔直,像紧绷的琴弦一触即断。
“你很紧张吗?”
车厢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李灼忽然开口,让本来就神经敏感的纪成川吓了一跳,他立刻否认道:“没有。”
李灼并未拆穿他,从车座后面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来:“你出汗了,擦擦吧。”
“谢谢。”
“其实我大学也是这个学校的,说起来,你还算我学长呢。”李灼眨巴着眼睛,忽然换了一个问题。
纪成川诧异道:“你是学数学的吗?”
李灼摇头:“我是学经济学的,不过我也学过你们类似的学科,其实啊”他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道:“我还上过程老师的课呢,在她课上还被点名起来罚过站,刚才我见着她,腿肚子就打哆嗦!”
纪成川没忍住噗嗤一笑,他实在无法想象,刚才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李灼,会在大学时期被叫起来罚站,那会是多么壮观的场面。
但这件事的确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李灼佯怒道:“你在笑话我吗?”
“没有。”
他一脸不信任的哼了一声,双手交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在车座上:“你不知道我吗?按理说,我读大一的时候,你应该还没毕业吧。”
说着,他又重新坐起来,故意贴近纪成川,只留下一指的距离,循循善诱道:“你仔细看看,真的没见过我吗?我当初可是很出名的。”
眼前迅速放大的俊美面容,让纪成川有刹那的失神。
反应过来后,他迅速往后仰了仰,贴在了车窗户上:“我上大学时候不怎么关注别的。”
他从知道自己的性向后,便会很有操守的与同龄男性保持距离,以防别人不自在,自己也不自在。
李灼没再为难他,坐直了身子,浑不在意道:“也是,你一心研究学习。不过,你可以回去跟别人打听打听,除了你,应该没人不认识我了吧。”
一路上,两人就着学校的风物聊了几句,那栋教学楼翻新啦,操场的那块又在装修了,食堂搬迁了,还有校长脑袋上头发越来越少等等等等。
纪成川觉得,李灼与张欣颖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更绅士更体贴,更温柔。在李灼的刻意配合下,他竟真的生出了只是与学校学弟共餐的错觉。
让他原本紧张的情绪,彻底烟消云散,好像看到了在天之骄子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个与现在大学生无二的天真灵魂。
这种感觉很微妙,窥探沉着稳重下的幼稚灵魂,就像在外尖厉唯独像你展示柔软肚皮的小刺猬。让人有被接纳进私人生活的细微亲密感。
李灼如果想跟谁打好关系,应该没有人可以逃脱。
李灼选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处西餐厅,位置是早就预约好了的,服务员领着他们来到了落地窗的旁边。从那个位置看下去,能看到来往穿梭的车流光影交错。
从点菜到倒酒,都是李灼一手包办的,他做任何事情都如此游刃有余,引得不少女人纷纷侧目,坐在这种场合的李灼,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李灼放下刀叉,将一盘剥好的蟹肉端了过来,在纪成川惊诧的目光下,放到了他面前:“吃吧。”
那蟹肉白花花的摆放整齐,没有一点多余的污渍,像个精美的艺术品,纪成川哪敢动:“这太麻烦你了,你先吃吧。”
李灼笑得眯起眼睛:“没事,今天本来就是我请客,你只要负责享受就好了。”
纪成川为难道:“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呢。”
李灼闻言,放下叉子,面上显出不悦:“你是不想吃吗?嫌弃我?”
“没,没有!”
“那就吃。”
李灼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大有他不吃就不肯罢休的意思。无奈之下,纪成川只能胆战心惊的把那一盘蟹肉给吃完了,李灼脸上立即显出了几分孩子气的笑:“这才好。”
纪成川越发觉得,他就是一个塑有精美外壳的小孩子。
小孩子接下来带来的惊吓一轮接一轮,他好像剥蟹肉上瘾,最后又问服务员点了两只螃蟹,才肯罢休。
纪成川也是被他喂的肚圆滚滚,吃了一肚子的螃蟹。李灼倒没怎么吃,剥完蟹肉,就开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纪成川看,看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纪成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李灼脸色一变:“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有。不过,李总,今天按理应该我请您才对,毕竟昨天您帮了我那么多,我还没答谢您呢。”
“哦,对了,不说我还忘了。”李灼双手撑在桌子上,半个身子倾了过来,纪成川刚想往后退,被他一把擒出了下巴。
他掰着纪成川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最后满意的笑道:“还好,今天肿的不厉害。”
纪成川被他动不动来一下的肢体接触,搞得有些别扭,但并不排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易觉察的挣脱了束缚,李灼这样完美的人,无论男女,再多人为他沦陷都在情理之中,纪成川也不例外,他不能保证,在李灼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触下,他不会动心,那就更要保持距离,总不能祸害人家无辜孩子。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李灼似乎被他的反应刺激到了,随后苦笑了一下:“你还是这么排斥我吗?因为我的身份吗?”
纪成川没想到会被他误会:“没有,没有排斥你,只是,只是”他该怎么说,说自己是个同性恋?
李灼目光炯炯:“只是什么?”
“是我的原因,我,从小不擅长于别人相处,不是排斥你,真的。”谁会排斥李灼呢?
李灼分明气质嚣张跋扈,笑起来却总是那么天真烂漫:“那就好,我觉得你很有意思,以后还要一起工作,今天也就当交个朋友了吧。至于你刚才说的答谢,今天就不必了。我们公私分明,今天我是因为公事请你吃饭,如果你想答谢,那就改天吧。”
纪成川被他笑得心中一动:“好,等我和华小可商议好时间,第一时间通知你。”
一顿饭局吃得其乐融融,李灼送纪成川回家,发现并不是昨天晚上的地方,多问了一句:“你不和那个人住在一起吗?”
纪成川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华小可:“我们不住一起啊。”
李灼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什么?”纪成川没听清。
李灼帮他整了整衣服领子:“早点回去吧,明天见,学长。”
纪成川心跳如闷雷,他还不知道学长这个称呼,能这么好听的叫出来,直叫得他心神荡漾。
恍恍惚惚的和李灼告了别,回到家里,他还能摸到狂跳不止的脉搏,今晚李灼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幻灯片一样滚了一遍。一晚上下来,李灼做事沉着稳重,却又有欢脱稚嫩的一面,无论是他自身的魅力,还是性格反转的吸引,都让人沉醉其中。纪成川心里哪匹告别江湖已久的小鹿,今天终于肯上班工作了,并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撞得墙框框直响。
李灼无疑是纪成川长这么大,碰上的最有魅力的男人,没有之一。不过这样的男人,会让任何人为之心动,这种心动是对他的认可,但并不代表什么。
纪成川也过了会因为一顿饭就爱得死去活来的年纪,他拥有欣赏完美事物的能力,也拥有抵抗诱惑的定力,心悸过后,他只将这一段新奇又迷人的经历掩藏起来,连同那个姣好的人,一同锁进了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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