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调酒师一次次递过来的鸡尾酒中，华小可彻底被酒精俘虏了，趴在吧台上开始眯着眼睛说胡话。
纪成川也被他拉着灌了几杯，只感觉音乐声在耳中放大了数倍，蒸腾的热气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能是精神胜利法太过强大，即便华小可已经瘫成那样，还不忘给纪成川钓凯子的最初使命。
在纪成川站起身，打算去洗手间洗洗脸醒神的时候，拉住他的胳膊，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自以为耳语实则洪亮的道：“今天这场不行，没一个看上眼的，改天，改天我再给你找哈，川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川哥？你怎么会分身术啊？好几个你啊。”
纪成川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此时他自己走路都打晃，拖着一个人肯定走不出酒吧，只能扒下他八爪鱼一般扑上来的手脚，将他放到在椅子上：“我先去洗了脸，你在这儿先等一下，别乱动，可以吗？”
华小可一挺身，做了个敬礼的动作：“保证完成任务！”
“……”
纪成川去到卫生间，终究是没忍住，吐得昏天黑地。他没进社会，酒量也没经过锻炼，平时更少有能让他喝醉的场合，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头脑发胀，扶在洗手台上双眼冒星星。
当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就接过了手帕：“谢谢。”
那人缓缓笑了一声：“没事，需要我帮忙吗？”
纪成川擦干净了脸上的水，转过头去，面容在他现在看来已经全是模糊一片了，不过看外形像个讲究人，他也不好意思把用过的手帕还给人家。
那人及时看出了他的尴尬，善解人意的接了句：“不用还了。”
“谢谢。”纪成川再次道。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纪成川哪敢再麻烦别人，况且外面还有一个醉鬼需要收拾：“不用了，谢谢，我先走了。”
他晃晃悠悠鞠了个躬，差点一头栽进那人的怀里。
不过，当他回到吧台，更惊心动魄的事在等着他。
原本他们的位置，现在围了一圈人，听声音里面还有人在争执，而原本被他安置在椅子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个变故让他瞬间酒醒了一半，收起手里的帕子，推开人群，第一时间挤了进去。
果不其然，烂醉如泥的华小可，正不依不饶的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领口，唾骂道：“想吃我的？你下面长齐了吗，精虫上脑的废物，上辈子投胎把脑子落下了吧，活够了就告诉我，我帮你塞回娘胎回炉重造去！你妈知道你这么大年纪，在外面占人家便宜吗？啊？我他妈把你手剁了信不信？！……”
他越骂越难听，眼见着中年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事情大概纪成川摸了个八成，估计是这色胆包天的人趁着华小可躺在椅子上喝醉了，动手动脚，把他惹毛了。按理说，华小可占理，但谁让他现在喝醉了，有理也成了没理。
而且正如华小可说的，能来dk酒吧消费的都不是一般人，最不济在社会上也有点关系，现在不是能惹事的时候。
男人终于被华小可咄咄逼人的架势逼急了，恼羞成怒，一把掀开华小可拽着他领口的手，反过来狠狠掐住了华小可的脖子：“你找死是吧？！”
华小可的脸肉眼可见憋得涨红一片，艰难的张大了嘴无声的挣扎。
纪成川一个箭步冲上去，撞开了男人的手臂，男人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桌子才堪堪没有被撞倒。
华小可瞬间脱力坐倒在地上，张大了嘴拼命呼吸失而复得的空气，酒精挥发的作用下，让他神经格外敏感，当被抱在纪成川怀里的时候，他全身都在止不住发抖：“川哥，川哥，我怕，我怕”
纪成川边帮他顺着气，边沉声道：“没事，别怕”
中年男人怒火中烧，像个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的冲过来：“你他吗谁啊？！”
纪成川没搭理他，温声询问华小可：“还能起来吗？”
华小可抹着眼泪点点头。
“我问你话呢，你聋的？”
男人用食指恶意推了一把纪成川的肩膀。
纪成川这才抬起眼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闪开。”
“闪开？你算什么东西？他刚才打我那么多下，看看，看看！”男人敞开衣领，果然有几道红血色的抓痕。
“看着了？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纪成川实在不想起冲突，周遭围观的人越多，对他们越不利：“去医院，我给你医药费。”
“什么？”男人像听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连围观的一群人都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
男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他妈可笑死我了，当未成年人呢？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让我揍回来，就算得了。”
纪成川再次抬了抬眼皮，刚才的酒醒了一半，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清醒了。他按捺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衡量了一下自己与面前这人打起来的胜率，结果是百分之零。
那人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练得腱子肉，个头也比他高出半头，他又只会学术研究，平日缺乏锻炼，两者相较，胜负显然。
不过现在跑是跑不过了，打也打不过，那就只能挨打。
纪成川最不怕的就是挨打。
话音刚落，“啪”一声脆响。
纪成川顺着惯性的方向歪了歪身子，整张左脸火辣辣的疼，鼻梁都开始发酸。大脑有片刻的短路，五角星小精灵小蘑菇，在他眼前飞了一个遍，那人抡圆了手臂打的，一点没留情，还没等纪成川反应过来，第二巴掌很快甩了下来。
声音之大，让还在醉酒中的华小可都呆愣住了，他茫然地望着纪成川，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遭的人断断续续发出‘啧啧’的声音，可能是觉得纪成川有点太窝囊了，活生生一个大男人，就算打不过也应该拼了命的打一场，总好过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抡嘴巴子，身体、面子一样没留住。
纪成川何尝不感觉羞耻，只是他骨子里就不愿与人起冲突，不可避免的时候，就只想尽快息事宁人，这样的代价往往就是自己受委屈，这么多年，也渐渐习惯了。
他咬紧牙关，感觉到因为磕破了颊间肉而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不由自主攥起了拳头。
男人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碰上这样的囊种，想出风头的心思，早就盖过了怒气，打人的目的也就变成了哗众取宠，但出于什么原因打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反正那人怂得只能任他打。
奇怪的是，纪成川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第三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一个男人拽住了施暴者的胳膊:“差不多行了吧。”
中年男人不依，正要开口大骂，从那人身后突然窜出五六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将他一把擒住，拖拽着就往门外走，对他上到祖宗十八代的骂街充耳不闻。
纪成川直愣愣的看着救场的人，还没缓过神。
酒吧的老板率先开口，打断了这尴尬的场面：“先生，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酒吧老板是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看上去挺有文化，纪成川摇了摇头，却笑不出来，只能尴尬的挂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表情：“不用了，谢谢，给你添麻烦了，我就先带着我的朋友走了。”
他怕华小可再被吓着，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还好吗？”
华小可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不敢说话。
确认没什么事，纪成川才驾着华小可，一步三晃的往门口走。
推开大门时，门被人撑了一把。
纪成川正要回头致谢，发现正是刚才解围的人：“还能行吗？我帮你吧。”
“没事。”
“你们都喝了酒，怎么回去？我的车里有司机，送你们一程吧。”
放在平时，纪成川绝对不会麻烦别人，他什么都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意让别人为难。但今晚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那人实在笑得太有诚意，长得又好看到具有迷惑性，让他鬼附身差的，在第三次推诿不过后，就跟着上了车。
他坐了一会车，酒劲上了头，胃里翻江倒海，车窗外光怪陆离的光亮迅速往后撤去，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夜晚的城市一如往常般繁华不衰，黑暗像个吃人的怪兽，将整个城市都包在里面。
纪成川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就在前面停下吧，左拐之后是单行线，不好调头。”
司机看了一眼副驾驶的人，得到同意后，在路边停了车。
纪成川先下车，绕到华小可的方向，打开车门，正要弯腰把人捞起来，有人先行抢了这个工作。
那人的西装擦过纪成川的鼻尖，他闻到清冷的男士香水味，像小爪子牢牢抓在了他的鼻腔里。
那人的确比他高大许多，架起华小可丝毫不费力，但纪成川不敢再添麻烦。
“给我吧。”
“你们住一起？”那人忽然开口问。
纪成川正把人接过来，没听清：“什么？”
“你真的能行吗？”
纪成川与华小可差不多高，醉倒了之后又直不起身来，纪成川用肩膀撑着他的胸膛，他的小腿就无力的拖拉在地上，看起来着实狼狈。
“没事，不早了，你先回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你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改天再答谢你。”
他很快从怀里找出一张卡片，想递给纪成川，可纪成川两只手忙着架华小可，倒不出空来。他便自顾自将名片插进了纪成川的上衣口袋：“有事随时找我都可以。”
纪成川简直感激的一塌糊涂，边感叹着世间还是好人多，边千言万语的诉说感谢，如果不是扶着华小可，非要给他三鞠躬不可。
一切处理妥当，纪成川回到家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抽了几十分钟，热敷了一下左脸，以防明天肿起来，去学校不方便。
整理衣服的时候，一张薄薄的卡片掉了出来，拍在了地上。纪成川想起，这是那人临走前留下的，拿起来翻到正面看了看。
上面用毛笔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字——李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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