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礼睡得并不安稳,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碾过,伴随着刷刷的雨声他梦到了小时候。
那是九十年代的苏城,家门口就是湖泊,绯红的荷花出水很高,碧绿的荷叶下面生长着无数猩红的锦鲤,他们尽情嬉戏,穿梭在叶片下,偶尔撞上乌篷船,发出“咚”的声响。
小温知礼蹲在河边,他把手伸进湖水里,没有经阳光暴晒的水有些凉,水草附着在皮肤上,带来丝丝痒。
放学后邻居的孩子回来,他们爬上高高的樱桃树,摘青涩的果子丢向温知礼,骂他是个没有爸爸的小哑巴。
私生子在那个时候的苏城一点都不好听,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就应该受千夫所指。
温知礼从小背着骂名生活着,私生子,小哑巴,小残疾几乎成为他刻进骨子里的代名词。他的母亲是个oga,她秀美漂亮,是小村里唯一考上帝都大学的女孩子,是外婆的骄傲。
但这一切都在她怀着温知礼回到苏城时戛然而止。
曾经的天之骄女变成破坏他人婚姻的第三者,无数人求娶的oga成为所有人不耻的荡/妇。
没有人再投来羡慕的眼光,有的只有鄙夷。
温知礼在寒冬出生。——大年三十的夜晚,冰天雪地,他含着oga最大的期盼降临。
他不到一岁的时候,母亲卷走家里所有的钱,外婆追了五公里没能追回来,温知礼母亲给自己老母留下的是一地狼藉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外孙。
那个年很冷,外婆靠捡废品把温知礼养到两岁,在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她鼓起勇气敲响邻居的大门——她想把温知礼送人,但是就在即将把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后悔,把温知礼抱进怀里,摇头哭着向莫名其妙的邻居道歉。
温知礼养到七岁那年,那个女人再次回来。
她在这个期间频繁整容,导致脸部崩坏,得不到娱乐圈的喜欢,失去了粉丝,连背后的人也不再捧她,反而将目光投向其他年轻好看的oga,这个时候,女人想到了温知礼。
——她唯一的儿子。
oga希望温知礼是个alpha,能够替自己挽回男人的心,所以她回来,以母爱之名把温知礼接到身边抚养。但是她没想到温知礼偏偏是个oga,还是个闻不到信息素的残疾oga。
这种人……怎么可能讨得了男人的欢心?
*
在温知礼幼小的心里,母亲是温暖的代名词,她会包容他的所有不完美,会为他出头,打跑欺负他的坏孩子,会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他从来不知道母亲也可能是偏执和暴虐的代表。
女人偏执可怕,她会幻想自己站到娱乐圈最顶峰,接受所有人的赞美,包括她心爱的男人,每当这个时候,她又会愤恨,抓着几岁的温知礼大声责骂。
“你为什么不是个alpha?”
“你一定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oga?”
“滚开,真恶心!”
母爱成为束缚温知礼的一道枷锁,沉重得快要不能喘息。
他变得沉默寡言,默默承受所有人的辱骂和异样眼光,甚至已经习惯母亲对他的殴打和苛责,变得自卑敏感,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糟糕,所以只有他的母亲是这样,这样不喜欢他。
但温知礼也会在女人口里听到帝都,听到所谓的娱乐圈,那个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地方。
秀美的oga因为他们变得狰狞难看终日沉浸在自己爆红的美梦里,甚至在别人的撺掇下染上牌瘾。
外婆去世的时候,oga因为盗窃被拘留十日,温知礼一个人收拾一切。他抬着灵位跪在黄土上,看着这个疼爱自己,幸苦一辈子的老人下葬,晚上又亲自爬上山点了一路的山灯。
火红的蜡烛照亮逼仄的山路,好像这样就能照亮外婆来世的路。
没有立碑,外婆最后的栖息地只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孤坟。
这是外婆希望的,温知礼哭着放下最后一个石块,再最后一次磕头,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去帝都,一定会站在那个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
温知礼开始打工赚学费,他一天做好几分零工,但是赚来的钱还不够女人偷去打牌。
再又一次偷走温知礼打工挣来的学费,女人慌不择路的逃跑,最后踩空摔进河里,就这样结束自己狼狈又可笑的一生。
连尸体都没有看到。
那个雨天他跟着警察站在河边,看着打捞出的一双黑色高跟鞋出神,身边的小警察怜悯他,拍拍他的肩:“别难过,你得好好儿活。”
好好儿活,他得好好活!
黑暗中响起oga压抑的咳嗽,温知礼陡然睁开眼。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徒留下偶尔一声的闷雷。
他大口大口喘息,伸手擦掉眼角的泪。
这时候,他注意到右手上不同寻常的重量,alpha骨节比他的大,十指相扣也像把他的手全部包裹,炽热通过皮肤传递,温知礼看着看着,突然又倒回床上。
他一定还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看到傅津年与自己十指相扣。
“做噩梦了?”床前的傅津年突然开口,他其实在温知礼之前就醒过来,清楚听到oga痛苦不堪地喊着“外婆”,但就在他想起身安慰时,床上的人清醒过来。
“嗯。”
温知礼回答,他们默契地没有询问关于十指相扣的事,而是默默放开对方。
指间的温度犹在,温知礼不舍地摩挲着指节,他从床上下来,趿着拖鞋去客厅喝水。
凉水下肚,心中的燥热消减,他回到房间。灯已经打开,昏黄的灯光中,alpha靠着墙壁,安静地注视着他。
“需要抱抱吗?我妈以前告诉我,做噩梦抱抱就没事了。”
这样的傅津年温柔得不真实,唇角上弯,眼底满含暖意。
温知礼鼻尖一酸,心里酥酥麻麻充斥着饱胀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oga心情低落,问他:“有烟吗?”
烟……
傅津年浑身一僵。
他没想到温知礼会开口向他借烟,忙乱摸遍浑身口袋也只能找到一个打火机。
这还是他在地摊上淘到的高仿赝品,价值五块。
叹了口气,alpha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不会抽烟。”
他只是觉得这样会显得更加成熟,温知礼会更加信赖他……没想到立好的人设说崩就崩,还被oga看了笑话。
温知礼确实在笑,短暂惊讶过后他并不觉得受到欺骗,反而觉得傅津年很可爱,装酷的样子也很可爱。
“那好吧……”
粉雕玉琢的oga盘腿坐在alpha身边,脸蛋跟发面团子一样软糯白皙,少了平时清清冷冷的疏离,嘴角上扬,牙齿白又整齐:“那睡觉。”
站起身,还没走几步温知礼就被alpha拉住,身高腿长的人站起来,从挂在墙上的衣兜里拿出一份温知礼眼熟的协议,接着把纸张团吧团吧裹成烟筒状,回到温知礼面前坐下。
“把这个当成烟吧。”说着,他用打火机把合约点燃。
烟雾在空间蔓延,温知礼没有开口询问傅津年为什么把合约带在身上,也没有询问他为什么要烧掉合约,他只是透过烟火看到alpha俊美的脸,脑海里的想法逐渐成型。
“谢谢你,傅津年。”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和地面对过去了。
这个时候的oga柔软得不像话,眼神湿漉漉的,连鼻尖那颗小小的痣都透着精致,就像一个完美的瓷娃娃,让alpha顿感脸红心跳。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可爱?!alpha在心里嘶吼,他看着低落的oga,伸手把人抱进怀里,馥郁的橙花香顿时充盈着鼻腔。
“你好香啊温老师……”
他突然很痴迷,痴迷温知礼的所有,不论是信息素还是他这个人,都能轻易点燃他的理智。
就像着了魔,必须得把人牢牢嵌进怀里才能保证拥有。
爱情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将不眠不休,他将苟活在胸腔里,在黑暗处肆意疯长,直到把猎物拖入牢笼,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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