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这才明白,为什么关老师挨打时一声不吭,还要拼命爬墙。
想必在小镇盗界纵横十几年,他从未失手。
只要能逃脱,只要脸基尼还在,只要不出声,就永远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惜,时也,命也……
至于他这样的人能上阴差,楚擎不觉得意外了。
县城夜游神丘麻子说过,被选中当阴差的三个条件:
常在夜里活动。
八字里阴重。
机缘。
后两者不知道,至少第一条,关老师完美吻和。
做贼不就是“常在夜里活动”?
……
回去的路上,陈勇让林队长先走,去医院看望齐飞。
林队长领命去后,他叫来大海,压低声音说:
“你们联防队违反组织规定,巧立名目,擅自向群众征收什么缉盗费,有这事吧?”
大海下意识就是一阵摇头抵赖,领略到上司凌厉的目光,又从心地点了点头。
“这笔账我给你们记下,以后再算。”陈所长说到这里,提高了音量:
“那个什么关老师,就交给你来审。明天中午之前,拿笔录给我看。”
“是。”
大海受宠若惊,当即立正,敬了个极不标准的礼,活像老电影中的伪军。
审犯人这么重要的事,平时哪轮得到自己!
何况还是这么顽劣的犯人!
这是要转正的节奏啊。
大海一喜之下,连肚子上的伤都感觉不疼了。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去哪儿把文身洗掉了,正式捕快身上可是不能有文身的……
“今晚的案子,他从前犯过什么案子,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陈所长的话打断了大海的遐想:
“能搞定吗?”
大海说:“……我尽力。”
作为所里的二等公民,他们这种人说话一贯很小心,绝不把话说满了,以免事后被人抓话柄,穿小鞋。
“这话听着……不得劲!”陈勇撇撇嘴。
“陈所,我会尽全力!”
陈所长勉强点了点头,转头问了楚擎的名字。
“楚擎,你是临高的学生?”
少年点点头。
陈所长语声温和:
“你们高中生学业这么紧,晚上还跟我们一起来抓贼啊?”
“他刚才撬的是我住处的门。”楚擎想了想,又补了句:
“其实我是真想亲手把铜锣巷猥亵我们学校女生那个歹徒抓住的。”
“你认识那个受害女生?”
楚擎摇头:
“不认识。不过我认为,比起他那个行为来,偷点钱属于小事。
“如果不把那人捉拿归案,助长了歪风邪气,住在镇上的小姑娘每天晚上都可能遭遇危险。
“女生的清白一旦被毁,那就是一辈子的阴影!”
“你说得对。这案子我会查个水落石出!”陈所长说: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
楚擎不语。
陈所长期期艾艾地说:
“今晚你……我……你是好样的!”
楚擎注意到,陈所长结巴时望向身边的下属,心知他是面子思想作怪,本想感谢自己救他一次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少年毫不介意。
“谢谢”两个字又不能卖钱。
陈所长瞧了瞧他身上被狼筅刺破,又被齐飞、大海鲜血染红的校服,从怀里掏出一张绿票:
“这50块钱,是我代表派出所,赔你身上的校服的。”
“谢谢陈所。”对于自己应得的钱,楚擎从不假客套。
“陈所,我想请教:关老师跳进钟家兄弟的院子时,那只大狼狗怎么没对他叫呢?”
陈所长说:
“根据我们的经验,乡镇上的犯罪分子有一种伎俩,就是白天随身带着些生肉、肉骨头之类的。
“镇上的人不务农,没有农闲之说,他们白天都在外面上班或者做生意,家里没人。
“小偷这种人则是无所事事,到处闲逛。
“他们经过饲养大型犬的人家时,往往会把肉、骨头抛进去,给狗吃。
“狗的嗅觉是很灵敏的。它们会记得喂他的人身上的气味。
“小偷长期喂狗,相当于也是一种驯养。
“喂久了,狗下意识会把小偷看成是半个主人。
“所以惯偷闯进了狗的看管范围,狗不但不咬他们,有时甚至还冲他们摇尾巴呢!
“乡镇上很多入室犯罪的罪犯,都采用过这种方式。”
楚擎哑然失笑。
人们只知道要处理好人际关系,俘获人心。
关老师不但把人际关系维持得好,还处理好人狗关系,俘获了狗心。
不愧为临江镇名流。
“受教了。”楚擎说。
……
翌日中午,楚擎被班主任老文拉去办公室作例行谈心,谈完已过了下午1点。
来到食堂,发现菜盆都见底了,仅剩的几种菜清汤寡水,看着都没什么食欲。
楚擎出校来到小饭馆,破例要了一个3块钱的牛肉盖浇饭。
正吃着,身后传来熟悉的普通话,回头一看。
隔了一桌坐着的,正是派出所的陈所长和林队长。
为免引起镇上的八卦发烧友们偷听,两人都穿着便衣,以示低调。
他们点了一荤一素一汤,边吃边谈。
这时已经过了午餐高峰时间,小饭馆本就没几个人,两人又警觉地压低声音交谈。
按道理,不该有旁人偷听得到。
但先天一炁不讲道理。
楚擎一边偷听,一边扒饭,狼吞虎咽。
陈所长:“齐飞没事吧?”
林队长:“肠道穿孔,失血有点多,没生命危险,要住两三个月院。”
“该住住,工资照发。过完年给上面打个申请,看能不能给齐飞转个正?他和他老婆头上四个老人身体都不太好,家里情况有些具体。”
“好的。我替老齐先谢谢陈所了。大海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不是让他审那个关老师吗?刚才一看笔录,我特么直接气笑了。”
“怎么了?”
“那字丑得呀,我用脚都比他写得好。满篇错别字,文化水平太低。”
“内容呢?关老师撂了多少?”
“关老师嘴硬得很呐,只承认昨晚那一件盗窃未遂,其他一个字都不说。”
楚擎听到这里,盘子里的饭菜已经一扫而空,风卷残云般。
他站起来,径直走到两个捕快那桌,看着陈所长说:
“陈所,我想参与关老师的审讯,可以不?”
楚擎说出这话时,内心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作为一个修士,不愿意看到临江镇的夜游神被屈打成招,承担莫须有的罪责。
另一方面,他作为一个胸怀正义的热心群众,又不愿意警方漏掉关老师身上任何一项罪行。
校外小饭馆里,穿校服的人太多了,两个捕头之前都没发现楚擎。
对方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都愣了一下。
少年昨晚的表现堪称惊艳,镇派出所大部分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表面上一言不提,内心里自愧不如。
“不行。”林队长先开口了,“你个学生娃娃,参与什么审讯……”
“可以。”陈所长说。
林队长惊愕地望着他。
陈所长笑着拍拍林队长肩膀,目光转向楚擎:
“楚擎,按理说,这样做是违规的。你不是捕快,没有执法权。
“但我个人认为吧,在地方上办这些小案子,有时候办案条件受限,有很多特殊情况。
“不能墨守成规嘛!
“一句话:如果能推进办案呢,在不循私、不枉法的前提下,规矩也是可以适当突破的。
“当然,有意违规,谋取私利的行为,那可是坚决不行的。”
陈所长语声平静,说到最后一句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队长一眼。
后者立刻低下头扒饭,一声不吭了。
他是治安支队长,整支镇联防队都归他管。
缉盗费之类的骚操作林队长不可能不知道。
甚至这骚点子有可能就是他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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