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审讯室。
楚擎跟陈勇还没进门,就闻到室内传来香烟、血腥和饭菜混合的气味,浓烈得令人反胃。
一个大妈提着扫帚正要进去,被陈勇拉住:
“钟姨,这屋不扫,您忙别的去吧。”
陈勇说完,转头对楚擎说:
“审讯环境不能太舒适,多少要让嫌疑人有点心理上的不适感,这样有助于尽快审出实情。”
楚擎一进门,就听到关老师在那儿哼哼唧唧。
关老师鼻青眼肿,浑身血污,戴着手铐的双手握着筷子,吃着盒饭。
米粒、菜叶到处乱飞。
不是他发脾气,他早就被折磨得没脾气了。
而是他的双手肿得像两个馒头,根本控制不好筷子。
楚擎指着关老师的手,问正在反锁门的陈所长:
“这是大海干的吧?”
陈所长挠挠头,强行扮萌——吐了吐舌头:
“怪我怪我,不该把这事安排给大海。我让他好好审人,他说尽全力。我哪知道他是尽全力打啊……”
来这里的路上,楚擎已经告诉陈勇他有个特异功能,可以一键读取一个人的全部记忆。
除了“灵犀一指”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了解关老师全部的罪行,又不冤枉他半点。
不告诉陈勇自己身怀异能,一会儿就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跟一个老头做出手指相触这么暧昧的事。
陈勇听他讲完,笑着说他胡扯。
“但我会给你这个机会。”陈所长说,“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楚擎心说大海把关老师的手打成这样,也不知道把手指里面的线路打坏没有?
影不影响记忆拷贝?
楚擎正思考怎么引导关老师伸出手指和自己指尖相触,关老师“啪”的一声把筷子扔在桌上:
“姓陈的,你指使下属,屈打成招,伤天害理!你会遭报应的!”
关老师嗓门不高,但中气仍在,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样虚弱。
楚擎知道,他是有内功的人。
昨晚的群殴和今天的私刑,没能动摇他内息的根基。
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一炁?
陈所长闻言,慢慢拉开关老师对面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脸上浮现起从未有过的冷笑:
“报应?你信这个?”
“信不信是人的事,报不报是天的事。”关老师也冷笑起来: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陈所长故作沉思状,演了几秒钟,说:
“因果报应这回事吧,说实话,昨晚之前我是不信的。但你露脸以后,我信了。你这首诗作得也好,琅琅上口啊。你作的?”
见关老师不作声,他又说:
“十六年前,你暗害陈特派员时,你作出这首诗了吗?”
一瞬间,关老师脸色变得通红,转而煞白,最后变作铁青颜色:
“你……你刚来临江镇几天,镇上那些闲汉嚼舌头你也听?你也信?什么暗害,都是他们瞎编乱造栽赃……”
“砰!”
陈勇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对方的话。
“关老师,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陈所长缓缓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高鼻梁。
“陈高……”关老师死死地盯住陈所长的脸,面无人色:“陈高鼻子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父亲。”
“不可能,少来唬老子!陈高鼻子没有后人,他老婆没有生育。”
陈勇嘿嘿一笑:
“当年我爸的追悼会,你在场吧?”
关老师咬紧牙关,不开口,目光闪烁不定。
“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躲在某个阴暗角落偷看吧?
“你还记得我妈带来那四个孩子吗?
“两个腿脚有问题,一个女孩是独臂,还有一个聋哑男孩,在追悼会上哭晕过去。
“反应过来没有?关,老,师!”
陈勇一副大人逗小孩的表情。
楚擎反应过来了:
肢体残缺无法假扮,聋哑却是可以的!
关老师也意识到:
“你是那个小哑巴?!可是……怎么……你……”
关老师的心中充满问号。
十万个为什么涌上关老师喉头,他都不知道先问哪个好。
他的舌头不支持他同时提几个问题,当场打结了。
陈勇语声平静,娓娓道来:
“十六年前,我看到我爸的遗书,就想,这个关老师这么坏,连我爸那么好的人,那么能打,都被他害死了。
“我才十四岁,小胳膊小腿儿,如果去到临江镇,出现在他面前,他要弄死我还不是轻易而举?
“毕竟我是我爸唯一的后人,我不在了,就没人为他报仇了,关老师就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不去临江镇就见不到我爸最后一面,我是真不甘心啊。
“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我让我妈把我爸资助多年的三个残疾孩子和我一起带上,去参加追悼会。
“我也扮成一个残疾人。并让我妈告诉所里的人,她和我爸没有生过孩子。
“省城太远,况且我爸那个级别的捕头,家庭情况都是保密的,你无法验证那话的真伪。
“关老师,你是道上的人,你不怕老百姓,不怕黑吃黑,因为谁都没你黑!
“你怕的只有一种人:白道中人。
“这就是你为什么挖空心思和捕快交朋友,甚至不惜出卖你的黑道同行。
“人们都说你是白道在黑道的线人,你不是。
“恰好相反,你是以白道朋友自居的黑道中人。
“人人都知道,残疾人当不了捕快。
“所以,当你发现我爸的四个养子都是残疾人,永远进不了白道时,你心里就会认为你已经没了后患。”
陈勇的一席话,解答了关老师的所有疑问。
老头听完,双目一灰,一瞬间像老了十岁。
楚擎也是听得心下一寒。
想来陈勇不知道自己一个来临江镇上学的少年,碰巧听说过十六年前陈特派员的故事,所以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了一切。
楚擎只觉得难以想象。
一个十四岁的男孩,面对被害死的父亲的遗体,为了逃脱杀父仇人的魔掌,强装哑巴,不能哭出声,直至背过气去。
忍耐力之强,超乎常人极限。
更难以想象的是,十四岁少年竟拥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可见陈特派员的死给少年陈勇造成了多么沉重的打击!
难怪关老师这种老银币也着了道。
果然只有银币才能对付银币啊,当然陈勇算是一枚正义的银币。
陈勇继续说:
“我从警以来,每年拜托系统内的朋友查你。哪一年,你在哪个省,干什么。
“你的过去,你的现状,我都了如指掌。
“你身上有案子,很多。
“只是你太谨慎,手脚干净,各地警方抓不到你的把柄,每次都让你溜了。
“别人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
“我在省刑队上班时,综合评比年年前三名,省城哪个分局我进不了?
“我主动申请来你们这穷乡僻壤当所长,图什么?
“我是有世仇在身的人!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这诗好,这诗妙!
“你这样的东西,老天爷早晚会收拾你。
“但我若是不等不靠,亲手替天行道,岂不快哉!”
关老师抬起眼皮,看向陈勇,干裂的嘴唇间吐出两个字:
“证据。”
他很想做出桀骜不驯的姿态,可他的嗓音明显发虚,抖得厉害。
……
不需要陈勇来按住,楚擎就顺利地和关老师指尖相触。
老头全身软得像堆泥。
六息之后,提取到关老师的全部记忆。
楚擎闭上双眼,趁热搜索记忆:
“铜锣巷入室盗窃,少女猥亵案,是他做的!”
陈勇奋笔疾书,在纸上记录:
“他在本镇还干了什么?”
“他回来十几年,镇上盗窃案,他做了,做了……很多起!”
“金额?”
“从几十元到几万元不等,最多的一笔,高达十万元!”
“他家我已经申请了搜查令,他家里有没有违禁品?”
“迷香……很多迷香,还有两把枪。”
“枪?!什么型号?”
“一把五连发霰弹枪。一把是发令枪私改的手枪。”
“过去呢?回来之前。”
“有命案!!”
“一件一件说。时间,地点,涉案人员。”
“1983年小巷,12月晴朗……”
“楚擎,歌咱就先不唱了。说案子。”
“我没唱歌。这就是第一起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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