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焦急的看着辛尔温度逐渐消失的身体,知道他即将死去了。
难道说,自己注定天煞孤星,所有亲近的人都会被克死?悲痛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这让男人想要怒吼。
但也许是上苍有眼,也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终究为这可怜的孩子放开了一线生路。身体颤抖起来,他有些虚弱的睁开眼睛。虽然他极度虚弱,依然还在垂死边缘,但他却短暂的脱离了脑死亡的危险了。
“叔叔…你是谁…谢谢你…”醒转过来的辛尔想起来自己做的美梦,虽然那十分美好,但毕竟不是真实。血仇未报,他虽然年纪还小,但经此大劫,已与血性汉子无异了,怎可为一些飘渺幻觉而沉溺?而越是这样,他便越感激那虽然自己还不知道名字,但却将自己在死地中硬生生拉出来的男人,他情不自禁的呼唤道。
“我在这里。”为他的醒转而喜悦,虽然现在情况依然十分不乐观,但男人终于能放松的缓一口气了。在他胸口的印章之中,男人将神识重新深入他的神海,与他交流到:“你先不要管我是谁,现在救你的命最重要。”
“我的命?我要死了吗?”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如何,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极度虚弱:“不,我不能死,我的仇还没报…”
“好孩子。”男人为他仅仅只有八九岁,却如此有心魄,有骨气而感慨:“既然你已经醒过来,那叔叔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死。”
看着四周,男人略微犹豫了一下:“虽然我不能操纵你的身体,但我用灵魂力量还是可以影响外界的。你还能站起来吗?”
虽然拼尽了全力,但之前的竭尽体力与大量失血已让辛尔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了,屡次尝试无果,他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男人轻叹一声:“苦命的孩子啊,你忍住吧。”
话音刚落,辛尔就感觉到侧腹传来一阵重击,这对他残破的身体无异是雪上加霜。落地之时的冲击更是让他的骨骼剧烈的摩擦着,让他面色一阵潮红,几乎就要咳出一口鲜血。但在这样的重击下,他却向大门平移了一段,就要离开废墟一般的城主府了。
“叔叔…我还能忍…”虽然已经要再次失去意识了,但辛尔知道男人是在救他。这座小城市几乎没有强者,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见到城主府都被人摧毁了,除了亡命之徒,哪里有人敢进去看?而男人没法为他治疗伤势,也没法控制他的身体,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他离开城主府,才有可能被其他人救起,搏得那一线生机。
“孩子,叔叔对不起你。”又一次挥手,将灵魂力量凝成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在辛尔的侧腹上。听到辛尔身体里传来的骨骼破裂声,男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虽然他也知道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但在真正实行时,他还是极其的不忍,此时他已将这个坚韧听话,让自己莫名熟悉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了,他这么做无异于亲手伤害自己的孩子,这怎能让他好受了?
万幸,天可怜见。这次重击让辛尔狠狠的落在了城主府外,发出一声闷响。虽然城主府外的门户全都因为今天城主府中的惊天喊杀声和滚滚火光而害怕的关闭了,但依然还是有一个老爷爷听见了声音,在窗户中探出头来,发现了瘫倒在地的辛尔,连忙从楼上跑下来,把辛尔抱在怀里:“天啊!少城主,你…究竟发生什么了?”
而刚将他抱起,借着月色,这老人便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辛尔的血,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快,我立刻给你治疗。”
发现这老人自己认识,是城中药坊的希缇爷爷,辛尔终于放松下来,软软的倒在了老人的怀里。在生死之间屡次经历,已将这不过只有不到十岁的孩子的精神完全压垮了。感受到老人温暖的怀抱,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我…好痛…”
不知道多久之后,辛尔才睁开了眼睛。刚刚恢复了一点意识,身上各处便都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痛呼出声。
而听到了辛尔的叫声,老人连忙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在辛尔床前放下一碗热汤:“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天可怜见,你竟然活了过来。”
辛尔的脑袋依然极其的疼痛,但看见自己全身都缠着纱布和绑带,他知道自己得到了老人很好的照料:“希缇爷爷…谢谢您…”
“唉…可怜的孩子…”辛尔还未流泪,希缇的眼泪已落了下来,将他花白的胡子打湿。抹了抹眼泪,他将汤端了过来,一点点的喂着辛尔。而辛尔见希缇落泪,自己的情绪也终于无法再抑制。即使他因为这灾祸变得再成熟,他也不过只有九岁而已,其他的孩子九岁时还在无忧无虑的玩耍,但他却已因为灾祸而成为了一个孤儿。
“希缇爷爷…我爸爸…我妈妈…我姑姑…呜呜呜呜…”泪水一滴滴的落在碗里,将这碗滋补的药汤弄的有些咸味。而即使他不说,看着已被毁为了平地的城主府,还有身受重伤濒死的辛尔,希缇又怎会不懂呢?想起拉尔森城主的执政让这小城风调雨顺,希缇与拉尔森更是旧识,他也不禁悲从中来。
“孩子…苦了你了…”将药汤全部喂给辛尔喝下,希缇轻轻摸着辛尔的头发,有些抽噎着说道:“你才九岁,如果你不嫌弃爷爷,就住在爷爷这里吧。”
虽然身上还十分疼痛,但辛尔却挣扎着摇了摇头:“不行,希缇爷爷…来杀我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还会来,如果我留在这里,就是白白的害了你啊。”
而听到辛尔的话,希缇气的花白的胡子都抖动起来:“来啊!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个没用的老头,他们要是想杀你,就先把我杀了好了!这样咱们两个死后还有伴可做!”
看着希缇气愤的样子,辛尔感到一股温情在他因为家人几乎尽皆死去而空荡荡的心中升起来:“别生气,希缇爷爷,我先养好伤再说。”
看着这样懂事的辛尔,希缇又觉得一阵悲伤。摸了摸他黑色的头发,希缇说道:“不要再提这事了。你就踏踏实实的住在这里,你才这么小,能去哪里?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离开的。”
说完,希缇便转身将帘子拉上:“你还很虚弱,不能吃东西,先睡觉吧。这两天吃点粥,身体渐渐强壮起来再吃饭。”
当希缇离开后,辛尔才静静的呼唤着:“叔叔,你在吗?”
“我在。”在辛尔的胸口中,那枚黑色的印章浮现出来,而男人的声音也在辛尔的脑海中响起:“你想在这里留下吗?”
虽然还十分虚弱,但辛尔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留在这里,不过是害了希缇爷爷,我不想有人因为我而死。而且…”
“你要报仇,对吧?”男人知道他的意思:“留在这里,你是学不到报仇的本事的。”
辛尔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我还只有九岁,但是也马上快到觉醒异能的时候了。如果有了异能,我终有一天会有报仇的能力。”
而男人却有些奇怪:“九岁觉醒异能?不是应该七岁觉醒吗?”
“不是啊?我们都是九岁觉醒的啊。”辛尔也很奇怪:“九岁的时候去测量是有异能亲和还是魔法亲和,然后就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成为魔法师或者异能者,这不是常识吗?”
“魔法师?”男人更加疑惑了:“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做魔法师了?”
“叔叔你在说什么啊?”辛尔被男人一串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晕头转向:“为什么不能做魔法师?”
“笑话!夜族个个都是天生的异能者,去学魔法事倍功半,为什么要做魔法师?”男人嗤笑一声。
“夜族?那是什么啊?”辛尔想挠挠头,却痛的一阵呲牙咧嘴。
而这时,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事情却在男人心里出现了。他缓缓的问道:“你…辛尔,你不是夜族?”
“什么夜族?我没听说过啊,我就是我啊。”辛尔疑惑极了,这个叔叔说的东西,自己怎么一个也没听说过呢?
男人深吸一口气:“辛尔,你是什么种族?”
“我?我还能是什么种族啊?我当然是人类啊?”辛尔反问道:“难道叔叔你不是人类吗?”
而男人却沉默了。辛尔在他的沉默中,渐渐明白了:“叔叔…你,你难道不是人类?”
深深的调整着呼吸,男人问道:“辛尔,你从未听说过夜族吗?在这个国家,或者这个世界,还有夜族的存在吗?”
辛尔皱起了眉头,小脑袋用力的转着,但还是没想起来这夜族究竟是什么:“嗯…从没有听说过,如果不是叔叔你提起,我都不知道哩。”
虽然已经遗忘了很多事情,但男人却知道一个很清楚的东西,那就是自己并非人类,而是夜族。虽然相貌与人类一般无二,但他们体内流着的血与人类不同,他们便是两个不同的种族。他此时便更奇怪了,如果辛尔连夜族都不是,自己跟他是两个种族,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觉得熟悉,亲切了?尤其是他的右手,那里有什么?
“先别考虑这个了。叔叔,你为什么会在这印章里呢?”辛尔问道。
男人也知道自己沉思下去也没后果,只不过是让大脑刺痛罢了,所以便洒脱的叹了一口气:“我说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吗?”
“我信。”辛尔干脆的回答道:“虽然我和你是第一次见,但我却对你很亲切,觉得你好像就是我的亲叔叔一样呢。”
“好,就算我忘了很多事情,但你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就是了。”男人见辛尔对自己如此亲近,一丝温暖的感觉也在他已遗忘了太多事情的心中出现:“辛尔,如果我说要你跟我离开,我能让你变强,有复仇的能力,你相信吗?”
“真的吗?”辛尔因为激动而直立起上身,却痛的叫起来,连忙捂住嘴,才没让希缇发现:“信,我当然信你,我说过我完全信任你呀!”
“不要急躁,修炼是急不得的,如果你想成为强者,你就要有一颗平静的心。”虽然男人非常喜爱辛尔,但他此刻却如同老师一般的板起脸:“修炼是非常枯燥无味的,如果你只抱着一股新鲜感,那么不仅徒劳无功,更会走火入魔。”
听见男人的话,辛尔也正色起来:“叔叔,不,老师,我不会的。你知道我为何要修炼,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想起了自己惨死的母亲和姑姑,还有胸膛被骨刀穿透的父亲,剧烈的痛苦便让辛尔几乎要窒息过去。自己的哥哥还不知道这惨剧,如果他知道了…想到自己哥哥会如何悲伤,辛尔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
“好,我知道你并非浮躁的孩子。”满意的点点头,男人说道:“先养好伤再说吧。辛尔,你这座城市里,有让你能觉醒异能的地方吗?”
辛尔干脆的回答:“有,黑暗教廷的教堂。只是我们这座城市实在太偏僻了,所以分殿里也很少会有是修行者的教士,只有每月月圆的时候他才会来两天。”
“月圆吗…”男人望了望天空,此时正是朔月:“你先养伤吧。你的岁数还小,现在更伤到了骨头,如果不彻底养好,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的。”
“好。”答应了一声,辛尔大大的打了个呵欠,伤势还未好,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让他已经非常疲惫了:“叔叔,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称呼我?”男人皱了皱眉头,他已忘记自己姓甚名何。但看着屋外漆黑的夜,他却觉得十分的亲切,如同这黑夜与自己密不可分一般。
“我已忘记自己究竟叫什么,索性起个名字罢了。”男人微微一笑:“虽然我已忘记几乎一切,但我却知道自己身为夜族之人。夜…我便叫做自己夜吧。”
“好敷衍的名字。”辛尔嘟了嘟嘴:“夜叔?这也不好听啊。”
“你这小子。”男人笑骂一声:“那你来起一个。”
辛尔在房间里四处看看,却看见了在书桌上摆着的文具,砚台之中一泓漆黑如夜的墨。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起来:“这墨与黑夜一般漆黑,还都带黑字,不如就叫墨吧。”
“墨吗…”男人沉吟着,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名字有些亲切,仿佛与自己似曾相识一般:“也好。那我便是墨了,你叫我墨叔吧。”
“诶,墨叔。”辛尔见男人同意,十分高兴,难得有一些孩子气:“这名字多好听,最起码像个人的名字。”
“臭小子。”见辛尔没大没小,墨微笑了起来:“快睡吧,早日养伤,早日也好…”
他微微一怔,才发现辛尔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竟是已沉沉睡去了。他竟然为了和自己聊天,让失忆的自己高兴,而强忍着睡意吗?
“白白活了这么大,竟然还要让孩子哄。”墨自嘲的摇摇头:“墨…墨…”
说完,他便也在印章之中隐去不见了,而辛尔的嘴角则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也许是他在大难发生以后最开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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