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每年会增新兵,他不认得那些要射杀他的北疆军,可顾铭不信任他吗?他怎么会偷袭北疆军?他怎么可能偷袭北疆军?

    顾铭以为他偷袭北疆军,他认为顾铭派北疆军射杀他,他们两在那一瞬间都舍弃了对彼此的信任。顾铭不信他,他也未曾信顾铭,没了信任,他们之间不再是腹背

    司奕的心好像瞬间裂开了,那种从来没有过的失望与无力在血液中弥散。他以为在顾铭心中他是不一样的,他以为他可以不一样

    司奕看着刑册难受无比,原来顾铭态度的转变是因为知道他没有背叛,而并非并非他被刺杀差点儿离了这世间

    他为情所困毫无章法,顾铭却事事掌控分毫不差,就连山匪之事他命悬一线,顾铭都能留下一人以儆效尤。

    不知为何,司奕在这一刻对顾铭有了一种恐惧,他像是被顾铭困养在笼子里的鸟,看似被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实际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蠢得让人心惊。

    顾铭送他青丝腕,让他知道耳骨环的寓意是因为愧疚吗?他是因为愧疚才向他示出爱意的吗?是因为他羞辱了他有了肌肤之亲才示出爱意吗?顾铭是不是根本就不爱他?!

    他以为他们都是深爱对方,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们的爱从来不对等。

    司奕攥着册子发抖,他不需要顾铭的施舍,他宁愿顾铭像在北疆一样狠狠的给他一拳,他可以放他出宫来弥补,不需要骗他说他爱他

    司奕喉咙哽咽,他卷了刑册爬起来想尽快离开御书房,他心下很乱,他不想在此刻见到顾铭。

    司奕刚刚从寝殿出来就看见顾铭入门,司奕站定脚下有些虚但依然恭敬的行礼道:“陛下。”

    司奕低下头不想看顾铭的眼睛。顾铭目光深沉,走到司奕身边将人头抬起来,那深沉的眼睛瞬间温柔了不少,但顾铭看到司奕眼睛那刻有些心慌,司奕这是哭了?

    顾铭轻声问:“怎么了?”

    司奕别开,道:“臣无事,臣只是心下有些乱,陛下说不想强迫臣,那陛下近几日能宿在书房吗?臣想一个人静静。”

    顾铭心里疑惑,这是去天牢受了委屈吗?

    司奕低着头抽泣了一下又顺手将眼泪擦掉。顾铭沉默半晌,道:“爱妃”

    司奕侧了侧身,远离了顾铭,顾铭卡在喉咙的安慰瞬间不知道怎么说,他道:“朕允爱妃。”

    司奕朝顾铭行礼,道:“那臣先退下了。”

    顾铭看着司奕远去的背影眸色暗淡了许多,唤了刘公公入来道:“今日奕妃去天牢如何?”

    刘公公以为顾铭要问今日叛臣态度,道:“今日主子在天牢很是开心,奴没想到主子人缘那么好,上老下小都被他哄得合不拢嘴,不少小孩儿还一直围着他转呢。”

    顾铭沉了眸子,小孩子?又是子嗣吗?他在前朝被人逼着要子嗣,司奕如今为妃子嗣无望,难道是被人讥笑嘲讽了?

    司奕回到椒房殿,看着手上的青丝腕,摸着耳边的耳骨环,又想起背上的牡丹,他又回到了那个不确定的空间,他觉得顾铭爱他,但又不敢再信顾铭爱他,即使顾铭亲口说出爱他,他都不敢信了。

    司奕被思绪折磨到很晚才睡着,醒来时是小德子来通传妃嫔请安,司奕无精打采的回了,快午时的时候爬起来去了侍卫所找榆夕,榆夕派人送他去看了百里,他在马场帮百里洗澡,又帮它剪鬃毛,静坐时看着百里又想起顾铭,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这样闲着,他得让自己有事做,回来时他同榆夕说要到校场跑马、练峨眉刺

    司奕为了躲着顾铭跟着榆夕在校场待了两个月,早出晚归。转眼春末,天气回暖,百花齐放,争香斗艳。

    清晨妃嫔来请安的时候,齐香云递了一份帖子给司奕,说是陛下让她在宫中办百花宴请他过目,司奕接过帖子的时候心下有些难受,这是顾铭想见后宫妃嫔,为子嗣打算了吗?

    司奕将帖子打开看了一遍,原封不动的递回给了齐香云道:“你负责就好,不用过我的手,陛下一向识人善用。”

    齐香云接过帖子的时候手有些抖,她怎么听出了一股子醋味?

    司奕退了人之后又去了校场,今日榆夕得空陪他一起跑马。两个人在校场跑累了,坐下来寻了地方饮茶,榆夕看着司奕,看了好一会儿,道:“陛下前些日子说要来看你跑马和兵器演练。”

    司奕刚喝的一口茶呛住了,榆夕替司奕拍背,道:“慢些,喝那么急干什么?”

    司奕还在咳,顾铭要来看他?是他想见他吗?

    榆夕道:“你最近是在躲陛下吗?陛下以前待你不好,你别恨陛下,陛下其实也很煎熬。偷偷的告诉你,千万别在陛下面前说,要不然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早就不恨顾铭了,他只是还准备好接受顾铭可能随时会带给他的失望,顾铭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爱他,还可能根本就不爱他,没有什么青丝腕系心上人,也没有什么穷极一生的爱意,他的期待将会被无限次打击,可尽管如此,他都打算接纳顾铭了,就算顾铭对他毫无爱意,就算顾铭以后会有子嗣

    他明白顾铭为何转了性子,顾铭因为愧疚在想尽办法弥补他,他已然成为顾铭的榻上之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只要顾铭还要他,他就待着顾铭身边,倘若有天顾铭不要他了,他也会决然离开。

    司奕定了定心神道:“我不说,你说。”

    榆夕道:“其实陛下逼你吃的完颜旭的血肉,是鹿肉和人参鹿血,都是护命的,陛下怕你扛不住,他早让人备着了。”

    不是人肉?司奕微惊,他未答话,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榆夕道:“有一段时间,椒房殿常常传出你的惨叫,我入不了殿门不知道是什么事经常在那焦心,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榆夕说的那段时间应该是顾铭挖他的伤疤。疼痛的记忆被再次刺激,那种无助、崩溃、心寒顿时涌上心头,司奕有些难受,榆夕继续道:“我看见陛下经常站在门外,一个人站在那,偶尔夜间也在那,你在屋里嚎他在那里哭。没人敢上前啊,君王泣泪哪个敢上去找死?我们这些副将也不是在北疆那会儿了,到底君臣有别。我那时候当真明白了什么叫做君王亦为孤,那背影真的是凄楚,我突然都觉得他身边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了。小司奕,你是没有看到,我现在想起来都想哭。还好后来辰王来了都城,辰王经常会逗陛下,也会陪着他站在椒房殿门外,陛下有时候哭了,辰王就打趣他。”

    榆夕说着说着笑了一下,喉咙也哽咽了,他抬手把泪擦掉道:“还好陛下现在对你好了,小司奕,作为兄长,我不能说过去就让他过去,毕竟我的小司奕受尽折磨和委屈,但我知道陛下以后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要不要原谅他,你自己斟酌。”

    司奕抬眼看向远处,他心中又不确定了,顾铭在折磨他的时候真的有想护着他吗?他也很煎熬吗?

    司奕低头努力把泪憋了回去,他不想再想了,这两个月他被折磨得精神都要奔溃了,顾铭爱他也好,不爱他也好,他都不想了,他只要顾铭还要他就好了。

    司奕努力调整好情绪,笑着看向榆夕,道“你放心吧,我早不恨陛下了,起来别煽情了,你不是说陛下要检查我的骑术和防身练得怎么样了吗?在这里说那些没用的过往浪费时日做什么,要是我再被陛下罚你来替我吗?”

    榆夕爬起来,一马鞭甩在司奕屁股上,嗖的一下跑远了,司奕捂着自己屁股:“这狗东西,你给老子站住,敢打主子,我削了你的皮,站住”

    两人在校场追逐,榆夕上了马,司奕也上了马,你追我赶,最后司奕把榆夕堵在栅栏边上,将人拽下马压在身下,榆夕笑着求饶,司奕拿着鞭子在他屁股上轻抽。

    正当两人打得热闹的时候,顾铭的脚停在了栅栏外,他看着司奕和榆夕不知道是该轻松还是该沉重。他想看司奕笑,却又不愿他与别人欢闹。

    榆夕转头,远远的看见顾铭,推了推司奕的腿道:“陛下,陛下来了。”

    司奕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赶紧从榆夕身上起来,两人骑着快马折回,下马落在顾铭面前行礼:“陛下。”

    顾铭看着司奕道:“马术精进了不少,如今可以单独骑马了?”

    司奕低着头道:“是。”

    顾铭摆手让榆夕退开,跟随的公公将栅栏打开,顾铭走入校场,道:“朕听闻爱妃这些日子都在此处,朕看看爱妃峨眉刺练得如何了。”

    说着,顾铭便让刘公公替他取下冕旒挽了袖子,顾铭继续道:“爱妃用峨眉刺跟朕对对。”

    司奕抬眼看一眼顾铭又低下头,顾铭好像瘦了,他道:“臣,今日未带。”

    顾铭朝着榆夕道:“去将峨眉刺取来。”

    榆夕领命转身去取峨眉刺,司奕尴尬的站在原地等着,顾铭静静的看着司奕,司奕好像又瘦了些,顾铭抬步朝司奕走,司奕捏紧了衣衫低着头不敢看顾铭。

    顾铭走到司奕面前叹了口气,道:“爱妃瘦了。”

    顾铭的语气无奈又心疼,这一句瘦了,就让司奕忍住不想哭,他抬起头看着顾铭道:“陛下也瘦了。”

    顾铭嘴角扯出些笑意,手抚上司奕的脸喉结滚了滚,道:“爱妃躲着朕干什么?”

    顾铭那双眼睛勾心摄魄,司奕看着都心疼,他又低下头,道:“臣,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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