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延观张虬面相十分粗犷,  说话粗俗却不似山野土匪那般无理放肆,站姿还有几分参军人士的习惯。

    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土匪,  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却给人人一种十分稳重的感觉。而且,这个人走起路来,  脚有些跛。

    试问哪家山头的土匪出门打劫会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人?

    姜子延推测这些人应该不会伤害他,  只是索要钱财罢了。

    他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个钱袋子,  里面是他今日带的碎银,  约莫有二十两左右。

    今日他本打算到县里先逛一逛,带这些银两主要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今日注定要破财消灾。

    他将钱袋子递了过去,  “今日出门我总共就带了这么多,  都给你们。还请各位好汉,能放我们过去。”

    张虬接过钱袋,  打开一看,竟然有不少银子,  旁边刚才开口的小弟凑着头往里面看,  房间里面有很多银子后惊喜道:“大哥,我们发财了!”

    张虬也没想到,自己出来做土匪的第一天,  竟然就截了个大单,  对方年纪轻轻,没想到身上带了这么多钱。

    他将小弟的头推到旁边,两手一拉,  将钱袋口拉紧,  招呼身边的弟兄,  “弟兄们,咱们走!”

    姜子延松了口气,在这个朝代,虽然也有律法,但到底比不得他前世的律法那样严格,所幸对方还算守道上的规矩,拿了钱就放他们走了。

    只是刚才那个钱袋里是他今天带的所有钱,将那些钱给了张虬之后中午都没钱吃饭了,看来他是要饿着了。

    “车夫,咱们走吧,进城。”

    车夫惊魂未定,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地界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批凶神恶煞的土匪,明明之前只是有一些地痞流氓而已,土匪都应该在山头呆着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好在他们已经走了,车夫收拾好心情,坐在车前拉着缰绳准备驾马车出去朝进城的方向赶去。

    谁知姜子延刚坐上马车,马的前蹄刚走两步,离出巷子还有一截距离,马受惊了。

    因为前面又出来一伙人,满足了他们的去路。

    “马车上坐的谁呀?快下来给小爷瞧瞧!”这话说的流里流气,跟刚才那些人显然不是一伙儿的。

    姜子延心里咯噔一跳,直觉告诉他现在这伙人不似刚才只索钱财的土匪好打发。

    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黄历上一定写着今日忌出行。他竟然被轮番打劫两次!今日也是够倒霉的了。

    姜子延走下马车,他的声音听起来水润润的,就算是厉声说话,也很难让人觉得他在生气。

    他道:“各位兄台,在下现在身上着实没有钱,今天带的钱都给刚才的那些好汉了,还请各位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

    他这话说的委婉,没办法,刚才还能用钱打发,现在身上分文没有,只能拖延一下,看有没有人路过救他了。

    而对方并不图他的钱财,尤其是在看到他的长相之后,四个流里流气年轻男子毫不掩饰的从头到脚打量着他,脸上还有色迷迷的笑意。

    为首那人长着一双倒稍眼,眼尾向上挑,一脸猥琐样道:“小公子长的可真俊呐,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兄弟们四海为家,别那么着急,走交个朋友嘛!”

    如今刚刚开春,天气还冷着,姜子延出门特地穿的厚厚的,可对方打量的目光□□裸的看着他,好似他没穿衣服一般,让他感觉极度不适。

    “这……”姜子延不知道该如何答,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在下姜子延,今日是第一次进城,路过此地,若是无意中冒犯了各位,还请各位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对方语气轻挑,淫、秽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姜子延觉得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既然对方不想放过他,他也不必如此拖延时间了。

    姜子延面上虽然镇定,但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穿越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大声呼救,希望周围有路过的人能够听到他的求救声,然后找人来救他。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来人呐……”

    没料想姜子延会突然出声大喊,对面领头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几个人随即上前,将姜子延的胳膊制住后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来制止他发出声音。

    姜子延挣扎着咬了他一口,他嘶的一声将手收了回去,换了个人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没想到小公子脾气还挺硬啊!”他吹了吹手上新鲜的牙印,然后抬起姜子延下巴,“我还就喜欢你这种烈性的!”

    被制住了双手的姜子延急的两眼泛红,狠狠一脚踢到了对方的下面。这一脚听得有些重,对方双手捂着下面弓着身子疼得龇牙咧嘴。

    车夫是个胆子小的,对面四个人显然对他没兴趣,他哆哆嗦嗦的躲在马车底下不出来,生怕被对方看见了打他一顿。

    姜子延踢了那人一脚后,其他三个人看他疼得厉害,纷纷忍不住担心道:“大哥,你没事吧?”

    趁着这个放松的空挡,姜子延挣脱了他们的束缚,趁机朝着巷口跑,边跑边喊救命。

    然而没等他跑到巷口,后面几个人就追上来了,就在姜子延快被被他们抓住的时候,巷口忽然冒出了几个人。

    是刚才打劫他的张虬一行人。

    于是上一刻打劫姜子延钱财的土匪和这一刻觊觎他美色的流氓见面了。

    张虬他们拿了钱还没有走远,隐隐约约听到了姜子延的求救声,一开始听得并不那么清楚,不过张虬有点不放心,看在对方将全部身家给了他的份上,他决定回去看看。

    结果越往回走,求救的声音越清晰,他这才肯定是姜子延在喊救命。

    姜子延正被追着,前面张虬突然出现,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帮他,可对他来说劫财要比劫色来的更加好些,大不了回去后他多度付些钱,也不想被对面几个男人糟蹋了身子。

    “张、张兄,救、救救我!”姜子延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张虬平生最讨厌这种欺男霸女的行为,二话不说直接将姜子延拉到身后,后脚起势,踩着一侧的墙飞身而起,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回旋踢,三两下就把对面四个人撂倒了。

    姜子延看着这人的身手惊住了,这根本不是一般土匪能比的,而且土匪为什么好心救他?

    细细想来,对方打劫的时候说的话也略有几分生硬,丝毫不像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所以对方出来打劫很可能有什么苦衷。

    张虬将那几个地痞流氓撂倒之后,他对张虬揖了一礼,郑重道谢道:“刚才真是多亏张大哥了,子延谢谢张大哥。”

    这话说的张虬老脸一红,特别是还想到了一刻钟前他还打劫了人家,对方现在却这么郑重的跟他道歉,张虬这个大老粗更加不好意思了。

    “那、那什么、小老弟你不用客气!这不是刚才也拿了你的钱嘛,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说的一点没毛病,哈哈,是吧!”

    姜子延越发觉得张虬不像是那种会行不义之事的人,他能出手救他,而且并没有以此为要挟勒索更多的钱财,说明他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这种心中有正义感,甚至可以说心底还有几分善良的人,若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行打劫这种不义之事?

    况且这里离县城那么近,不怕被抓去见官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姜子延这会儿也不着急进城了,他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张大哥,我看你们并不像山中的土匪常做不义之事,反倒是心有正义,而且善良,这次还救了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是很缺钱吗?”

    “这……”张虬脸上有几分为难,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对面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君。

    “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子延不强求。”

    “不、不是,你猜的很对,我们是挺需要钱的。”有了钱就能买粮食,有东西吃他们才不会挨饿。

    张虬是个大老粗,看姜子延谈吐彬彬有礼,而且很大方的给了他们钱,没有落井下石过,看在钱的份上,他接着道:“若是你有空,咱们不妨坐下来聊。”

    姜子延和张虬他们一块进了城,进城之后他便让车夫去官府报官了,那几个地痞子流氓还被捆在巷子里,不过他让车夫只说了这几个流氓的事,并没有让他说被张虬打劫的事。

    车夫倒是明事理,知道是张虬几人救了他们,所以到了官府就没提他们的事。

    这边姜子延和张虬左拐右拐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巷子位于城西,这块大多住的都是家境贫苦的人家。

    推开门一看,院子里坐着好多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士,有的没了脚,有的断了腿,还有的只有一条胳膊。

    “如你看到的这样,这些都是我的兄弟。”

    “你的……兄弟?”

    姜子延看了看院子里的这些人,大多都面黄肌瘦,显现出的老态和张虬比起来看着要很多。

    “我们都是退伍的军人,以前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是真正见过血的。”

    姜子延惊住了,他就说看着张虬怎么有一股子行伍气,原来他是退伍的军人。

    “我记得本朝有律法,士兵退伍之后,一般都是由抚恤金发放的,怎么你们的日子经过的如此艰难?”甚至到了打劫的地步。

    “屁的抚恤金,五两银过多久?更别提他们之中有些还有家眷了,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缺胳膊少腿,全身上下只有五两银子,又不能出去干活赚钱,这不是让人等死是什么?”

    “怎么会?不是还有补贴吗?”姜子延回想了下姜瑜的记忆,他明明记得朝廷规定的事退伍的老兵每年都有补贴可以领的。

    说起这个,张虬叹了口气,面色有几分凄凉,话语也比刚才沉重了几分,似是不愿回忆往事。

    “我们都是当年天门关一战下来的士兵,领兵的是镇国大将军贺兰庭。当年那一战打的特别惨烈,我们这一小队属于侦察兵,当时被派出去侦查敌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的时候却听说贺兰将军通敌,导致整个烈阳军全军覆没,只剩下我们几个,被赶到的援军说是逃兵,每人发了五两银子让我们退伍返乡。”

    据姜子延所了解,战场上的逃兵一般都会按军规处置,轻则丈刑,重则处死,怎么会让他们就这么轻易的回来了?

    似是察觉到了姜子延心中的疑惑,张虬道:“可能是看我们几个也没多少人,而且大部分都受了伤,经受不住不了军规处置,这才让我们都回来了。”

    这理由倒也能解释的过去,可是姜子延仍然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你们是逃兵吗?”

    “当然不是了!老子和这帮弟兄们从来没有当过逃兵,可当时那位将军根本不听我们解释,没办法,我怕再不走惹怒了对方,小命就得交代在那,所以我们只能回来了。”

    “而朝廷有规定,逃兵是没有补贴的,你也看见了,我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他们都得靠我养活,本来我之前是给一家镖局走镖的,但最近那家镖局搬走了,我一时找不到来钱高的活,所以才出此下策,去哪个巷子里蹲人。只是今天刚出来就遇见了你,说来也是缘分。”

    姜子延看着院子里这些或站或坐着的老兵,他们的眼神木木的,没有一丝光亮。

    “那他们的家人呢?”

    “他们其中有些人有婆娘,有些是刚成了家就应征入伍了,这次回来后有的孩子都几岁了却不认识爹。还有更过分的,丈夫好几年不在家,妻子跟别人跑了的也有,不过但凡还有家的都回家了,现在在这里的都是没有家的人。”

    这些都是曾经上阵为国杀敌的英雄,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姜子延看着他们,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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