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外面的天乌沉沉,又是恼人的雨天。许溪身披蓑衣,头戴着蓑笠,对着许湘关怀道:“姐姐,我知道你有很多目标要做,想着法儿赚钱存钱,但离开工还早,我也不在家,你少做些,多休息呀。”

    “知道啦。”许湘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白马往外走。

    院门一开,对面湖边依然坐着青衣年轻人钓着鱼。

    “不知道他要钓到什么时候呢。”许溪习惯了他的存在,随口问了一句。

    “看他也不容易,一会儿给他送点热水喝吧,感觉他没有带点驱寒的物事。”

    “人家那么大个人,看着不像穷人家,肯定不会让自己挨冻的。”

    “就当和人家打个招呼唠嗑嗑嘛。”

    “姐姐开心就好。”

    许溪骑上白马,回头看着姐姐和她脚边的白白,依依不舍,“姐姐,这一年里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保重啊。”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也会有凶险,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啊,”许湘挥了挥手,“一定要平安回来。”

    许溪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说完,许溪一步三回头,最后一声“驾”中,离开了家,离开了星云村。

    正月十七,夜里。

    许溪看着书,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她想,是不是因为元宵节夜里淋了雨终究受了凉,可身体无病无痛的,实在是想不出毛病在哪里。

    许溪放下书,决定早点睡觉。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困意来袭,闭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许溪做了一场梦,梦见暖暖的阳光照得南葫山生机盎然,她看见许湘在她常走的山路上蹲下身采摘一束野花,嗅了嗅花香。突然野花掉落,许湘被人捂住了嘴巴,毫无反抗能力。许溪想要喊救命,可怎么也喊不出来,她捏着自己的喉咙,努力发出声音,可一点用也没有。许溪想要追,可无论怎么追,都是在原地奔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湘被大力拖走,消失不见。许溪惊惧得无以复加,终于放声大哭。

    许溪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脸上一片凉。她用手摸了一把,全是泪水。她回想着那个梦境,越想越害怕,初一因那哑炮了的爆竹留在心里的那团阴影又笼罩在心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许溪顾不得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的泪痕,也顾不得此时黎明尚未破晓,立即跳下床穿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夺门而出。

    许溪刚推开房间,就碰到了陈以乔。原来他是听到许溪房里传来的动静,不放心,便到她房间想问问怎么回事的。

    陈以乔见到许溪双眼通红的狼狈模样,沉声问道:“师妹,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我听到你好大的哭声。”

    许溪没时间解释,急着要走,可陈以乔堵住了去路,“你——我要回家看姐姐,请你让开!”

    “现在天这么黑,你又能走多远?”陈以乔仍在房门口堵着,“你刚才是做恶梦吗?”

    “我求你了,我现在很害怕,我怕我姐姐出事了……就让我回家吧,如果她没事……最好她真的没事……”

    陈以乔垂下眼睑,心中已有主意,“我爹还有三四天就会回来,现在我先陪你去一趟。你把自己的脸洗一洗,我也做一番准备。”

    “好、好!”许溪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陈以乔跑回自己的房间,而许溪胡乱擦了擦脸,粗略整理了头发,就跑到了厅堂等着陈以乔。

    很快,陈以乔已换了身干练衣服赶来,“现在天微微亮,唐叔的车马行还没那么早开门,先骑我的东时出发吧。”

    许溪觉得焦躁不安的心一点一点被抚平,对他感激道:“谢谢。”

    山脚下,陈以乔吹响竹哨呼唤东时。没多久,东时飞奔而来。

    陈以乔想起之前柳琴秀想要和他一起坐在东时的背上,东时却甩头不理会他的事,于是摸了摸马脖子,对着它说道:“东时,我现在要带我师妹坐在你背上,你能接受吗?”他打定主意,如果东时不同意,就硬扛着上了。

    东时打了打响鼻,蹭了蹭陈以乔的手,以表同意。

    陈以乔有些意外,“还在想你不同意怎么办,之前你可不这样啊。既然你同意了,你可不能闹脾气噢。”

    陈以乔放下马镫,踩着上了马,“师妹,过来,坐在我身后。”

    许溪立刻走过去,利落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许溪双手欲环上陈以乔的腰,顿觉不对,想了想,将手放在了陈以乔的肩膀上。

    陈以乔没注意到许溪这一行为变化,见她已坐稳,便道:“师妹,现在天微微亮,琴光村街上应该没什么人,我会让东时已比较快的速度奔跑,你要坐稳,不要被颠下去。”

    “能有多快就多快吧,不要顾及我。”

    “好。”陈以乔拉了拉缰绳,“东时,走吧!”

    东时嘶鸣了一声,就载着二人向前方跑去。

    因东时跑得很快,于是二人比平常快上了半个时辰到达了星云村。

    此时,天上出现了十几天未见的太阳,照得人暖暖的。可许溪的心冷得和冰一样,抓着陈以乔肩膀的手在微微发抖。

    陈以乔察觉到了许溪的紧张,说道:“师妹,你抓疼我了。”其实并不疼,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来缓解她的情绪。

    可陈以乔没有听到任何回音,便回头看了看许溪,“师妹——”

    “啊?”

    “……没什么。”

    离家还有几丈远时,许溪看见一群人在离家不远的湖边聚集着,心生一股不祥的感觉。陈以乔刚停了马,许溪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往人群聚集处跑。

    许溪在人群中看到了村长、林元婷。他们身旁有两个村民手拉着绳子焦急地看着湖面,而绳子的另一头在湖里。

    “小溪……”林元婷也一眼就看到了许溪,眼含热泪,声音带了哭腔。

    “小婷……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哭?”许溪呆呆地看着林元婷。

    林元婷将手上的一只鞋子交到许溪的手上,眼中的泪落了下来,“阿湘姐姐……她的鞋子在河边……村长说……她可能失足落水了……”

    许溪看了看手上无花纹的黑色鞋子,一动也不动,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林元婷看向星湖,“我大哥他跳进湖里找阿湘姐姐了。这湖水好冷,可大哥不信阿湘姐姐落水,还是一头扎进湖里去找她了……”

    “立刻拉林元先出来!他已经在湖里有一炷香了!”村长沉声下令。

    有两个村民奉命,立即拉起绳子。但绳子的那一头不肯被拉上来,两个村民拉得颇为费力。

    两个村民终于将林元先拉出了湖面,林元先边大力拍打水面边大喊:“我还能找!为什么要拉我出来!我还没找到她——”随即,林元先一阵晕眩,竟是昏死了过去。

    “大哥!”林元婷慌了,朝林元先跑去。

    村长大声道:“把他拉上岸,赶紧送去大夫看看!”

    村民们立即将林元先拉到岸上,急急忙忙地抬着昏迷的他向医馆奔去。

    林元婷跑到许溪身旁,急切说道:“小溪,我得去看看我大哥,你一定要保重!”说完,就立刻跟上林元先离开了湖边。

    许溪被周围的吵闹声拉回了神,眼里蓄满了泪水,浑身瑟瑟发抖。她害怕的事竟然成了真,她站在湖边,眼睛盯着湖面,“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一定要找到她!”

    星湖的水可真是冰冷刺骨啊,她的姐姐不会游泳,这里又那么偏僻,若失足落水,怎么能有生还的机会?

    许溪下意识地抬脚就要往湖里走。可还没往下走,就被一股大力拉回。她猛然回头,看到的是陈以乔剑眉倒竖的脸。

    许溪大怒,“你干嘛拉我!你干嘛拉我!”许溪用力挣扎,可怎么也挣脱不掉陈以乔的桎梏。

    “你冷静点!林元先下去找了一炷香都没找到她!鞋子在河边不代表就落水了!”陈以乔厉声道。

    话音刚落,许溪安静了许多,也不再抵抗,带着希翼的目光看着陈以乔,“你是说……我姐姐还活着?”

    “起码湖里暂时没看到她的……身体。我的直觉告诉我,阿湘姐姐肯定还活着。”陈以乔紧盯着许溪。

    “这湖很深,林元先也没找到阿湘,可能真的没有落水。如果阿湘有了新消息,固然是好,若是没有消息,”村长走到许溪面前,“等回暖时,我再派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儿下水做最后的尝试。”

    许溪忍住眼中的泪水,看着村长道:“村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夜里,阿先去找阿湘,发现她不在屋子里,白鹅也没出来,以为阿湘带着白鹅散步。阿先没有多想,就留了‘明早见’的纸条在桌上,就回了家。可今天早晨过来找阿湘,阿湘还是不在家,纸条也没动过。阿先就意识到阿湘已经一夜未归,他将阿湘的家每个角落都找了,只发现后院窝里怎么唤都唤不醒的白鹅。”

    许溪一听到白鹅,身形如闪电般奔回家,直往后院跑去。她看到窝里毫无睡相的白白,下手毫不留情,抓着它的脖子猛摇,“你这只大笨鹅!你给我醒来,你给我醒来!”

    白白虽有呼吸,可在许溪的猛烈摇晃下却始终不醒。

    “师妹,放过白白吧,看起来,它是被下了药睡得太死了。”陈以乔走上前,抓住许溪的手,将白白从她手中解放出来。

    村长也跟着走来,默了一会儿又道:“小溪,阿湘是我很看中的人才,如今她不见了,我也急在心头,不如这样——”

    “村长!村长!我有事想向您求助!”一道急切的女声传来,许溪辨认出是谢宜的声音。

    没一会儿,谢宜出现在后院,脸上是异样的潮红,“村长,罗川他……他也一夜未归,我也问过客栈里的伙计,伙计说罗川昨天没去。罗川从来不会在外过夜的,我……我怕他和阿湘一样也遭遇不测……”

    村长大吃一惊,来回踱步,“村子一夜之间就不见了两个人,实在少见,我回去立刻安排人手找找他们的下落。”

    村长复又对许溪说道:“小溪,我们会在村子里仔细找阿湘的踪迹,如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

    “谢谢村长……”许溪用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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