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菀看着眼前的人, 神情怔怔。
直到他再次开口问到:
“受伤了?能不能站起来?”
霍邺皱眉不放心地问,耀黑的眼中有焦急和担忧。
郁菀醒过神来,匆匆瞥开视线,视线左右看去, 先看见了被搀扶起来双梨, 后再想要看向旁边时, 一只手适时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郁菀眼睫微颤约摸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垂眼,移开视线, 将目光放在了身前之人的衣摆处。
这才发现,不同之前,霍邺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衣袍。
衣袍上没有花纹,瞧着也是素净,却又大不相同。
郁菀看了两眼便没再多看, 忆起如今的处境,她撑起身子就想从地上起来。
不想手刚一用力,手肘处便疼得厉害。
左膝处也是如此,她脸白了白, 蹙紧了眉心。
霍邺一见此, 猜到她应该是摔伤了,遂低声道了句冒犯了, 然后一手环上她的肩膀, 一只手绕到膝下, 微微用力把她抱了起来。
郁菀只觉双脚离地身子一轻,下意识轻呼了一声, 脸霎时间变得通红。
“别乱动小心摔了。”
郁菀顿时一僵, 过了好半响才不自在地捏着裙角, 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终归是没敢动。
霍邺抱着郁菀,对一旁的暮风吩咐道:
“你带人去帮暮山,抓活得,回去好好审问。”
“是,主子。”
暮风抱拳领命,接着留了两下两个人后,带着其他护卫往前方赶去了。
而霍邺则抱着郁菀走到马旁,把人轻轻地放上马背。
郁菀没有骑过马,骤然被放在高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紧张。
这时,霍邺也紧跟着翻身上马,两人立时又挨得极近。
郁菀抿紧了唇,更是不自在了。
霍邺拉起缰绳,便要离开,郁菀突然想起了双梨忙喊到:
“双梨。”
双梨也被扶着上了马,她方才也摔得不轻,眼睛里还挂着泪。
听见郁菀喊她,便看了过来:“姑娘。”
“护卫会带着她跟上来,别担心。”
说罢,他轻夹马腹,马小跑了起来。跑得不快,倒也不是那么吓人。
又许是今日受得惊吓太多,她已经麻木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离庄子再远些,打斗的动静也听不见了,这个春夜突然显得格外静谧。
郁菀也忽地生出某种似是而非的荒谬和不真实感,宛如坠入了梦中。
她甚至分不出心神来问,他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又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是大人,所以惊惧过后,她除了满心的疲惫,剩下的都是身后之人带来的安心。
不过慌神的功夫,跑动的马被勒停,郁菀抬眼看去,只见是到了另一处宅子。
宅子上挂的匾只有两个字,写着静园。
这静园与她在庄子上住的宅子很是不一样。
那处简陋朽败,此处却要精致大气得多。
更准确的数据,这该是一处别院才对。
眼下别院灯火通明,大门处两边还侍立着提灯的小厮和一个管事。
管事和小厮们见他们来了,立马下了台阶迎了上来。
霍邺下马后,又把郁菀抱了下去,过后仍未将她放下,一直抱着进了门,惹得原本垂目恭敬的管事多看了好几眼,且面露异色。
“去准备热水,把大夫叫来。”
霍邺大步往别院里走,边走边吩咐着。
管事应了声,随后挥手让小厮去办了。自己则仍领着剩下的人跟紧了霍邺,以待他还有事要吩咐。
一行人簇拥着两人继续往里走,到了正院里。
候在院中的侍从婆子,当看到自家主子怀里还抱着个姑娘时,也皆是一愣。
但又很快按下异色,迎着他们往屋里走。
进了屋,霍邺把郁菀轻轻放到软榻上,而后转身让人去打了热水来,又安排婆子拿来干净的衣裳,给她换洗。
别院里的下人手脚麻利,很快水和衣裳就送来了。
霍邺和其他人下人都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侍女。
四人摸不清郁菀的身份,但光看她是由主子抱着走进来的,就知道怠慢不得。
遂对她的态度也极为恭敬有礼。她们端来热水,伺候着她脱了衣衫。
没有遮挡,郁菀也才看见她手肘和膝盖的伤。
手肘破了皮,不过没伤到其他。
但膝盖处的伤看着就有些严重,血糊糊的一片,肿胀不堪,很是吓人。
侍女们看着都疼,没想到郁菀却一声不吭。
“姑娘不疼吗?”
有个侍女忍不住问到。
郁菀闻言看向她,抿了抿唇,轻声道:“疼得久了,就不疼了。”
侍女一愣,还有这样的道理?
伤口这样严重,定是不能沾水了。
她们只能打湿了帕子,仔细地为郁菀擦洗身子。
等浑身清理干净后,才重新换上一身宽容干净的衣服。
“多谢你们了。”
郁菀被扶着躺在床榻上够,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轻声道了谢。
“姑娘客气了。”
几人福了福身行礼说道。
随后侍女和婆子们打开门,端了水出去了。
等在门口的霍邺,这才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先是诊脉,又
细致地问了她身体哪里有不适之处。
郁菀都一一的,如实说了。
一番望闻问切后,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遂开了帖安神药,又留下了给伤口涂抹的伤药便离开了。
霍邺把药给侍女,接着就避了出去。
侍女接过药,给郁菀上药包扎好后,知趣地离开了。
“疼吗?”
霍邺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轻轻放下药碗,在刚才大夫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了。
郁菀抿了抿唇没有看他,哑声道:“不疼了。”
是真的不疼了,那药一抹上去冰冰凉凉的,很快就缓解了疼痛感。
屋里安静了一瞬,半响才听的他又问到:
“是不是很害怕?”
郁菀身子一僵,又想起来被匪贼追逃时的场景,想起了身后不断逼近的马蹄声,还有那狰狞的笑声和下流的言语。
强压下去的绝望恐惧又齐齐涌上心头,翻涌着要将她吞噬。
郁菀呼吸一滞,咬牙了牙关。
“菀菀。”
温热的指腹轻轻擦掉了她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菀菀,任何人遇上危险都会害怕,便是害怕得想哭了也不用忍着。
不过往后我会尽力让你避开这样的事。若是避无可避,我会护住你。
你若是愿意,现在,也能依靠我。”
他所说的依靠,便是字面上的依靠。
郁菀听懂了,她抬起眼睛看他。
透过眼泪,霍邺的面容有些失真,但那昏黄的烛火印照脸上,为他渡上了一层暖意。
郁菀只觉得,他很是温柔。
温柔地郁菀迷失在他的眼里。
她慢慢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嘴唇翕动,几乎是用着气音说道:“我愿意。”
霍邺听到了,他起身坐到床边,然后小心地把她扶起身来。郁菀顺势把头靠在他的怀中,安静地流着泪:
“我很害怕。”
她很轻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
霍邺揽住她的被,一手抚了抚她的发道。
这一句话过后,他们又都陷入了沉默。
可奇异的是,如今的他们还和在那恩济寺的小院里时一样,没有因为久未见面和其他的事生了隔阂。
许久过后,郁菀平缓了心绪,她从霍邺怀中出来。
心平气和地开始和他说着话。
她问: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霍邺道:“我接到消息,有贼寇围了你的庄子,欲行不轨,就来了。”
郁菀想起了暮山,也明白过来了。
他应该走之前就安排有人在她身边护卫着。
郁菀没有深究这事,看了看四周,转而问道:
“那这里是?”
“这是霍家的一处别院,我前日夜里回的京,昨日才来别院里。原想寻个好时机再与你见面,没成想会遇上这种事。”
霍邺说着,也有几分无奈。
“您不用来找我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亲事。”
郁菀一顿,才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
“算了。”
霍邺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便是这一瞬,都让郁菀心里发慌,她收紧手心,看向了霍邺。
“我让暮山传给你的信看了吗?”
他说。
郁菀一愣,接着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霍邺见状了然,但神情没有丝毫不悦,他没再再追问信的事,只说: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身份一事,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错。”
霍邺的确没有瞒过,很早之前便告知了她名字。是她没有想到,珵王那儿去。
这点不能怪他的。
“菀菀,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郁菀嘴里说着不怪他,可关于婚事却一点都没松口。
霍邺便知她还隐瞒了什么。
这一次郁菀没有再回答他了。
霍邺看着她,见实在不能从她嘴里知道答案了,他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你今日受了惊吓,喝了药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我们过后慢慢说。”
说着他用手试了试碗壁,摸着不烫手了,方把药端给她。
郁菀轻轻嗯了一声,接过了药,小口小口慢慢喝完了。
“屋里点了安神香,我会在这,等你睡着了再走。”
把药碗给了霍邺,郁菀躺了回去。
看着霍邺在烛火里模糊了的轮廓,神情恢复了平和,那张俊美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郁菀咬住了口中软肉,在心底悄悄说了一句。
大人,你的身份太高了,她要不起。
然后闭上了眼睛,遮住了又湿了眼眶,不敢叫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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