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春寒料峭, 一起身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外面的天更是阴沉了不少。
双梨怕郁菀冷,给她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裹在身上。
可刚穿到一半,她的眼眶又红了, 她哽咽的问郁菀, 扬州的天会不会比京城更冷?
来京城时, 两人年纪尚小, 郁菀还记得些扬州的事,对双梨来说, 却是模糊了。
一个地方待惯了,即便这里并不是个好地方,但比起离开,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要强。
郁菀强撑起精神安慰了两句,哄着双梨安了心。
“姑娘, 明言来了。”
恰在这时,陈婆子敲门来禀告。
情绪才好转的双梨一听,顿时又慌了,她不敢大声嚷嚷, 只能惊惶地看着郁菀:
“姑娘, 是不是大公子让明言来把我们赶走?”
郁菀一把按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只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又冲陈婆子道:“让他进来。”
“是。”
陈婆子的身影伴随着脚步声走远了。
“别慌, 做主的是大夫人, 便是要赶我们走,来的也该是大夫人的人。”
“真的吗?姑娘。”
“是, 真的, 别慌。”
盯着郁菀的眼睛, 双梨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把眼泪擦擦,我们出去看看。”
郁菀料想应该是事情定下来了,大公子派明言过来给她递话了。
大公子只要不是避而不见,冷眼旁观那一切都还不算太遭。
待整理完后,她们出去了,在廊下见到了明言。
“表姑娘。”
明言脸色憔悴地俯身行礼。
郁菀抿了抿唇一笑:“可是大公子有什么事?”
“是,大公子命小的给表姑娘传个话。”
明言口里这么说着,但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陈婆子一下明白过来,这是大公子给郁菀的话,旁人听不得。
她立刻驱散了其他小丫鬟,自己也站的远远的。
至于双梨,陈婆子没管,那毕竟和姑娘情分不一样,只要姑娘没开口,没人能支使她。
眼见下人通通退开了,明言又上前两步,低声道:
“大公子要我给表姑娘说,梅表姑娘闹出的事牵扯到您身上了,这实非他意。
对不住了,表姑娘。”
话落,明言拱手正正经经地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郁菀愣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摇头:
“大公子帮了我许多,要说牵连,也是我牵连了大公子才是。”
明言闻言,面上愧疚更浓了:
“表姑娘这一次不一样。”
郁菀茫然:“不一样?”
“是,你将要被送出府了。”
明言似有不忍,他瞥开眼睛,极快地把话说完:
“梅表姑娘犯下大错,将被送回肃州,老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要送走那就都送走。
大公子和大夫人本不同意,但老夫人以死相逼又惊动了侯爷。”
说到这,明言有些不忍地看了她一眼,把后面的话说完了,
“最后得了个折中的法子,将表姑娘以养病的名义,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
不回扬州,去庄子上?
双梨咧嘴差点笑了出来,还好她机灵地忍住了。
郁菀心下也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回扬州,到庄子上起码还有个安身之所。
“表姑娘不要怕,大公子说,那处庄子上他已经派人去打点了,届时等您到了,不会有人怠慢的。
另有,大夫人那边也不会忘了您的。
京中的好人家,大夫人会亲自为您挑选,等您病好了回来,府里自是要添上一笔丰厚的嫁妆。”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以为是把人吓着了,明言忙又补了一句。
而这一句话则让郁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大夫人和大公子既是愿意为她操持,那她日后过得便不会太难。
“我知道了,多谢明言小哥前来传话。”
“表姑娘折煞我了。”明言说,“您受委屈了。”
郁菀摇头:“不委屈,不过换个地方住而已。”
这话倒是真心话,庄子上还清净些。
她到了也是唯一的主子,比在府里自在。
“我不碍事,你让大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真要论起来,梅表姑娘本就不喜欢我,便是没有这一回事,她大约也不会让我多好过。”
毕竟前世她在侯府里待了一辈子,最后也不过落下一个沉塘而死地结局。
如今这样,已经算好了。
明言不明其中的这些曲折,只认为是郁菀善良体贴,心下更是难受了。
同样都是养在府里的表姑娘,一个狠毒跋扈,一个温柔良善。
怎的郁表姑娘会落得这样下场。
明言暗自叹息,可也无奈。
“那表姑娘多保重,以后若是有事,你着人直接找我就是了。”
郁菀点头:“我会的。”
末了明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郁菀,道:
“这是大公子命我交给表姑娘的,请您收好。”
郁菀以为是发工资了还有什么话不方便直说,遂写了这封信,当下也没拒绝,让双梨接过了。
明言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等明言走后,郁菀打开了信封,才发现里面里面放着的竟是三张银票,一张一百两的,两张两百两的,合计五百两。
郁菀一时怔住,心绪复杂。
大公子的确是个好人。
……
事情已成定局,照明言所说,下午就会有人来。
郁菀也没再隐瞒其他人,她喊来了陈婆子并另外四个小丫头,隐瞒了一些事,只说是她要被送去庄子养病了,问其他人有什么打算。
毫无预兆下,所有人的都懵了。
没想到无缘无故地郁菀会被送走,连陈婆子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郁菀念在她们来翠鸣居后,行事没出过差错,对她也算尽心,把话也摊开了说。
她告诉几人,如果她们不愿意跟她走,那她会请白姨娘帮着给一个安身之所。
但要愿意跟她走,那往后大家也就是一条心了,只是以后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宣平侯府了。
好的坏的,她都讲清楚了。
几人犹豫再三拿不定主意,还是陈婆子先下了做了决定,道郁菀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其余四个丫头闻言,也说愿意跟着郁菀。
这倒让郁菀有些惊讶。
决定已经下了,随后众人开始收拾行李了。
陈婆子主持大局,她在庄子上待过,知道什么是紧要的,什么是无关紧要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翠鸣居反倒不如郁菀想得那样凄风苦雨般的。
连沮丧了一夜的双梨脸上都重新出现了笑意。
丫头们动作很快,午膳前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
今日郁菀还拿了银子让双梨去找大厨房的师傅们整了一小桌席,请院里所有人都一起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陈婆子和喜儿她们起先还诚惶诚恐不敢坐,但见郁菀一脸真诚,也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坐下了。
陈婆子她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一整个中午脸上的笑意都没下去。
一桌子菜,也都吃得干干净净。
午膳用了没多久,刚过午时三刻,翠鸣居就来人了。
浩浩荡荡的,一共有七八人之多。
有以老夫人身边吴嬷嬷,也有大夫人身边的曹嬷嬷,她们身后还各自跟了几个丫头。
吴嬷嬷一脚踏进翠鸣居,就抬着下把,扫了一眼院里的人,随后冷声对郁菀道:
“侯爷有令,要将你移送至京城外的庄子里,今日下午就要动身。
快快去收拾些行礼,捡着紧要地装。”
曹嬷嬷则笑着说:“表姑娘去吧,庄子上简陋,多带些厚实的衣裳。”
郁菀没多大反应,只应了声是,便让陈婆子她们进去把收拾好的东西,拿出来了。
那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大公子派人来翠鸣居,没有避开其他人,都知道是来给郁菀通气了。
可吴嬷嬷还是拉下了脸皮,眼里宛如淬了毒一样瞪了郁菀一眼。
曹嬷嬷却是眼神都没波动一下,她还让人抬了个木箱子来:
“这是大夫人为表姑娘备的,请表姑娘收下。”
吴嬷嬷脸色更难看了。
大夫人这不是明晃晃地打老夫人的脸吗?
郁菀没看吴嬷嬷,只对着曹嬷嬷推辞一番后,就道谢手收下了。
随即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抬着行李,穿过偌大的宣平侯府,往正门去了。
“姝儿,阿翎姑娘。”
刚走到门口,看见门外候着的两人,郁菀愣了一下,接着快步走下台阶。
两人亦是迎了上来。
“菀菀。”周姝拉着她的手,眼中含泪地盯着她。
周翎要显得镇定些,她说:“我听我娘说,你是现在走,就到门口来等你了。”
说完,她向旁边的丫鬟伸出手,一个木匣子送到了她手上,
“这是我为你备下的,你应该用的上。”
郁菀转头看她,那匣子不上手,也能瞧出有些分量,大约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所以,郁菀没接。
周翎见状,笑了笑说:“拿着吧,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以后我是要收利息的。”
郁菀想问她,就不怕以后别说是利息,连本金都可能失了?
可看着周翎的眼神,她知道这句话没必要问了。
周翎许是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愿意这样做,那些劝慰的话约摸也是不起作用的。
郁菀收下了木匣子:“多谢。”
“菀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周姝也递了一个匣子来。
郁菀收了周翎的,没道理不收她的。
可是相较而言,周姝这银子给的就要纯粹许多。
不过无论如何,这两姑娘不管出于各种目的,郁菀都是感激她们的。
……
“主子,一切就绪,明日就能启程了。”
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地方,暮风走进书房对霍邺禀告道。
霍邺手中笔不停,墨迹在纸上晕开:
“给各驿站传信,换乘的马和干粮都先备好,我们路上不停,快马加鞭尽快回京。”
暮风一愣,来时就已经算急了,回去怎么还更急了?
难道京城出什么事了?
“下去吧。”
霍邺没多解释,头也不抬地说,
暮风闻言只能按照命令去办了。
等书房的门关上了,霍邺手中笔一顿,良久方叹了一声。
小姑娘生气了,他自然要早早回去,好生解释一番了,再拖下去,小姑娘就真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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