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四处门窗紧闭, 屋内光线昏暗,透着股异常安静压抑的气息。
梅元彤裹着披风垂首立在花厅内,瑟瑟发抖。
她怯怯地抬眼看向上首,一下对上了大夫人晦暗不明的眼睛, 梅元彤宛如受惊一般, 忙又低下头, 双手紧紧揪着披风, 以此来松缓解心中的不安害怕。
以至于站在她对面阴影处的周衍,她更是不敢看了。
“曹嬷嬷, 去让人请老夫人。”
三人这么待了半天,大夫人忽地转头对曹嬷嬷说到。
曹嬷嬷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低声应了声是,人无声地便出了门。
屋内瞬间只只留下他们三人,梅元彤更害怕了。
即便是知道怕了, 奇异的是,梅元彤并不后悔做下的那事。
非要说后悔,约摸是她太急了,谋划的不够严密, 没能成事。
不然, 不然……
梅元彤一时想的入神,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良久, 门口处传来了动静, 细碎着急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门被推开老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吴嬷嬷和若干其他丫鬟。
曹嬷嬷挡了挡拦住了其他人,只让老夫人进去了。
吴嬷嬷诧异地看着她, 曹嬷嬷关上门转头小声冲她说:
“劳烦嬷嬷在门口候着了。”
只此一句说完, 曹嬷嬷就垂眼立在门口守着没再多说话。
吴嬷嬷心下一沉, 猜到了大抵是出大事了。
这外人一个都不让进去,这大事怕还是件丑事。
吴嬷嬷忐忑地候在门口也不再说要进去的话。
当下屋里所有的下人都退出去了,这一阵仗让老夫人心里没了底。
她快速地扫过屋内神色各异的三人,稳住心神问:
“出什么事了?”
大夫人起身迎来上去,扶着她走了进去。
一边走,老夫人一边不动神色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
缺见大夫人除了蹙着的眉头外,看不出其他。
屋内看不大清,老夫人端倪了会儿,没看出什么,便也就放弃了。
只念着约摸又是梅元彤闯祸了。
老夫人看不出,实则大夫人心里已是气急,但她性子内敛严肃,怒到极点时,竟还显得有几分平静。
“母亲,你先坐。”
她把老夫人扶到上首坐下。
“也没有外人在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说完她目光一转,就看向角落里立着的梅元彤眉心一跳,脸上的沟壑都深了几许。
进来时没注意,到现在老夫人才注意梅元彤的狼狈。
头上的发簪歪斜地插在发间,梳得整齐的发髻凌乱地散落了不少,脸上的胭脂嫣红都遮不住地苍白。
还有身上,虽还罩着披风,但隐约可见披风里似是衣衫不整。
老夫人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
“彤儿……”
她声音尖厉,惊得梅元彤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藏起来。
大夫人也是眼皮一跳,看向老夫人。
反倒是隐在暗处的周衍上前两步,平淡说到:
“祖母,还是小声些吧,有些事不适合传了出去。”
他声音不如以往温润清亮,透着股哑,让人一听就能意识到不对劲。
而老夫人也是在他出声后,比发现他也在。
老夫人神情一滞,她看向周衍,欲要说什么,但倏地又转头看向梅元彤。
到这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你,你们……”
她嗓音都在发抖,可刚开了口又停下了,只表情古怪地看着二人。
大夫人眼睛一瞥,就看明白了老夫人在想什么。
她紧绷的脸色又冷了许多,道:
“本不该扰了母亲的清净,但梅元彤始终是母亲亲手教养出来的,我若要做什么处置,还得经了母亲的同意才是,遂让人请了母亲前来。”
话一出,底下的梅元彤身子瑟缩了一下,周衍则面无表情。
老夫人怔了怔,缓缓坐了回去片刻后问:
“你说吧。”
绕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当大夫人将事情说出来后,老夫人还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梅元彤趁着阿衍醉酒给他下药。”
大夫人没有一句废话,只是说起来时,心里不免堵得慌,那股怒意甚至带上了脸,对着老夫人都没法摆出一个好脸色了。
只要一想到周衍适才把她叫去梧桐苑处理这事时,看见的混乱还有满屋子没散干净的催情香,大夫人就一阵气血上涌。
大夫人规矩了一辈子的人,像这样丫鬟爬床才能使出的手段,她实在想不到会发生的周衍身上。
要不是顾忌着梅元彤的身份,她真恨不得把人拖出去打死。
这边大夫人话说完,被这消息给震得头昏脑涨的老夫人,心下意外,又觉得在意外之中。
她许久不说话,然而回过神来问的第一句话却是:
“成事了?”
听她那口气,像是盼着两人成事,大夫人眉心重重一跳。
她皱眉看着老夫人:
“母亲。”
大夫人不说话,老夫人心里有了些底。
便是没成八成也差不多了。
老夫人极为复杂地看了一眼梅元彤,分不出到底是怪她自作主张,还是高兴她要称心如意了。
到底是养了这么多年又是女儿的独身骨肉,老夫人是真的打心眼里地疼梅元彤。
且事情已经到发生了,如今也只能帮她一把了。
想至此,老夫人暗自叹息,随即对着大夫人不疾不徐地说:
“事已至此,彤儿清白已毁,不若就让他二人……”
“祖母。”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衍给打断了。
他上前几步,彻底从暗处走了出来,整个人暴露在其他三人眼前,然后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碰她。”
周衍捏紧了拳头,隐忍又愤怒。
他少有这样的模样,老夫人甫一看了,那到嘴边的话硬是没法再出口。
梅元彤是外孙女,周衍是嫡亲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夫人迟疑,下不定决定。
然而梅元彤早已看清了形式,知道她那未尽的话是什么。
因此心里原先的害怕惊惶全都化作了欢喜,后又发觉她因周衍有所动摇。
遂忙轻轻啜泣地唤了一声:
“外祖母。”
老夫人的注意力顿时又从周衍身上转到了梅元彤。
梅元彤走上前来,哭得红肿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老夫人表情甚是可怜。
这样一番作态下来,老夫人不免又心疼起她来。
她又想,这种事不管怎么说,吃亏的都是女子。
眼下彤儿清白没了,再嫁旁人定是不成了,总不能上那尼姑庵去做姑子。
于情于理,都应该让阿衍娶了彤儿才是。
老夫人心一下定住了,她没管梅元彤,转而看向周衍缓了神色说到:
“阿衍,女子闺誉何其重要,你和彤儿同处一室,出来时又衣衫不整,这要是传了出去,彤儿还怎么做人?
这满京城又有谁会娶她?”
周衍没吭声,只看着老夫人,抿紧了唇。
老夫人又说:
“阿衍,你姑姑早亡,姑父在边境多年,彤儿是他们唯一的骨肉,是当年还在襁褓中就托付给咱们的女儿。
如今出了这种事,你要祖母以何面目去面对他们?”
几番话下来,砸的人哑口无言。
可周衍仍是生不出半分愧疚之情,反而心里憋闷不已。
他脸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平日里脾气那般好的人,此刻竟被逼得脸色铁青。
周衍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咬牙道:
“祖母的意思是整件事错在我?”
老夫人当然不能这么说,把错推到周衍身上,那不是让人和她离心。
她忙说:
“阿衍,祖母不是这个意思。”
随即她瞪了一眼一旁还在哭的梅元彤,解释道,
“彤儿胆大妄为,做了错事,祖母不包庇她。”
梅元彤闻言立即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冲周衍说:
“表哥都是彤儿一时糊涂,才做下这样的事,是彤儿错了,都是彤儿的错。”
她一边说一边哭,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可周衍不会,大夫人更不会。
一个冷眼旁观心生嘲讽,想看看这祖孙两要怎么要这一场戏。
一个满心的失望和屈辱,只觉得眼前的事可笑至极。
老夫人适时地又开口道:
“阿衍,彤儿年纪小不懂事,是该罚。但祖母还是那句话,她没了清白,你身为男子不该……”
“祖母是想我娶她吗?”
周衍实在听不下去,冷声打断了老夫人的话,
“不可能,我绝不会娶她。”
这一句话,周衍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把老夫人和梅元彤都镇住了。
“阿衍!”
少倾,老夫人不悦地等着周衍。
“母亲。”
一直没说话的大夫人也开口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必在逼阿衍了,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你说什么?”
老夫人转头看她,满是沟壑的脸上透着股刻薄。
对待大夫人,她可没有对周衍的耐性。
大夫人神色平静,轻飘飘地眼神在梅元彤身上略过,然后说:
“以这等不知廉耻的手段爬床,连府里的丫鬟都做不出,她堂堂一个大家闺秀却做得出,阿衍怎么能娶她。
母亲你把她养歪了。”
“放肆!”
大夫人的话直接让梅元彤白了脸。
老夫人更是怒不可遏。
大夫人对她们的反应却是充耳不闻,假做没看见。
“别说是给阿衍做夫人,就是做妾,我也不会让她做的。
母亲,我让人请你来,不是要和你谈亲事,我是要和你谈如何处置她。
望母亲不要想多了,自作主张。”
大夫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梅元彤忍不住抬头看向她,当见着那张严厉无甚表情的脸时,她心里终于知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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