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被扯着,郁菀仰起了头,一整张脸都暴露在了梅元彤面前。

    那张脸清艳脱俗,玉貌花容端的是一副好颜色。许是因前些日子病中,瘦了许多,便又添了几分弱不胜衣之姿。

    这样的容色原是男子最喜爱的。

    表哥也是被这幅颜色迷了眼,才对郁菀这般好吗?

    梅元彤一念起那木箱子里的鲁班锁和花灯,整颗心都像被放在了火上烤。

    她的掐住郁菀下巴的指甲,越发用力,直到感觉到似是将手下的肌肤掐破了皮,看着郁菀皱起的眉心和苍白的脸,心里才畅快了些。

    甚至心下起了冲动,恨不得直接将她的一张脸都给毁了。

    “可惜了这张脸。”

    她掰着郁菀的下巴用挑货物的眼神打量着她的脸,

    “你便是让表哥上了心又如何?以你的身份,连给表哥做妾都不配。”

    说起身份二字,梅元彤满脸都是鄙弃厌恶之色。

    郁菀的身份使她这辈子越不过自己,低微卑贱,这样的人自该一辈子就趴在泥里翻不了身。

    将人踩在脚底下的羞辱后,梅元彤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心情大好。

    下巴处尖锐的疼,郁菀下意识地侧了侧脸,想挣脱梅元彤的手,却是无用的

    她慢慢抬起眼睫,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梅元彤,精致的眉眼间稍显冷淡,眼神里更是没什么情绪:

    “我从未对大公子生出过什么心思,表姑娘不要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四个字说得梅元彤恼羞成怒,她愤恨地瞪着郁菀,后又冷哼一声:

    “你还敢骗我。”

    郁菀的话说得坦荡,但梅元彤一个字都不信。

    她放开了郁菀起身指着地上碎了一地的鲁班锁,冷笑道:“你没有别的心思,这是什么?”

    郁菀木然说到:“大公子派人送来的。”

    梅元彤能不知晓那是大公子送来的吗?

    她不仅知道,还清楚郁菀当日去齐芳亭堵了表哥的路,好好哭诉了一番,告了她了状,这才让表哥这次回来后,对她如此冷淡。

    也才有了后来,大夫人换掉翠鸣居下人。

    就连这个新送来的鲁班锁,都是表哥特意寻来给她的。

    还有那盏花灯,分明是冬至那晚,表哥买来在手里提了一晚上的那盏。

    这两样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具出现在了郁菀的房内。

    若不是她使了手段,迷惑表哥,表哥怎会对她如此上心?

    这些种种做法,无异于在戳她的心窝子。而梅元彤一腔的嫉恨,则全发泄在了郁菀身上:

    “表哥缘何送你这些东西,你不知晓吗?”

    “初十那日你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手段使尽,让表哥给你撑腰,你敢说你没有旁的心思?”

    她说至此怒极,将郁菀放置在桌上的笔墨经卷和才那叠已抄写了字的纸通通扫到地上,噼里啪啦落得到处都是。

    一支笔咕噜噜地滚到了双梨脚下,笔毛已变得四叉八仰,更别说被砚台翻到后,墨汁浸透的经文和纸。

    她最是清楚那些东西的价值。

    经书是姑娘好不容易求来的,那叠纸抄好的经文,姑娘从昨日抄到今日,夜里累得连手都抬不起。

    姑娘费心劳力得来的东西,都被梅表姑娘给糟蹋了。

    “梅表姑娘,你要打就打我吧,双梨把命给你,你别欺负我家姑娘了。”

    双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已狼狈得看不出本来样貌。

    受伤的额头高高肿起,原本讨喜的圆圆的大眼睛里包着一汪又一汪的眼泪,就没停止过哭泣,好不可怜。

    陈婆子和四个丫头曾听说话郁菀在府里不受宠,常被人欺负,而今真正亲眼看到了,方知那些传闻竟做不得假。

    几人心里滋味也不好受,皆是心下不忍地撇开眼睛。

    梅元彤无甚怜悯之心,反倒是嗤笑道:“小丫头命贱,对你却是忠心呐。”

    郁菀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忽地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而后又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伤心,仿佛有一把利刃捅进了心上,又反复搅碎了,疼得让人受不住。

    两行清泪自眼中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泪花溅起打湿了衣裙。

    她心里生了恨,又生出一丝妄想,若是她起身去拿妆奁中的剪子,来得及一剪子扎死梅元彤为自己报仇吗?

    当她想得入迷时,另一滴泪打在了手上,惊醒了她。

    郁菀垂眸藏起了眼里的心伤,低声道:“表姑娘放过双梨吧,她只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

    她抿了抿唇,再抬眸时,眼底有泪,有清明,

    “说到底,表姑娘是容不下我,容不下大公子对我的好……”

    “住口!”

    梅元彤听不得那话里的某个字眼,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郁菀看她,眼含讥讽。

    梅元彤不想听,她偏要说,非但要说,还要说很多。

    既是要闹,那就闹大吧。

    她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何所惧?

    “大公子对我不是上心,他只是怜悯我,怜悯我在府中的处境,怜悯我被人欺负。”

    郁菀脸上有泪淌下,

    “那日我去给大公子还鲁班锁时,大公子就问我,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了?是不是表姑娘你,欺负我了……”

    “我让你住口,住口,不要说了,你没听见吗?”

    梅元彤三两步走到郁菀面前,又想对她动手。

    郁菀则显得很是畏惧慌忙后退,直至退到了梳妆台下躲着。

    她抱膝蜷缩成一团,眼神落在虚空的某点,嘴里喃喃,用不小的声音继续说道:

    “表姑娘怪我去找大公子,可不是表姑娘你指使孙婆子来抢鲁班锁,才摔坏它的吗。那样精贵的东西,我不敢收的,原就是要还给大公子的。

    鲁班锁是因为表姑娘才砸坏的,我要还给大公子,坏了我怎么赔得起?我没有要告状,是大公子说,你欺负我的。

    大公子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落水是你推的……”

    郁菀的话说到最后已经颠三倒四了。

    “贱人闭嘴,我让你不要说了,闭嘴。”

    梅元彤眼睛发红,带着盛怒去抓躲在梳妆台里的郁菀,她染了丹蔻的手在里面胡乱地抓扯着。

    可郁菀躲得深,在最里边,她压根勾不着。

    在旁听着郁菀话的秋水和春意对视一眼,皆是眼皮一跳。

    这郁表姑娘不要命了,说那些话只会更加激怒姑娘。

    上次仅仅是因为一个鲁班锁,姑娘都能把她往湖里推,这一次怕是要打死她。

    果然梅元彤暴怒,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她身姿不如郁菀瘦弱娇小,钻不进梳妆台下,又拉不出人,便起身去搬动那梳妆台。

    可那东西是木头打造十分沉重,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怎么搬得动。

    梅元彤气怒交加气息急促,后猛得转头看向那四个粗使婆子,铁青着脸大声吼道:

    “给我砸,把这屋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

    话一说完,她首先就拿了铜镜狠狠掷在地上,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砸!”

    “是。”

    四个婆子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领命,大步走来,拎起房内的花盆砸了个稀巴烂,又掀翻了桌凳。

    床上的被褥,圆角柜里的衣裳,全都被她们拖出来撕碎了,屋内巨响连连。

    陈婆子并喜儿四个丫头都吓傻了,双梨哭喊着让住手却无人听。

    秋水和春意有心想劝两句,可梅元彤盛怒之下无人敢惹,多一句嘴都是不敢的。

    遂到最后,整个屋子里以前狼藉,唯独还剩下郁菀躲着的梳妆台是完好的。

    这东西委实是重,四个婆子联手脸都涨红了,才将其掀倒,露出了藏在墙角下的郁菀。

    梅元彤秀气漂亮的脸上,此时显得有些狰狞:

    “贱人我看你往哪儿跑?”

    她走到郁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郁菀抬眼看她泪眼婆娑,嘴角却诡异地微微上翘,眼里含着微光,有几分算计得逞后的得意。

    她在笑?

    梅元彤意识到这点后,因暴怒而发热的脑袋冷静了片刻。

    梅元彤怔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她因何会如此反常时,就见郁菀方才的神情已消失了。

    她倏地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哀泣求饶道:

    “表姑娘放过我吧,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没有对大公子生出别的心思,我只是把他当做兄长。

    菀菀也想有兄长护着,也想叫他表哥……”

    有什么东西快速从脑中闪过,梅元彤没抓住,而郁菀的话则让她再次怒意勃发。

    她弯腰扬手就冲那张看了生厌的脸上扇区:“你做梦……”

    “住手!”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梅元彤的动作僵住,她回头看去,见了来人后神色大变,脸慢慢白了下去。

    来人赫然是大公子周衍,他满脸震怒难以置信地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大步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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