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梨回来得比想象中快,郁菀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发现除了衣裙因跑动有些凌乱外,并无其他不妥。
许是受了冻,又跑得急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没有哭过的痕迹,脸色还算正常。
看样子,应是没有被为难责打。
郁菀脸上神情松了松,笑着问她:
“见到陈管家了吗?”
双梨点点头,咧着嘴笑了说:“见到了,我按照姑娘的意思,狠狠告了孙婆子一状。”
这回没挨打,又告了状,双梨很是高兴,说起来,双眼都在发亮。
郁菀微微直起身子:“他怎么说?“
双梨:“陈管家说知道了。”
仅有一句,知道了。便是不打算管的意思了。
郁菀眸光一暗,笑意微敛轻声应下:“嗯,我知道了。”
侯府里内藏污纳垢,没犯什么大错,上面人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郁菀谈不上多伤心,就是有几分失望。
双梨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今日陈管家对她态度还算和蔼,遂好了伤疤忘了疼,只以为这一状有了效果,高兴地问:
“姑娘陈管家什么时候派人来把孙婆子赶走啊?”
郁菀一顿,抬眼看她,认真说道:“双梨,陈管家不会把孙婆子赶走,这件事我们要另外想办法。”
双梨乍然听到这话,啊了一声,很是失望,方才还盎然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满脸丧气:
“我真没用,又把事情给姑娘办砸了。”
郁菀垂眸玩弄着手中的物什,温声说:
“不是你的错。”
双梨听得有木头相碰的声音,一时好奇看去,这才发现自家姑娘手里正拿着个做工灵巧的玩意儿正玩着。
她歪头想了想,旋即恍然大悟般说到:
“姑娘这不是,大公子给你的那个鲁班锁吗?”
就是为了这个,梅表姑娘把自家姑娘推进了湖里,今日孙婆子还来闹过。
郁菀垂眼,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光滑的木头。
能被大公子费心找来的东西,又岂会是凡品。
一般的鲁班锁只需六根木条拼接咬合即可,外面能做出来的,都须得是能工巧匠。
更遑论大公子找来的这个,足足有二十四根木条。且木条触手温润,光泽细腻一看就不是平常木料所制。
若不是那日,大公子正巧撞上五公子他们把她欺负哭了,看她可怜,又要替弟弟道歉,这东西怎么可能落到她手里。
大公子是个极好的人……
郁菀扬起嘴角,露出个温柔的笑来,轻声应道:
“是,这是大公子给我的鲁班锁。”
话落,忽而问到,
“双梨,今日初几了。”
这问题来得突兀,双梨皱眉捏着指头算了算,答:
“姑娘,初七了。”
郁菀喃喃道:“后日就是初九了。”
“是啊,姑娘,后日就是初九。”
说完,双梨挠挠头,疑惑地问:
“初九怎么了吗?”
郁菀摇摇头,笑到:“初九没什么。”
初九没什么特殊,只是大公子要回府了。
郁菀记得很清楚,鲁班锁是大公子上月廿五给的她,廿八她落得水。
而大公子是在廿六离的府,这月初九回来的。
郁菀垂眸,盯着手里的鲁班锁,片刻后,她脸上重新有了笑意。
郁菀握着鲁班锁不再把玩,从绣凳上起了身。
双梨以为她是要收起来,正要接过:“我来吧,姑……”
话未说完,双梨就看见她家姑娘把手里的精贵玩意儿狠狠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方才还精巧的鲁班锁瞬间散了架,不过并没有坏。
“姑娘……”
双梨瞪圆了眼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偏偏郁菀娉婷立在那儿,笑意盈盈道:
“双梨踩一脚。”
双梨还没从这变故里回过神来,傻愣着没动。
郁菀自己穿着绣花鞋,踩出的脚印不像,遂催促道:“双梨,快踩一脚,我们因为它挨了这么多欺负,踩它出出气。”
听得这话,双梨可算是醒了神,她歪头想了想,觉得姑娘说的对。
都是因为这破玩意儿,姑娘才落水,险些丢了命,都怪它!
双梨鼓了鼓腮帮子,走过去抬脚,卯足了劲儿使劲一踩。
几声脆响过后,等她再拿开脚时,那鲁班锁彻底变得四分五裂,连木条都断了好几根,那上面还印着黑黑的脚印。
郁菀蹲身看了看,满意了,然后抬头对双梨说:“去拿张帕子来。”
双梨刚出了气,心情正好,得了吩咐,立刻脆生生应道:
“好。”
她跑到圆角柜边打开柜子,从一个小木箱里翻找了一张素青帕子,送过来。
郁菀拿过帕子,蹲在地上,将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鲁班锁,小心地收拾进帕子里包好。
起身后,她看着双梨认真嘱咐道:
“双梨,你要记着,今日是孙婆子闯进我屋里要抢大公子的鲁班锁,却不甚将东西摔坏了,孙婆子记恨我不给她,遂在临走前蓄意踩碎了一脚。
鲁班锁是孙婆子踩坏的。”
双梨茫然地眨眨眼,在郁菀微深的眸光下,重重点头。
“好,双梨,收着吧。”
郁菀把包进布里的碎木条给了她,双梨将东西重新藏进了起来。
……
午时用过饭后,外面的风雪依然未停,隐隐还有下大的迹象。
而双梨去找陈管家的事,还是传回了翠鸣居。
孙婆子知道这事后,饭都没吃心虚得赶紧拿银子跑出去打听了消息。
结果得知,临近年末,陈管家正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功夫来管这些破事。
得了确切消息后,孙婆子彻底放心了,同时也明白过来上午是着了道。
孙婆子顿时恼怒,暗骂一声小贱人。
在回翠鸣居的路上,她越想越气,索性饭也不吃了,直奔郁菀房里去。
但双梨早得了郁菀的吩咐,将门阀上还用凳子抵在门后。
孙婆子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如此,孙婆子只能在门口叉腰阴阳怪气地连骂带讽唾沫星子乱飞地喊了半天。
直到后来,实在冷得受不了的,吐了口浓痰人才走。
而双梨一点都不在乎她骂人哩,她盯着堆在屋里一角的银炭,笑眯了眼:
“姑娘,咱们今晚有炭烧了。”
郁菀笑着点头:“嗯,今晚不冷了。”
原来趁着孙婆子出去打探消息的时间,郁菀带着双梨将放炭那个屋的锁给撬了。
主仆两来回跑了几趟,把仅剩的银炭全搬回来了。
只可惜还是被孙婆子卖出去了不少,不然还能多用几日。
郁菀他们拿了银炭,等孙婆子发现时,简直暴跳如雷,差点没气到吐血。
这些银炭她都卖出去了,收了别人定金的,一会儿就来拿。
现在炭没了,她拿什么给人家。
孙婆子气势汹汹地奔到郁菀房外大声质问:
“庶表姑娘,银炭是不是你拿的。”
屋里安静了一瞬,但很快郁菀轻柔的声音传来:
“我屋里冷,让双梨把炭都拿过来了。”
这是承认了,孙婆子咬牙训斥道:
“庶表姑娘赶紧把门打开,把炭给我,别糟蹋了好东西。”
这时门内的人似是笑了一下:
“我的东西,我用用,怎么就成糟蹋了。孙婆子,这是夫人特地拨给我用的。”
夫人二字,郁菀咬得很重,孙婆子一噎,接着她缓了语气说:
“庶表姑娘糊涂了,你的银炭早就用完了,这是老婆子我的,快还给我。”
听得这话,郁菀的声音变得疑惑起来:
“银炭贵重,连府里的主子用着都是有定数的,孙婆子竟然这般厉害,还能有这么多的银炭。
不如你跟我也说说,这是打哪儿买的,我也好去买些来用。要是用得好,也可跟夫人说说,那府里的银炭就不愁用了。”
孙婆子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没吭声了,但脸上的横肉抖了两下,显得十分狰狞。
“你还是赶紧走吧,银炭我不会给你的。我是找不来陈管家,可是你若是强抢,我也是不怕把事情闹大的。
孙婆子,我再不济也是府里的表姑娘,你只是一个粗使婆子。我比不上其他姑娘,但和你对上还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老夫人再不喜我,也不会放任宣平侯府传出流言,说府里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婆子,欺辱表姑娘。”
孙婆子险些咬断了后槽牙,可郁菀话说得没错,要是真让她豁出去,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念及此,孙婆子阴着脸说:
“庶表姑娘胆子大了,倒是敢威胁人了。”
屋里没有声音再传出,接下来无论孙婆子说什么,郁菀都没有再理会她了。
孙婆子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就此作罢离开了。
等门口的人影消失以后,大气都不敢出的双梨终于敢喘气了。
双梨噔噔跑回郁菀身边,满眼都崇敬之色:
“姑娘,你好厉害。”
郁菀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慢声说:
“双梨,孙婆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这两天出门的时候,小心些,躲着她走。”
“嗯嗯,我听姑娘的。”
双梨兴奋地猛点头,垂在一侧的头绳左右晃动。
郁菀对于双梨的告诫,很快就应验了。
孙婆子约摸上恨毒了她,所以报复来得格外快。
当天便出了手了。
临近夜色,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双梨把屋内的炭燃起来后,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厨房去拿饭菜了。
宣平侯有大厨房,府里的上至主子下至侍从,饭菜都由大厨房来做。
大夫人行事还算公正,从不会在吃食上短了府里的人。
基本都是按规矩来,若是不喜,有小厨房的可以自己掏银子找厨子做。
像郁菀这样,和其他不得宠的庶子庶女们没银子的,就每顿自己派人去大厨房拿饭菜。
大师傅手艺好,做得菜也很香,郁菀其实很喜欢,双梨也喜欢。
双梨生得圆脸圆眼,大厨房有个师傅觉得她长得讨喜,很喜欢她,每次去都会多给她装些。
所以双梨一到时辰了,不用郁菀吩咐,自己就飞快跑大厨房去了。
双梨每次去和回来都喜笑颜开,然而这次
回来,却出现了意外。
她推门进屋时,不仅两手空空,还浑身狼狈受了伤,膝盖和手肘处的衣服被磨破了,手心也有着一道血痕。
郁菀噌地一下从绣凳上起身,眉头紧蹙,绷紧了身子问:
“怎么回事?”
双梨哭得直打嗝:“我,我太笨了,把姑娘的饭菜都打翻了。”
郁菀明了,这是摔了,她忙小心避开她的伤口把人拉到桌边坐下,轻声安慰:
“没关系,翻了就翻了,你呢,手是不是很痛?除了手还有哪里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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